傾心︰天降王妃 第一百二十章 往事

作者 ︰ 小狼008

「藍太難歷經大小戰役數十,最出名的是五年前的甜水井戰役,號稱兵家史上最為奇詭的一戰,當時大歷被圍,先鋒突圍求援,在突圍過程中中伏,掉入當地甜水井,被敵軍以沙土填井活埋……」

墨然臉色忽然微微一白。

恍惚間那一年的雪,梨花一般白,梨花一般清麗,他一身戎裝,望著紛紛揚揚大雪對面,那些若隱若現的盔甲,長劍青鐵,閃耀寒光,淡淡道︰「今夜必得假突圍,牽制住東番左路軍,否則長鋏峽,元帥大軍必受伏擊。」

「你假做被圍,牽制這路東番軍,好讓元帥繞道而來,形成包圍。」王平遙在他身側,靜靜看雪,「可惜天公不作美,這一場雪,只怕要毀計劃三成。」

「所謂名將者,善用天時也。」他淡淡笑,「這一場雪固然對我不利,可對元帥有利,永定湖此時想必已經結冰,自湖面&lt穿過,可節省兩個時辰行軍,有這兩個時辰,大事定矣。」

「終究太過冒險。」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轉頭,「我意已決。」

「那麼,我去吧。」王平遙伸手接了一枚冰冷的雪花。

「不必。」他想著夜間突圍的路線,要經過甜水井,那一處地形奇特,如果敵人有埋伏……。

笑了笑,他道︰「霓裳千里迢迢來看你,難得相聚,你可別辜負了佳人心意,人家好歹是聖門小公主,丟下門中一大堆事,跑來這里住帳篷吃干糧給你送衣服,你不多陪陪她怎麼行?傳出去,武林四大世家都要說你王家沒道理。再說軍中不允許有女人,讓她進營,我可是擔了風險的,等師傅一到,霓裳就得離開,不過幾個時辰相聚,你還要出營,霓裳知道了,不得怪我?」

「怪你什麼?」一把清越的嗓子忽然冒出來,那個精靈一樣的清麗女子,笑吟吟背著手,從雪堆後鑽出來,奔到王平遙面前,踮起腳,抬手撫平他皺著的眉頭,笑道︰「別老皺著眉頭,要笑,要溫和,這天下哪有那麼多的大事兒要你去操心?」

王平遙有點不自在地拿下她的手,皺眉搖了搖頭。卻又忍不住一笑,「這麼大雪,還亂跑。」

「就許你們男人冒雪視察,不許我們女人出門?」霓裳皺皺鼻子,「剛才你們在說什麼?突圍嗎?平遙,你去吧。」

「好。」

「他不去。」

他和王平遙同時發聲,再對望一眼,他笑了笑,道︰「霓裳,這個任務有危險,平遙對地形沒有我熟悉,還是我去的好。」

「你是此地主將,不可輕易蹈險。」

「無妨,我不會有事。」

……

他們再次爭執,沒發現不知何時,霓裳已經悄悄走了,當晚原本他要出戰,卻因為對方異動而臨時暫停,和王平遙重新研究制定作戰方案,可是當他們出帳時,卻發現霓裳、王平遙的盔甲面具,以及屬于他麾下的三百勇士,都已經不見了。

等到消息再來時,便已經是噩耗。

……

太史闌的聲音,冷冷靜靜地傳來,「……當夜有人單騎闖敵營……」

哦,是了,那是平遙。

噩耗傳來時,他驚到渾身發冷,只一怔間,王平遙已經狂奔而出,消失在風雪中。

等他追到時,便看見甜水井附近零落的馬蹄,一地的尸首,鮮血遍灑在皚皚白雪上,一截白、一截灰、一截艷紅,似從單純潔白開始,隨即紛繁復雜,最後淒艷結局的人生。

三百勇士多半肢體不全,面容扭曲,可見經歷了一場怎樣殘酷的廝殺。

有十幾人,頭靠頭拱在一起,維持著四面八方向中間爬攏的姿勢,至死都向著一個方向。

那個方向,是甜水井中間地帶。

甜水井並不是一個井,只是一處凹陷地形的總稱,那里因為地勢塌陷的原因,分布著大大小小的地坑,其中有一處原本產水,水質清甜,所以得名甜水井,後來因為風沙漸漸侵蝕,水沒了,井枯了,名字卻一直沿用了下來。

現在那里,凹陷不再,微微隆起一個坑,像一座孩子的墳。

勇士們都伸著雙手,指頭鮮血淋灕,那是扒坑的姿勢,手指傷損最厲害的那個,已經將混著沙土的雪扒開了一塊,所以那雙手被砍了下來,端端正正插在沙雪里,十個指甲磨月兌的手指,淋灕鮮紅,朝天。

像一個絕望的呼號,像被埋的人,半途戛然而止的掙扎。

他忽然彎下腰去,內腑絞痛,無法呼吸。

王平遙居然還能動,他一步一步走了。

身上有劍,鋒利無倫,他卻沒有用,只是跪在坑邊,和那些屬下一樣,用自己的手,去挖那沙土灌下,再被馬踏過的井。

歷時一個時辰,他終于做完了那些死去的人沒能做到的事,在那些混合冰雪的堅硬沙土里,留下了自己十枚指甲。

指尖血肉模糊,他卻好像不知道痛。一捧捧拋開的沙土,每一捧都是人生。

相遇過美麗過卻不能完滿的人生。

再深的沙土總有挖完的時候,他忽然停了手。

經歷戰場的人,看過很多臨終的人,扭曲的、猙獰的、絕望的、悲切的……再平靜的人,都難免在人生的最後一刻,留一抹深切的哀絕,唇角的紋路,刻滿一生。

從未見過如此安詳的臉。

仿若沉睡。

若不是那臉稍稍蒼白,被沙子磨礪出淡淡血痕,或許那就是真的安眠。

活埋的痛苦,很難讓人不掙扎,她竟然沒有掙扎,是不是因為知道他必定要來,怕猙獰苦痛的死相,讓他疼痛終生?

有一種愛,以死亡訴說,是穿越曠野的孤獨閃電,一霎照亮,永寂黑暗,最終無聲。

王平遙跪在沙堆邊,痴痴地一動不動。已經停了的風雪忽然又呼嘯起來,掠過少女微白美麗的臉,一縷長發散開,糾纏在了他的肩。

或許不願走,或許是告別。

對面敵營里,隱隱有狂笑傳開,充滿戲謔和得意。

王平遙忽然站起來,沖了出去。

他一步便跨上了馬,再一瞬已經沒入雪中,茫茫風雪,淹沒寂寥孤涼的背影。

而墨然,沒有動。

他退了回去,甚至連三百勇士的尸首都沒收拾,迅速回營整兵,重新修改作戰計劃。

那是喋血化雪的一夜……

……

百里幽的聲音,忽遠忽近,「……單騎縱橫敵營,三入三出,殺西周紅纓大將,後為敵追逐至甜水井,力竭,西周諸敵至,大歷主將以三百冰尸矗立陣前,時值黑夜,寒風呼嘯,似有鬼哭之聲,西周諸將膽寒,以刀兵戮尸,未料尸中遍藏火藥刀針暗器毒物,爆裂彈射,中者無數,夜馬踏驚沖陣,此時大歷伏兵出,西周無人生還,尸填諸井而滿,後又名鬼哭井……此役奠十年近東邊境之穩,至今,西周不敢過甜水井……」

恢宏里生生的打了個寒噤。

百里幽也住了嘴。

未曾想到,在現代,人體炸彈,這種恐怖組織常用的可怕手段,竟然在另一個時空,為另一個古代人早早使用。

何況這還不是以俘虜或敵方尸體來設陷阱,是用己方陣亡的將士尸體來做誘餌,下這命令的人,該有何等堅毅決絕的心性?

可以想象,西周士兵沖到陣前,殘暴的番人看見自己殺死的人,都被凍成了冰尸,直挺挺矗立在自己面前——這是一種何等驚怖的感受?在這種驚怖的感受面前,人們會忍不住動手,刀劈,斧砍,想像清除路障一樣,清除掉這種冰冷的恐懼。

然後,冰尸炸開,火藥刀針暗器毒物四射,番人死傷無數,大歷將士一沖而出……

想到那夜一波三折,人間慘景,冰尸當面,陰招迭出……以己之道還施彼身的冷酷與決絕,百里幽也好像置身于廝殺號叫之中,听見那夜分外淒厲的帶血的風雪。

人何以待我,我以何待之,雖借同袍尸首而不悔!。

「主將是誰……」恢宏里小手抓緊了百里幽的衣袖,抖抖地問,「是誰……」

百里幽抬頭,看了看墨然。

看著對面平靜皎潔,近乎艷美的臉龐,看著他似三分笑意又三分冷意的眸子,實在很難將那一夜風雪殺神,冷酷將軍的身影,和他重疊。

這珍珠般光華的人,為何沒有留下一絲戰爭的創痕?

又或者,那些創痕只是藏在了深處,似老蚌傷了身,吐出一層一層的膠質,裹住那傷,便成了外表圓潤無瑕的珍珠。

墨然迎著她眼眸,淡淡笑了笑。

那一夜的風雪。

那一夜永遠不歸的人們。

那一夜他大勝,卻無功,悍然以同袍尸首列陣殺敵的冷酷做法,不被同僚們所接受,不僅無賞,師傅為了平定軍中怨氣,還狠狠給了他軍棍一百。

挨軍棍時,只有平遙說情,並自願也挨了五十軍棍,那些平日擁護他的將領,此刻都變了眼光,人人都說他絕情絕性,雖必將成為名將,但卻未必是從屬之福,每個人能接受自己在戰場上死去,卻不能接受死後尸首還被用來再次作戰,最後尸骨無存。

師傅那時自覺年事已高,一直有心將軍權順利過渡給他,他卻因為此事大失軍心,師傅失望,自然溢于言表。

朝廷倒是對他嘉賞有加,可這嘉賞未必帶著好意,反而更激起了諸將不滿,當然,這正是朝廷想要的,師傅林家世代掌軍權,早已功高震主賞無可賞,難得這麼個機會,自然不能放過。

雖然此後他亦在戰場作戰數年,聲名震于朝野內外,但此事的影響,卻絕不止于那些軍棍和嘉獎,他漸漸被排斥、被畏懼、被疏離,而他雖嬉笑如常,內心深處也一日比一日寂寞,最終他因此退出朝野,做了個悠游的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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