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百個打游擊的境人,本來是慣例來擄掠,他們向來是三天一騷,五天一擾,和本地壯丁時常交戰,對彼此的戰力和作戰方式早已熟悉,哪里想得到忽然冒出來這麼一堆煞神,作戰風格還從來沒見識過,本來祭出本族最有殺傷力的詭異作戰方式,已經快要奏效,誰知遇上一個女瘋子,瞬間就提升了對方的士氣,轉敗為勝。
村子里窗戶啪嗒啪嗒被推開,一堆腦袋探出來,所有的表情都是目瞪口呆。
戰局幾乎瞬間就到了尾聲——學生們一路來,早就憋了一肚子氣,被百里幽要求一直壓抑著,只等著一個爆發點。
百里幽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境人被殺得心驚膽戰,交戰不過一刻鐘,當先一人便發出一聲尖哨,隨即瘋狂後撤。
再不撤就得全留在這里。
就算他們跑得及時,三八營殺上癮的瘋子們,還攆在後面跑了十幾里,有些人興奮過度,直接跑迷路了,最後還是于和帶領護衛們到處吹哨尋找,才把人找齊。
這邊戰事剛結束,那邊村民紛紛打開門,由一個老者率領,迎向馬車。
「先前我等失禮,慚愧。」老者當先道歉,又大贊之前有眼不識泰山,怠慢了如此英勇的三八營,感謝三八營幫他們驅逐越人,隨即邀請百里幽入村休息。
百里幽這才下車,從天窗鑽下去的時候,她晃了晃,蘇沙接住她,感覺她渾身冰冷僵硬,想必病又要更重幾分。
蘇沙嘆了口氣。
百里幽這樣的人,做什麼都要做到極致,唯一不太考慮的是她自己。
百里幽在隨老者進村之前,轉向學生們。
「各位兄弟姐妹。」她微微躬身,「多謝你們。」
學生們都停下喝水吃東西動作,一起抬頭看她。
夜色中憔悴的百里幽,眼神欣喜而驕傲。
她謝他們的努力,謝他們不曾退卻,終于掙回了榮耀和尊敬,給她尋到了休息的地方。
學生們肅然,紛紛放下手中的東西,站起,對百里幽一躬。
「多謝百里大人。」
謝她已經如此光輝燦爛,依舊願意將自己一身榮辱,系在他們身上。
百里幽點點頭,隨即又問于和,「戰果統計出來沒有?」
「出來了。」
「很好,勝的小組,明天的菜加一個葷,並且可以走在隊伍最前面。」百里幽道,「最後敗的三組,包括剛才拎出來的那個,出列!」
三組人羞答答出來了。
「我們雖然還不是軍隊,但是在我眼里,你們就是軍隊。」百里幽道,「軍紀不容違背,組長們,luo奔去吧。」
「可以……可以留件褲子麼……」一個組長漲紅了臉,低聲問。
「可以。」百里幽並不打算讓他們從此抬不起頭做人,「不過話說在前頭,以後還會有戰斗,連續三次排末尾,你的內褲就再也保不住了。」
「誰他娘的會連輸三次!」那組長面色猙獰開始月兌褲子,惡狠狠把褲帶扔地上,「到時候不要你月兌,我自己月兌!」
百里幽,「……」
尼瑪,我會月兌你褲子嗎?
月兌墨然的還差不多!
「等霍元把跑丟的人找回來。」百里幽淡淡道,「跑散了的人,所在組的族長,也跑。」
「軍隊,紀律首要。我下令收兵,所有人就該立即回軍。還跑出去的,是不遵命令,在正式軍隊,該打軍棍才對。」百里幽一指那些組長,「這也是你們做組長的,紀律意識還沒給他們燻陶形成,所以這第一次,你們luo奔。再有下次……你懂的。」
所有人立即懂了。
「大人……」忽然一個聲音怯怯地問,「我……我不跑嗎?」。
百里幽回頭,看見一個瘦弱的少女,這是剛才那個臨陣尖叫,險些令學生們潰敗的女學生。百里幽記得她出身很貧苦,比錢梅花她們還苦,性子十分自卑,從來不敢大聲說話。
「人總有畏懼怯弱的時候。」她望定那少女,半晌道,「我的懲罰事先已經定下來,只針對作戰不力以及不守軍規的,你不在處罰之列。不過,我希望下次不要听見你的尖叫。」
少女咬著下唇,重重點頭,眼眶又慢慢紅了。
圍觀的百姓們此刻不懂了。
這女人誰?年紀也不太大,病得臉色黃黃的看起來風吹就倒,愣是能讓這些一個指頭就能將她踫倒的漢子們,听話如小雞。
「敢問大人尊姓大名。」村長詢問十分客氣。
百里幽已經當先向村內走去,「百里幽。」
「啊……」現在哪怕是偏僻小村,也听過百里幽的名字,幾乎瞬間,村民們的表情就熱切起來。
「是那個一人救一城,悍然挑王侯的百里幽嗎?」。
「嗯。」
「百里大人,您怎麼不早說!早知道是您帶領的隊伍,我們怎麼會拒之門外,快請,快請,二順,去把那房間再打掃一遍!加個火盆!再殺一只羊……」
休息了大半夜,第二天百里幽還是按原定時間啟程。
她夜里吹了風,本來已經稍稍好轉的病勢,又重幾分,村人再三勸她多休養幾日,這身體已經不適合長途奔波。
但百里幽要做什麼,哪里會听別人勸,她要管理這些人,自己就必定先遵守規則。
從這一天開始,她改變了路線,更加貼近邊境線行走。
這一條路相對危險,經過的都是中境經常出沒的地帶,遭遇境人的幾率會很大。
她要讓三八營的人,在路上,就得到最大的鍛煉。
讓三八營的人,就洗去無用聲名,用最高調的方式,到達雲合城!
果然,其後短短三天,三八營的隊伍,就遭遇中境人四次。人數多少不等,最少的幾十人,多的也有幾百人。
這個時期全國都有挺進雲合城的參賽隊伍,結果現在最火熱,風頭最勁的,居然還是個參賽資格還沒論定的三八營。
百里幽帶著三八營學生一路斬殺,一路勝利,此時正是越人冬天出來備荒覓食的季節,越人分裂之後,不喜歡大部隊行動,都是小股小股地來擄掠,砸南齊的地盤上模一把抓一把,這就給了太史闌分散擊破的機會,她的兵鋒所經之處,小股越人連敗,而太史闌行路極快,越人有時候好容易集結了想要報復,她已經帶人跑遠了。
到了後來兩天,已經踫不見什麼越人,眾人都很得意——打怕了!
這一晚到了鳳崗,這是一個小鎮,離雲合城已經很近,翻過一座山就到。
但這座山卻不是尋常的山,是極東行省號稱最險峻難爬的山,這山很多人不願意走,尤其在冬天,結冰後很危險,每年十月就會封山,行路的人寧可多花幾天繞道,也不走這條路。
但百里幽必須要走,因為她一路打怪,耽誤了不少時辰,明天雲合城天授大比就要點名,所有隊伍必須報到,否則沒有參賽資格,她不得不抄近路。
她看看學生們疲憊的臉,昨天那場遭遇戰,第一次遇見中境最強的人,對方擅長各種毒蟲和毒煙,那些細小的東西防不勝防,雖然最後打勝了,但拖得時辰長,學生們精力耗損厲害,時間也因此被耽誤,此刻要想趕上天授大比開幕,取得參加資格,還得走夜路爬山,等翻過山,估計大家力氣都耗盡了。
不過好在听說第一天就是熟悉下情況,再過兩天才正式開始大比,總有時間休息的,只要明早之前趕到。
「一個接一個長蛇陣行路,每隔十人舉一個火把,每個人腰上系繩,靴子上也綁草繩。」百里幽安排連夜過山的行路方式。
這樣的路沒法坐馬車,恢宏里已經由周十二背在背上,蘇沙要來背百里幽,被她擺手拒絕。
「你爬不動的。」蘇沙擔心地看著她憔悴的臉。
「爬不動我會喊你幫忙。」百里幽折了一根樹枝當拐杖,披上大氅,這大氅雖厚卻輕,不沾雨水。穿著很舒服。
蘇沙嘆口氣,只好緊緊地跟在她身邊,時不時扶一把。
空氣中有種沉沉的氣味,說不清是香還是臭,人聞著,覺得從鼻子到心都似乎被堵住,有種壓抑的感覺。
百里幽走著走著,忽然一停。
不過這表情只維持了一會兒,隨即她恢復正常,一邊道︰「大家走慢點,不要太散開。」一邊從懷里掏出個圓筒,圓筒黑而長,一頭有玻璃,周十二一瞧,道︰「咦,魔筒嗎?西洋那邊帶過來的貨?」
百里幽走在人群中央,將魔筒端在手里,四處亂瞧,周十二鄙視地撇撇嘴,嘀咕,「呸,沒見過世面!」
暗處的光影里,有無數雙眼楮,緊張地盯著長長的人群。
眼楮里都透著殘忍和狡猾之意,還微微有些不耐煩,似乎等待了很久。
百里幽將那筒在手中轉著。
她轉得過于頻繁,連周十二都覺得奇怪——百里幽從來不是一個愛玩的二貨,她做什麼事都有她的原因的。
「你這是做什麼?」
「哦。」百里幽拍拍蘇沙,低聲對她耳語兩句,才答周十二,「四面撒網,重點集中。」
「真是越來越讓人搞不懂。」周十二咕噥一句,「和咱王爺越來越像……」
他忽然豎起了耳朵。發現隨著百里幽轉筒轉得越急越快,四面的聲息似乎也有了變化,空氣中顯出騷動的意味。
「什麼人!」他忽然暴喝。
「要你命的!」比他更暴烈的喝聲從不遠處響起,還不是一聲。
眾人臉色都嚴肅了,這將是一場艱苦的遭遇戰,不僅是人數的懸殊,還有地形的狹窄,天氣的惡劣等不利因素,更重要的是,對方明顯比己方要熟悉這里的地形。
周十二等人臉色更不好看,這些靖人果然詭異,這麼多人,埋伏得也不算遠,怎麼就一直沒有發現?
于和等人望望不遠處的豁口崖,心中有些慶幸,如果是在那里遭遇埋伏,只怕猝不及防的學生們瞬間便要死傷一批,看這些人的位置,似乎原本就是埋伏在那里,不知道怎麼發了傻,自己提前蹦出來了。
他們當然不知道,提前蹦出來,不過是因為百里幽一個動作。
學生們最近天天打架,一路勝利,揍的就是五越,常勝將軍看見手下敗將,自然不會有什麼恐慌,哪怕對方人多,學生們也沒太緊張,迅速在沈梅花等人指揮下,組成隊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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