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她听見了慕丹佩的腳步聲。
步子很輕,游魂似的。她一抬頭,隱約看見慕丹佩走了過來。
百里幽愕然問︰「怎樣?白皎雪處理了麼?」
慕丹佩抬起頭,兩人目光相觸。
百里幽驀然覺得心中一震,意識一昏。
隨即她听見慕丹佩悄聲對她道︰「我們已經混進了東庭這邊,趁東堂人都沒察覺,咱們先把他們的親王殺了。」
百里幽心中恍惚也覺得,確實是這麼回事,剛才她和慕丹佩一番合作,已經混到了東庭這邊。
她心中一喜,努力地想東庭親王的位置在哪,隨即又听慕丹佩悄聲道︰「右側第一位置……你去殺他,我去殺那個季將軍。」
「好。」百里幽又應一聲。恍惚也覺得那東庭親王就在那位置,腦海里甚至浮現出他的樣貌。
只是又似乎隱隱有些不對勁,腦海里的圖像浮動搖晃,晃得她暈。
對方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看見百里幽過來,也沒什麼動作,眼神掠過來,暖暖的。
她閉上眼,感覺了一下這人位置,立即毫不猶豫掠過去,抓著迷幻吐真儀,狠狠扎向那人胸膛。
那人忽然伸手來接她,輕輕道︰「百里……」
這一聲宛如驚雷——
百里幽如被雷擊中,腦中昏亂散了大半,但還沒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身子慣性撞入那人懷中,手中刺「哧」地一聲刺入他胸膛。
那人身子一偏,「啊」地一聲呆住了。
這時她已經接觸到對方手指,聞見對方獨特的氣息。
剎那間一個名字像一道閃電劈進她眼底,她霍然抬頭,眼神里滿是恐懼。
抬頭的那一刻,她下意識大力向外抽人間刺,感覺到刺尖受到阻力,那是血肉的牽絆。
這讓她更加驚恐——發生了什麼,到底發生了什麼?
熱血噴出來,濺了她一臉,她覺得瞬間連自己心都被燒著了。
騰騰的熱和痛,將她腦中最後一絲陰霾驅散,她一抬頭,眼底剎那間雪亮!
她和慕丹佩,剛才都被控制了,慕丹佩攻擊的是折威元帥,她攻擊的是……墨然!
百里幽眼底怒光一閃。
竟然……竟然操縱她來殺墨然!
身邊有響動,有怒喝,她什麼都來不及想,一手抄起身邊那個香爐,對著剛才慕丹佩去的方向,狠狠砸了出去。
「砰」一聲悶響,香爐砸上人體,隨即是慕丹佩的痛叫,似乎被砸得不輕。
然後是折威元帥的一聲悶哼,怒道︰「虧本了!」在椅子上一腳將慕丹佩蹬開。
百里幽一手砸出香爐,一手便在身上模索,她身上有好藥,王平遙給的。可是手抖得厲害,模了幾下都沒模出來。
她一生冷靜審慎,不動如山,然而此刻她抖如羊癲瘋。
她恐懼,顫抖,卻不敢問,也不敢去看他到底怎樣,只是拼命地找藥,似乎先堵住那個傷口,就是一場救贖。
一只手忽然輕輕按住了她。
手還是溫暖的,熟悉的動作和氣味。
她一震,眼底瞬間有淚。
這淚盈盈閃在她眼眶里,滾來滾去卻不落下,沖得眼楮發漲。這樣的感覺如此陌生,她不知道該怎麼動作。
她的手按在他傷口附近,整個人都似乎想壓上去,堵住那個還在流血的傷口。
手的主人也停了停,似乎被她的眼淚震驚,隨即向上舉了舉,接了她的淚水。
手縮回去,指尖擱在唇邊,嘗了嘗她的淚。
手的主人發出一聲滿足而又憐惜的嘆息,隨即又伸出手,輕輕巧巧從她的袖子里掏出金創藥。
「沒事。」他這才開口,柔聲道,「幸虧是迷幻吐真儀。」
但是可以確定的是,墨然還是受傷了,她臉上還濺著他的血,熱而粘。
百里幽還在顫抖,這回是憤怒。
她匆匆將那寶貴的傷藥,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擠在容楚傷口上,嗤啦一聲撕下袖子,按在他傷口上。
他自己接手,道︰「沒事,你小心自己。」將她輕輕推開。
百里幽沒有猶豫,快步離開。墨然的傷她該做的已經做完,沒有更好的辦法,她不必再停在原地哭泣,現在她要報仇。
她一步先將慕丹佩拉起來,迷幻吐真儀的遺忘,同時戳入了她的手臂。‘
慕丹佩渾身一震,陷入迷茫狀態。她也是少見的高手,瞬間擺月兌遺忘狀態,再清醒時,果然眼神里的茫然已經淡去。
「咦……這……」她手按在地上,四面望望,忽然明白了什麼,掌心恨恨一拍地面。
百里幽正要說話,忽然听見上頭一聲異響。
她一抬頭,就看見後堂的那點蠟燭微光,似乎在飄動。
她立即明白了對方要做什麼。
墨然已經受傷,南齊輸了,此刻蠟燭還沒點完,東庭害怕夜長夢多,便想把蠟燭給提前毀了。
「慕丹佩!」她低喝,「送我上去!」
她說完便拔出身邊小胖子的佩刀,一腳跳上旁邊案幾,隨即縱身而起。慕丹佩追上來,旋身飛踢,靴尖踢在她腳底,啪一下,百里幽的身子立即被遠遠送了出去。
後堂懸在高處的蠟燭前面是一大片半透明屏風遮擋,百里幽身在半空霍然揮刀,哧哧兩聲屏風破裂,她人已經到了蠟燭之前。
「嗖」一道風聲掠來,她頭一低,一柄飛刀擦著她頭皮飛過,將剩下的不多的蠟燭砍成兩截。
百里幽霍然伸手,抓住了那蠟燭,手指一撫,蠟燭恢復原狀,燭光又幽幽亮起來。
蠟燭大概還有五分之一長度,夠燒一刻鐘不到。
底下有人「咦」了一聲,似乎對百里幽的異能感到非常驚訝。
那個出手截蠟燭的黃臉漢子吁一口氣,疲乏地擺擺手。他的異能使用是需要耗損大量精力的,此刻已經無力再出手。
東庭親王臉色難看地看了看那蠟燭,忽然道︰「那邊百里幽沒武功,慕丹佩剛才已經受傷,自顧不暇,其余兩個沒威脅,我們這邊安全沒有問題。你們給我一起去,先殺了百里幽!」
「殿下。」司空靖立即道,「我們先得保護本國官員。」
「不必。」親王瞄他一眼,陰狠地道,「她們不敢過來的。我們這邊,只要有人別搗亂,也沒問題!」
司空靖默然偏轉臉去,就好像沒听見親王的暗諷。
「百里幽這人絕對不能留。」親王陰惻惻道,「我忽然覺得輸贏也不是那麼重要,殺她比較重要,去吧,都去!」
東堂那邊的人一撲出來,百里幽就感覺到了。
她立即對著後堂方向,打了個手勢。
手勢剛剛打完,她就感覺到身後風聲凜冽,東庭的殺手們已經到了!
她一抬手,將蠟燭放在更高位置,轉身跳下,向著窗戶奔去。
她奔到窗戶前,又是哧哧兩刀,將擋住窗戶的簾子斬斷。
簾子嘩啦啦落下來,她身後風聲也已經追到了,最前面應該是白皎雪,冷笑時的呼吸已經快噴到她後頸。
一股猛烈的勁風撞向她後心,她感覺到又是什麼香爐之類的玩意。
那個黃臉漢子跟在後面,一邊噴血一邊催動香爐飛快地撞向她。
百里幽听著風聲計算著距離,驀然縱身向旁邊一跳!
「啪」一聲巨響,香爐撞碎了窗戶,大片月光泄出來,將殿內照亮。
這是東邊的窗戶,所以月光幾乎瞬間就將下方東庭的人都籠罩在內,而大歷那邊照不著。
月光大亮的那一刻,後堂里蘇沙猛然一推,將一個人推了出來。
那人小小個子,被推得跌跌撞撞走了幾步,正迎上從窗戶里瀉下的月光。
月光下他的腦袋光得發亮。
戒明。
戒明的眼楮也在發亮,黑瞳仁顯得比平時要大,幽深幽深的。
「那位女施主。」他道,「你在那牆里面做什麼呢?還有你怎麼穿得那麼少?怪冷的,你要和那位姑娘說什麼?說出來小僧可以為你轉告。」
正要竄出去砍百里幽一刀的白皎雪霍然回首。
她的臉瞬間也和月光一樣的白。
「你……」她看看牆,又看看戒明,像是明白了什麼,又不敢置信,顫聲道,「你……你胡說八道。」
戒明卻像在專心听誰說話,隨即對白皎雪合十,道︰「那位女施主說,姑娘你冤屈她了,她從來就沒有告過密,你將她釘在牆上用冰水澆死,她好冷……」
白皎雪打了個寒戰,回頭看看牆,再看看戒明臉上神情,驀然一聲尖叫,砰一下再次撞破窗戶,逃出去了。
她逃了出去,尖叫聲猶自不絕。
眾人都怔住,此時變成那疤臉漢子當面,他手里還拿著一個小銅鼓樣的東西,正準備使用,一抬頭觸及戒明目光。
他眼神幽幽的,緊緊盯著戒明,此刻他也知道這是對方的天授能者,不敢再試圖追殺百里幽,而是使出了自己的看家絕活。
他的能力,能隔著大殿幾丈距離對慕丹佩和百里幽控神,現在戒明就站在他對面,他對自己有信心。
戒明坦坦蕩蕩和他對視。
然後合十,宣一聲佛號,滿臉哀憫。
「施主壽元已盡。」他道,「月光下移一分處,熱血飛濺時。」
疤臉男子霍然向後一倒,「噗」一聲噴出一口血。
控神如果毫無效果,必受反噬。他的控神本就是結合南疆異術,再經過後天修煉而成,此刻反噬洶涌,踉蹌而倒。
他倒下那一刻,一條人影躥了出來。
百里幽。
黑影彈射,身體的彈跳力和爆發力在此時發揮到極限,一抹銀光從地面躥起,在半空劃過一道半圓的長弧,狠狠劈進疤臉的後背!
疤臉發出一聲瀕臨死亡的慘呼。
此刻月光正稍稍下移,過窗欞一分!
百里幽拔刀,一腳將他的尸首踹下,她動作干脆利落,充滿難以紓解的恨意。
誰傷墨然她殺誰,誰竟然操控她傷了墨然,她必定立刻宰了他!
疤臉的尸首骨碌骨碌滾下去,發出空洞的撞擊聲響,東庭的人呆呆地瞧著,月光下眾人神情驚駭。
月光下百里幽側身舉刀,刀上血猶自下滴,她看來煞氣沖天,如浴血操刀于大地上復仇的女神。
她豎刀,對東庭剩下的那兩個少女逼近一步,兩個被驚呆了的少女霍然醒轉,一抬眼看見冷白月光下眼楮發紅如鬼的百里幽,驚得一聲尖叫,斗志全無,連滾帶爬地逃了下去。
此刻百里幽就正好和戒明對面相對。
戒明神情似乎也有些震動,他認真地看了看百里幽。
百里幽吸了口氣。
本書源自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