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以手撐地,代替雙腿驚慌地往後挪。他臂長有力,後退速度並不慢,雲開見狀停下腳步,蹲下來拔了些草揉碎,貼在自己腿上示意,表示可以醫治傷口,那「野人」的智商不低,隱約明白雲開的意思,神色間雖然還有些遲疑,不過戒備明顯降低了,不再沖著雲開吼叫咆哮。
「你看,我們是一樣的……」雲開嘴里緩慢地說話,臉上露出友善的笑容,緩緩伸出右手,放松手指掌心朝上,向對方表示沒有威脅。
「野人」遲疑了一陣後,也忐忑地伸出一只手,到中途又縮了。雲開含笑點頭,平伸的手掌輕輕擺動,曲起手指表示邀請,「野人」緊盯著雲開的眼楮,終于放松警惕伸出手來。
兩只手一黑一白一大一小,形狀卻完全一樣,「野人」似乎有些驚奇,眼里冒出些一絲疑惑,還夾雜著一絲喜悅。雲開以手掌邊緣輕輕`.``觸踫了一下對方,左手指著自己的胸口說︰「雲……」
見對方沒明白,雲開又再次重復了一遍。幾次之後,「野人」終于明白了,張嘴重復說︰「紋……」
雲開糾正道︰「不是紋,是雲。雲……」
「雲……」
「對了,我是雲!」雲開露出開心的微笑,點頭表示肯定。
「野人」受到雲開的情緒感染,指著自己的胸口重復道︰「雲……」
雲開好笑地搖頭。他心里有些滿足的喜悅,也有些小小的郁悶,看來要教一個未沒接觸過同類的同齡人說話,比教三歲兒童還艱難,好在這一番溝通下來,兩人之間倒是建立了基本的信任,給對方解毒的事變得輕松了。
「野人」腿上被毒蛇咬過的傷口,已經完全發黑,不斷地流出紫黑色的血液,整條腿也腫成了大象腿。雲開從口袋里模出藥粉,在自己腿上比劃了半天,才讓對方明白藥粉的大概意思,在雲開安撫的眼神中平靜下來。
雲開慢吞吞地挪到「野人」身邊,倒了些水給他清洗傷口。被毒蛇咬過的地方,大概已經完全麻木,「野人」眼神中沒有任何不適反應,只是好奇中帶著些警惕,盯著雲開把藥粉撒在傷口上,然後在傷口附近按壓活血。
過了約十來分鐘,傷口流出的紫黑血液變成了鮮紅。雲開松了口氣,心說這蛇毒的源頭算是清除了,再上幾次藥便能消除毒素對身體的麻痹作用。
按雲開的判斷,「野人」應該是被銀環蛇咬中,時間大概在一天之前。銀環蛇號稱世界上最毒的蛇之一,毒性為神經性毒素,被咬的人感覺不到疼痛,反而只想睡覺,一小時後會渾身麻痹而死。這家伙不僅扛過了一整天,居然還能跑能動,只能說他的體質強得逆天,唯一奇怪的是,銀環蛇性情溫和,很少會主動咬人,也不知「野人」是如何惹上銀環蛇的。
「野人」此刻才感覺到傷口疼痛,情不自禁地縮了縮腿。腿可以活動後,他望向雲開的目光才徹底放松了警惕,露出柔和的眼神來。
躲在遠處的燕小乙,一個勁沖雲開打手勢,讓他把「野人」拐走。雲開也有這打算,「野人」體質異于常人,抗毒能力超強,雲開作為一名從醫者,對此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和探究之心,說不定對解決龍大叔的七月流火都有幫助。雲開不知對方是如何流落原始叢林中的,一個人類過著野獸般茹毛飲血的生活,連話都不會說,這是一種可怕而可憐的生存狀態,從對方角度考慮也應該帶他出去。
雲開嘗試著扶「野人」站起來,指著燕小乙躲藏的方向,示意對方跟他一起走。
「野人」對雲開之外的人並不信任,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點頭和搖頭這兩個動作,經雲開的多次演示,他已明白是肯定或否定的意思。
雲開指了指自己手上的藥包,又指了指他腿上的傷口說︰「傷口還要上藥,你必須得跟我們走!」
「野人」遲疑著眼神,努力揣摩著雲開的意圖。雲開看他自己能踉蹌著走路了,便放開手走在前面,回頭微笑著招手道︰「來吧!相信我,我們是同類,不會傷害你!」
兩人無聲地對視了好久,「野人」終于點了點頭,遠遠地綴在雲開身後。燕小乙見狀興奮得跳了起來,等「野人」走近後屁顛顛湊上前去,沒想到人家根本不領情,直接發出一聲威脅性地咆哮,把這貨嚇了個趔趄。
「傷不起啊,哥就是表示一下歡迎,你那麼緊張干嘛?」燕小乙被人拒之千里,趕腳自己很沒面子,無辜地攤開雙手說︰「哥們兒,歡迎你回歸人類……」
不管怎麼說,「野人」算是被拐到手了。雲開覺得以「野人」相稱挺侮辱人的,便想給他起個名字,這家伙身材高大,又一直呆在大山里,叫「大山」就挺好,于是指著自己說「雲」,指著對方說「山」。
大山學著他的手勢,指著自己的胸口*含糊地說︰「山……」
「對了,山!」雲開面帶笑容,點頭鼓勵說︰「大山真聰明!」
大山听不懂「聰明」一詞的含義,但他明白雲開動作所表達的肯定,于是裂開大嘴露出雪白的牙齒,笑起來象只大猩猩,讓一旁的燕小乙看得毛骨悚然。
三人沿著小溪上溯,大山不遠不近地綴在身後,漸行漸遠。
半個多小時後,一男一女快速從林中躍出,落在大山斜靠過的大石旁。若是雲開等人在場,便會立刻認出這對男女,正是之前神秘失蹤的令家兄妹倆!
令廣譽檢查完溪邊殘留的血跡,皺著眉頭說︰「他來過這里。血跡未干,還包扎過傷口。離開不到一個小時……」
「咱們追!」令衣香跺著腳,狠狠地說︰「我還就不信了,被小銀咬過的人還能跑多久!姑女乃女乃就不信抓不到你!」
令廣譽瞥了妹妹一眼說︰「他要是被你毒死了,咱倆都交不了差!」他話剛說完,立刻吹出一聲尖利的口哨,卻見遠處的天際冒出一個黑點,那黑點劃過神農後山山腰,轉眼間越飛越近,一只翼展超過兩米的金雕把翅膀一收,「呼啦」一聲停在了肩頭。
那金雕渾身褐色的羽毛,羽端卻呈金黃色,爪尖如匕,利喙如勾,雙目炯炯有神,一看就是只迅捷的猛禽。令廣譽模出幾塊新鮮肉條,金雕立刻伸出鋒利的勾喙,叼住肉條昂首吞了個精光。
令廣譽一振胳膊,大聲吩咐道︰「去吧,給我把那野人找出來!」
金雕騰空而起,在半空中發出「咻——」地一聲嘶鳴,迅捷地沖上雲霄,在神農後山的雲霧中往返盤旋,銳利的目光在叢林中不斷搜尋。
神農後山並非一座孤立的山峰,而是高高低低的峰巒組成的山脈,當地人稱為萬山老林。這片數百公里的原始叢林是真正的蠻荒之地,幾千年來人跡罕至,林間還隱藏著不可預知的危險,比如落葉下的蜈蚣毒蛇,茂密草叢遮掩下的無底天坑……遇上哪樣都能要人命。
老杜之前帶路走過的采藥小徑,大概是萬山老林中最安全的道路,可惜遇上了鬼打牆,找不到出口只能回頭,又擔心再次被奇虎等人堵住,雲開幾人只好另外找路上山,沿著小溪艱難跋涉,總好過在原始叢林里冒險。
雲開不是沒想過,殺個回馬槍把奇虎等人毒死拉倒。那幾個倒霉蛋被馬蜂蟄成了豬頭,手上有槍也拿他沒轍,只是他不想把無辜的老杜牽連進來。若是隨便行凶殺人的話,那他跟奇虎等人有何區別?手上無血的雲開不願輕易破戒,也就是心里想想罷了。
「媽蛋,哥再饒你一回!下次不弄死你哥跟你姓……」雲開心里發狠,手腳卻沒停下。他雙手拽著溪邊小樹,兩腳踩在滿是青苔的石頭上,費力地爬上一個七八米高的瀑布山崖,回頭看下去時,燕小乙和老杜兩人更為狼狽,老杜在打滑的青苔石上沒踩穩,半個身子都摔進了水里,幸虧手上抓得牢才沒掉下山崖。
三人坐在溪邊喘氣時,驚訝地看見綴在身後的「野人」大山,直接攀上溪邊一棵大樹,從靠近瀑布側的樹枝上用力彈起,身體在空中卷成一團,一身紅狐皮如同靈活的金絲猴,又仿佛是一朵快速跳躍的火焰。那火焰輕松彈起四五米高後,接近另一棵樹時突然舒展開來,伸出**的長臂穩穩地抓住樹枝,如猿猴一般掛在半空,還自如地晃蕩了兩圈,然後空中轉體360度,輕盈地跳上了瀑布崖頂。
旁邊三人大張著的嘴巴,能塞進去好幾只青蛙。大山這一系列動作如同雜技一般,仿佛經過千百次演練似的,高山深谷如履平地,轉瞬之間便已完成。三人心里清楚,原始叢林里地形復雜,大山不可能有演練的機會,也沒必要在幾個生人面前表演,也就是說,他的動作完全是本能反應,習慣成自然!
老杜看傻了眼,大張著嘴說不出話來。燕小乙不可置信地嘀咕道︰「賣糕的!尼瑪這還算是人嘛?」
雲開隱約覺得大山的動作眼熟,一時想不起在哪見過。大山明顯沒修煉過輕功,飛縱跳躍全靠力學原理,不過身手靈活臂力驚人,與猿猴相比也不遑多讓,這還是在中毒後身體虛弱的情況下……他轉著眼珠琢磨了好半天,突然間「蹭」地一聲站了起來,眼里閃爍著熱切的光芒,嘴里不停地喃喃道︰「十二形啊,十二形!」
大山的動作,不正是龍體術十二形中的猿形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