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規則的石階,凸凹不平的土地面,人工的大大小小的花壇里,依舊種著各種花草,還有那布滿苔蘚的灰磚牆。
記憶里熟悉的小庭院,即使隔了二十多年,都沒有發生什麼大的變化,只是比以前更陳舊了。
但花壇里的花草,卻越發的有生命力,沐浴在陽光里,在微風中輕輕搖曳著,似在跟他們打著招呼。
陽光打在身上,有些炙熱,但林浩天陡的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大到沉浸在悲傷里的梁曉悠都回眸睨了他一眼。
他慫了慫鼻子,眸光微斂,眸光帶著一絲擔憂心疼的睨著她。
自從進了門,她都沒有說過一句話,抱著女乃女乃的骨灰走過房子里一個又一個的角落,而他,一直跟在她的身後,心早已揪的生疼生疼。
物是人非時,最容易觸景生情,他知道,她是在帶女乃女乃一起感受她們()曾經的安樂窩,傷感著女乃女乃再也不在了的事實。
而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詡很厲害的他看她傷懷,竟無能為力。
梁曉悠突然坐在了石階上。
林浩天眸色一緊,急忙上前,欲扶她起來,「曉曉,這上面很涼,快起來。」她再難過,也不能不顧自己的身體和肚里的孩子啊。
梁曉悠仰起漾滿水霧的水眸,眸光沁著傷感睨著他,倔強的不肯起身。
「你知道嗎?」。她強擠出一絲笑意,在林浩天看來卻是比哭還難看,「以前,我每天都坐在這里,看女乃女乃出門,然後再盼著她回家。」頓了頓,她抬高下顎,看向無盡的藍天,陽光下,她晶瑩剔透的淚珠就像珍珠般在眼眶打著轉,她壓抑著即將爆棚的傷悲,長長舒了口氣,想故作輕松,卻輕松不起來,嘴角的弧度依舊是苦澀的讓人心疼,「那時候的我,真的很依賴女乃女乃,我幾乎不敢去想象沒有她的日子會是怎樣,我每天每天的坐在這里,祈禱著她平安無事,祈禱著她快點回來。雖然我看不到,但她一回來,我的整個世界仿佛都亮了般,我深知,我的生命里不能沒有她。」她吸了吸酸澀難忍的鼻子,悲沉的話一直沉到心底,「可是,如今,就算我在這坐再久,女乃女乃也不會回來了,再也不會回來了……」終是說不下去了,她哽咽起來,在眼眶打轉已久的淚珠也忍不住奪眶而出,無聲滑落。
見狀,早在她身旁無聲的坐下的林浩天,伸手攬住她微顫的肩,將她往懷里擁了擁,如同安慰孩子般,一下一下輕輕拍著她削瘦的肩。
「曉曉,雖然女乃女乃不會再回來了,但是,你現在有我啊,我會連同女乃女乃的那一份愛陪伴著你,疼愛著你,讓你的世界依舊是陽光普照。」他下顎輕輕摩挲著她的發絲,低啞安慰,「別難過了,嗯?」
他渾身散發的清冽氣息,和者陽光的味道,隨風拂過她的鼻翼,有種讓人舒心的魔力,梁曉悠忍不住緊靠向他的肩頭。
溫暖又踏實的懷抱!滿滿的都是愛!她還怕什麼呢?!
她只不過是觸景生情而已!對于未來,她相信,會很好,很好,因為有他!因為有他的愛!
梁曉悠吸了吸鼻子,清澈的眸底綴進了一絲笑意,眯起漾著水霧的水眸,懷揣著信心睨著陽光遍灑的藍天,緊抱著女乃女乃的骨灰,嘴角彎起好看的弧度,在心里傻笑道︰「女乃女乃,你听到了嗎?不用擔心我,以後,有他陪著我,我會過得很好……」
「咚咚咚」敲門聲響了起來。
梁曉悠心神一晃,回過神來,她掙開林浩天的懷抱,林浩天揉了揉她的頭,幽深的眸底凜著化不開的心疼擔憂的睨了她一眼,起身去開門。
梁曉悠迎著陽光,用力眨了眨眼,凜去水眸中的水霧,雙手使勁揉了揉臉,抹掉臉上所有低落的情緒,眸色含笑的深吸了口氣,緩緩吐出,起身,跟上腳步。
「 ……」門口的敲門聲陡的增大了起來,勢有種叫囂不滿的狀態,仿佛你不開門,下一秒,門就會被拍倒。
梁曉悠蹙了蹙眉,對這帶著怨氣的敲門聲疑惑不解起來。
除了胖嬸看到她,沒有人知道她回來了,剛剛,她又沒有得罪花嬸,就算她來,也不用這般動怒不是?!
「啪啪啪∼」
「咚咚咚∼」
「 ∼」
敲門聲陡的嘈雜起來,梁曉悠恍惚間听到了門板的申吟聲,她的秀眉陡的緊蹙了起來。
貌似來人很多,什麼情況?!
不會村里人又聚在一起來八卦了吧?!
不好!
梁曉悠心猛地一「咯 」,加快步伐欲去阻止林浩天開門。
女乃女乃的後事還沒辦,她現在根本沒有心思應付村里那些七嘴八舌比八卦記者還要難應付的鄉親們。
況且,她根本不想在他們面前展露一絲一毫的傷悲。
應付一個人還好,應付一群人,她怎麼偽裝的好?!
可惜,天不從人願,已經來不及了!
她眼睜睜的看著林浩天打開了門,隨即,林浩天高大挺拔的身軀被涌進來的人毫不客氣的推搡到了一邊,她看到了胖嬸,花嬸,張叔,劉叔……
在她毫無頭緒下,全都向她攏了過來。
林浩天毫無防備下,差點被推到,他踉蹌了幾下才站穩了身子,見七八個人朝梁曉悠直奔了過去,他加快步伐向她走去。
眼見要被一群人撞飛,梁曉悠下意識的往後仰了仰身,心驚肉跳的飛快轉動著大腦想搞清楚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曉悠,你別害怕,我們是來替你做主的。」胖嬸扶住她後仰的身子,氣勢十足了橫了眼走過來站到梁曉悠一邊的林浩天,揚了揚下顎,一臉的堅定。
什麼情況?!對他有敵意!
林浩天蹙了蹙眉間,花嬸一把把他拉離梁曉悠的身邊,自己擠了過去,剜了他一眼,挽住梁曉悠的胳膊,「對,曉悠,雖然女乃女乃不在了,還有我們這些左鄰右舍替你撐腰。」
「曉悠,女乃女乃不在了,你有什麼難處都可以告訴我們,我們能幫你的一定會盡力。」
「是呀,你是我們從小看著長大的,就像我們自己的孩子一樣,有事一定要跟我們說。」
…………
沒有八卦,全是暖心的話語,梁曉悠始料未及,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怔在了那里。
替她做主!替她撐腰!難處!
怎麼全是她听不懂的話?!
林浩天被眾人毫不客氣的推來推去,英挺的劍眉緊蹙成了一團,臉色也暗沉了下來。
想想還沒有人敢這麼無視他,對他無理,這一群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
他幽深的墨眸危險的眯起,眸色清冷的睨向正眸帶審視,一臉橫氣睨著他的胖嬸。
見林浩天面露寒氣,眸色冷冽,胖嬸面色僵了僵,眸光閃了閃,踮了踮腳尖,揚了揚下顎,陡增了分貝壓住全場,「橫什麼橫!別以為你是有錢人,我們就怕你!」
橫?!他需要橫?!
低俗!
若不是看在你們是曉曉鄰居的份上,我早給你們顏色看看了,還會讓你們這般囂張?!
林浩天隱忍著心底的不爽,雙手插進兜里,淡然優雅的繼續冷冽著她。
他倒要看看他們想干麼?!
有些嘈雜的現場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目光瞬間由梁曉悠身上移向了林浩天。
「對,別以為你是有錢人,就可以欺負我們曉悠!」花嬸緊了緊挽住梁曉悠胳膊的手,斜橫林浩天。
「曉悠,你跟我們說實話……」胖嬸聳了聳梁曉悠的身子,眸光帶著心疼睨著她,看她小臉清瘦了不少,更加深信林浩天虐待了她,睨向林浩天的眸光不由添了幾分敵意,「他是不是對你不好?!」她一說完,一旁的幾人也都一臉敵意的瞪向他。
林浩天聳了聳眉,抽了抽唇角。
欺負她?!對她不好?!
敢情他們都把他當成惡人了!來替曉曉打抱不平的?!
他看起來有那麼窮凶極惡嗎?!
林浩天面無表情的淡掃眾人一眼,眸光深情的緊鎖梁曉悠,不著喜怒的道︰「我沒欺負她。」
眾人的目光瞬間又嗖的轉向梁曉悠,顯然是不相信林浩天的話。
梁曉悠只覺頭冒黑線,
欺負她!對她不好!
鬧了半天,他們是來教訓林浩天的!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她什麼時候說對他們說過他對自己不好了?!他們又是哪只眼楮看到他對她不好了?!
這不胡鬧嘛這事!
梁曉悠眸色尷尬的回睨林浩天一眼,強擠出笑意一一掃過眾人。
幾乎每一家都有來人,看著他們一臉的認真和關心,梁曉悠一時哭笑不得。
他們對她關心,她很感動,但是不是太過于-關心-了,都沒搞清事實就開始激動起來。
「胖嬸,花嬸,劉叔,張叔,趙叔……」梁曉悠眸光真摯的在他們身上一一停留,感激的道︰「謝謝你們,謝謝你們的關心,我很好,他對我也很好……」
「他真的對你很好?!」胖嬸還是不肯相信,眸帶探究的穿梭在兩人之間。
不會又是迫不得已的吧?!
見胖嬸不信,林浩天再次蹙了蹙眉,他人品何時這麼差了?!
見胖嬸不信,梁曉悠掙開眾人的包圍,上前拉住被眾人冷臉擠在一旁的林浩天,調皮的朝他眨了眨眼,臉上漾起一抹幸福的笑意,「他對我真的很好。」頓了頓,她揚了揚唇角,話語帶著一絲笑意,「因為他知道我的娘家人多,所以從不敢欺負我。」
林浩天暗暗緊捏了下她的手,眸光含笑的睨著她,嘴角揚起好看的弧度。
兩人甜蜜的互動,讓眾人一時錯愕的張了張嘴,隨即,有人率先反應過來,笑出了聲。
氣氛一下子緩和了不少。
「她胖嬸,我就說你想太多了吧!」隔壁張叔看著他們,連眼角都有了笑意,「曉悠這麼善良,這麼可愛,人家怎麼會忍心欺負她。」他眸光直直的睨著林浩天,眸露贊賞之色,上次曉悠就是給他借衣服吧?!
「是啊,曉悠打小就懂事,讓人一看就忍不住喜歡,怎麼會有人舍得欺負她。」
……
胖嬸鬧了個大紅臉,她眸色緊張的睨了兩人一眼,「我還不是因為太擔心曉悠了。」見林浩天用恨不得融化冰山的笑容看著梁曉悠,她憋屈的撇了撇嘴,他早這樣,她哪會想太多?!
「謝謝,謝謝……」見眾人對她的事這麼上心,梁曉悠一時有些詞窮,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心里的感動,千言萬語最終化成一句謝謝,不停的重復著。
她沒想到即使回家的次數一年比一年少了,甚至有時一年到頭都沒有見到左鄰右舍的面,他們對她的關心還一如當年她眼楮還未復明的時候。
這樣的情意,讓她怎麼能不動容?!
林浩天經歷了眾人的一番質疑,幾次三番的想開口冷語幾句,但最終看在梁曉悠的面子上,忍住了。
大家見誤會一場,又紛紛邀約他們去家里吃飯,梁曉悠說盡了好話,客氣話,才拒絕掉左鄰右舍的熱情邀約。
最終,大家听說她要給女乃女乃的骨灰葬下,都紛紛的要幫忙。
梁曉悠沒有推辭。
畢竟,都是跟女乃女乃在一個村生活了大半輩子的人,有他們送她,女乃女乃路上應該會更加溫暖些。
女乃女乃安葬後,梁曉悠便辭別了大家,跟林浩天回城去了。
因為,好多事情都在等著她,她沒有時間在老家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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