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身相救的狗血戲碼,不是該女人以身相許嗎?她半分都沒打算以身相許,還在考慮他養好傷之後趕走他,怎麼他倒許上了?
王平遙也怔了怔,隨即失笑,「司空世子是吧?多謝你舍身相救百里幽,我想如果你需要這座宅子作為酬謝,百里幽一定也是願意的。」
司空靖艱難地撐著身子坐起來,百里幽想扶一把,想想還是沒扶,她怕這一扶她就給賴上了。
「我不知道你是誰……」司空靖倚著床頭,面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紅,語氣卻清晰了不少,顯見得很是認真,「……但你的眼神……我看得出,你別想替百里幽做主,這個……我不允許。」
百里幽忽然快步走了開去。
她怕她站在面前,會忍不住把桌上的湯壺給砸到司空靖腦袋上去。
那樣不好,好歹他還是她的恩人。
「司空世子。」王平遙面對司空靖時,又恢復了他春風般的溫和微笑,好脾氣地道,「司空世子,我想,當你對我說出不允許三個字的時候,你已經不被允許了。」
司空靖第一時間顯然沒有听懂,不過當他轉頭找到百里幽,看見窗前背對這邊負手而立的百里幽,沉默抿唇的表情時,便明白了王平遙的意思。
他忽然笑起來,一邊咳一邊笑。
「怕她不接受,所以這也不敢……那也不敢……她要如何看見你?」他不屑地道,「我不管……我做我想做的,不需要誰允許。」
王平遙似有震動。
「你現在唯一應該做的就是好好養傷。」百里幽轉頭道。
「你像今晚這樣……照顧我。」
「沒可能。」百里幽一口拒絕。
「咳……」司空靖又在咳嗽,語氣無奈,「……為什麼會是你……唉……」
王平遙似乎也有同樣疑問,「我不明白司空世子,似乎剛剛認識百里沒多久吧?真沒想到,東庭的世子,會如此義薄雲天相救我大歷人。」
司空靖沉默了一下,冷笑一聲,「你大歷人生死……關我何事……」他似乎支撐不住,身子慢慢往下溜,「但她打開了我的藤囊,拿了我的……私記……按照我家族的規矩……從此她就是……」他倦極,緩緩合上眼楮,「……我的……」
兩個人都在凝神听他繼續,結果他老人家閉上眼楮,又睡了。
百里幽皺起眉——話說一半最討厭!
王平遙若有所思,忽然道︰「看來你又招惹上了一些麻煩。」
百里幽對那個「又」字很有點意見。
「我就是來看看你。」王平遙輕輕道,「十二命人給我傳話,說了今晚的事情,我不放心。」
「我這邊沒事,十二受傷了。」百里幽道,「你去看看他吧。」
「他受傷了?」王平遙一驚,道,「他怎麼沒和我說。」
「也許是怕你擔心。」百里幽眼楮一轉看見那藥壺,「我還以為你這是帶給他的,氣味好重。」
「我不知道他受傷,這是給你的。」王平遙道,「這壺藥里有百年丁藤,對女子很有好處,也可以修補你的經脈,趁熱喝了吧。」
「好。」百里幽走,倒了一碗藥汁,仰頭一氣喝了,隨即便覺得要嘔吐,忍不住扶住桌子垂頭強忍。
「你怎麼了……」王平遙快步過來,看她臉色煞白,忽然張臂抱住了她,手掌輕輕按在她的背上。
百里幽立即向後一讓,砰一聲放在桌邊的藥壺倒下,王平遙抽手去扶,藥汁卻濺了他一身。
太史闌身子一側,此刻才感覺到一股熱流自背心透入,那股翻江倒海的感覺頓時減輕很多,心知剛才王平遙是替她疏氣平胃,不禁有點尷尬,覺得自己是不是反應過度。
「對不住。」她道。
「無妨。」王平遙神態如常,將袖子稍稍打理了一下。
「我去看看十二。」
「我陪你。」百里幽也不想再呆在司空靖的房里,這里各種詭異。
兩人到了周十二的屋里,他還沒睡,恢宏里在他身邊睡著了,腳丫子蹬在他肚皮上,周十二的表情,似乎被蹬得很榮幸。
看見王平遙,他還笑了笑,道︰「麻煩先生了。」
「十二你受傷怎麼不告訴我。」王平遙自懷中取出一瓶金創藥,遞了,「外敷內服都可以,每日三次。」
「謝了。」周十二忽然嗅嗅鼻子,「好濃好古怪的味道。」
「我剛才不把藥湯濺到了王先生身上。」百里幽解釋。
周十二瞟她一眼,懶洋洋躺了下去,和王平遙說了陣子話,兩人便催她抓緊時間去休息,ailiy也不客氣,出了門,卻沒有回房,看看天色,已經要亮了。
「蘇沙。」她對等候在門外的蘇沙道,「何睦的情緒安撫好了嗎?」。
「他一直很猶豫。」蘇沙道,「又想報仇,又怕報復。我跟他說,你不告,那些人一樣不放過你,天下之大,沒有你容身之地,倒不如魚死網破,把事情轟轟烈烈捅出來,那些人想要下手,還要考慮考慮後果。」
「他怎麼想?」
「我看他是想通了,我們已經秘密找來最好的訟師,替他寫這份狀紙。」
「多帶點人,先把他送出我的宅子秘密安置,何睦要告狀,不能從我這里出去告。」
「是。」
「之前我就讓你們去找逃逸的龍虎嶺盜匪,找到沒?」
「找到一個,按照您的關照,直接藏在了那里。」蘇沙神情冷肅,「如果不是找到龍莽嶺的盜匪,咱們還真的想不到,此事居然牽連這麼廣,背景這麼深,居然最後順藤模瓜,一直引到了國舅身上。」
百里幽點點頭,神情冷靜。
「大人……」
「嗯?」
「我不明白您為什麼一定要掀開龍虎嶺的案子,您明明知道背後水深,您很可能折騰掉烏紗帽,甚至……」蘇沙沒敢把「丟命」兩個字說出來。
「折騰掉烏紗帽我就回三八營繼續做學生。」百里幽淡淡道,「掀這案子,四個理由。」
「第一,龍虎嶺案子看似只是一個鹽商滅門案,但其實內幕深重,牽連極遠,我懷疑之後的漠河壩水潰,乃至北嚴城破都與此有關。至于之後北嚴城破,更是大禍,雖然我帶進內城一部分百姓,但外城還有很多人沒能來得及進城,七天圍城,他們的存活率只有一半。」百里幽仰頭看天,吁出一口長氣,聲音沉沉,「當初內城是我開,但也是我下令關閉,是我拒外城百姓于門外,我當時算著三天有援軍,誰知道七天才救城,百姓們沒有怪我,是因為活下來的都是我救入內城的,外城的……很多死了——這些上萬數萬的人命,沒有人替他們討公道,而我,我必須要討。」
「否則我何以安睡?」她垂下眼眸,字字清晰。蘇沙默然,她原以為此事已經,百里幽迫不得已閉城,是為了救更多人,事後也沒人怪她,未曾想,她自己始終沒有邁過這道坎。
「第二個理由,是整個事件都顯得太大,無論漠河壩潰壩,還是北嚴莫名其妙城破,都不是我現在的身份能管,我唯一能管的,就是這看似單純的刑事案件,這將是唯一突破口。」
「第三個理由,為我自己。聊城雖然屬于北嚴,但年終官員考績,我看過規定,死亡十人以上的重大刑案,年終主官考績直接評定為下等,而新官第一年就是下等,之後再無仕途可言。」
「好狠的打算……」
「第四個理由……」百里幽忽然頓了頓,良久之後才道,「我為墨然。」
蘇沙驚訝得張大眼楮——這和墨然有什麼關系?
「墨然從來沒和我說過朝政的事,我卻知道他很不容易。」百里幽道,「他是國舅的政敵,一山不容二虎,國舅一定很想干掉他,只是墨然不會給他機會。當然墨然也一定很想干掉他,只是不方便下手。而且目前表面來看,墨然居于劣勢,太後猜忌他,信重國舅。太後一日掌握朝政,墨然一日被動。」
「這和龍虎嶺滅門案有什麼關系?」
「我的直覺。」百里幽道,「這案子和國舅必定有關系,我掀起來固然冒險,可也是個絕好機會。」她淡淡笑了一下,「我朝中必然有希望看見國舅倒台的人,我听說朝中的宰相老臣,性情暴烈耿介,有他在,我會多三成把握。」
「可是王爺一定不願意你剛剛上任立足未穩,就掀起這樣的大案,對上國舅……」
「勝,則從此少了很多阻礙,路會越走越順,遠勝于在他人的陰影下戰戰兢兢地活,一步步艱難掙扎;敗,或者回三八營做個學生,或者……死。」百里幽面色平淡,「我自從來到這里,走的每一步,都是在就死,所以我明白了——只有不怕死,才不會死。」
「只有不怕死,才不會死……」蘇沙重復了一遍,依舊擔憂地道,「王爺會生氣的……」
「那就讓他生氣!」百里幽大步走開,「他既然瞞著我安排靜之去犧牲,我就瞞著他安排我自己去踩雷,彼此!」
蘇沙張大眼楮,看著百里幽絕然而去的背影。
原來生起氣來,這麼可怕!
王爺!
您自求多福吧!
本書源自看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