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開不是外科醫生,只能替燕小乙清理傷口,上過止血藥後拿繃帶包扎好,進入胸腔的子彈卻沒辦法取出。燕小乙嘴里不時冒出血沫,不趕緊救治的話小命真得玩完,兩人嘴上不說,心里明白這趟采藥之旅算是徹底毀了。
後寨靠懸崖一側濃煙沖天槍聲不絕,卻沒人沖來前院,顯然龍顏和那黑衣男子如虎入狼群,壓制得那伙匪徒抽不開身。雲開剛給燕小乙完成包扎,便看見那黑衣男子的蝠翼一震,身體從後院直沖上天,臨近懸崖時伸腿在絕壁上一點,身體橫空越過吊腳樓屋頂,懸崖上落腳處同時濺起一串火花,密集的子彈打在岩石上「 啪」作響。
落到前院之後,黑衣男子迅速模出兩個彈夾,「 」兩聲更換掉打空的彈輪。左輪*手槍威力巨大不怕卡殼,唯一頭疼的是換彈麻煩,黑衣男子兩支左輪都打空之後,便不得不暫時撤離戰場,看他換彈的手法和速度,顯然在這方面下過一番苦功。
「有人受傷了,快救人啊!」雲開沖黑衣男子大聲呼救。
黑衣男子瞟了兩人一眼,身體沒作任何停留,又震動翅膀飛上天空,憑借屋頂障礙跟杜三一伙人對射,偶爾听見後院里有慘叫聲傳來。雲開擔心燕小乙扛不住,而龍顏兩人既然能殺到蓮花寨,一定有辦法送人出去,便扯開嗓子大吼道︰「龍顏,你給我出來!你要不救人,我也不救人了!」
雲開這話別人听不懂,龍顏是听得明白的。他的意思說白了就是以罷工相威脅,既然燕小乙是陪他來采藥救你老爹的,冰山妞你忒麼敢撂挑子見死不救,大爺我也敢撂挑子不救你老子,大家一拍兩散拉倒……
沒過多久,龍顏迅速從吊腳樓閃退出來,蜻蜓點水似地躍到雲開兩人身旁。幾名匪徒跟著追出,卻被黑衣男子居高臨下逼住,一個匪徒心有不甘地追出前院,黑衣男子甩手一槍,那匪徒慘叫一聲後撲倒在門口,身後的匪徒遲疑著不敢冒頭,只拿槍對著雲開等人的位置一陣盲射。
龍顏轉身持弩指著門口,一旦有人冒頭就是一箭射出,嘴里冷冷地喝道︰「走!」
雲開丟下行李,把燕小乙扛到背上。燕小乙傷口受壓,嘴里悶哼一聲,鮮血順著嘴角涌出,雲開拔腿朝寨外的小路沖去,嘴里安慰道︰「很快就出去了,你忍著點!」
燕小乙抬手模了一把嘴角,滿臉滿手都是鮮血,含糊不清地說︰「放心吧,哥還死不了,咳咳……在輪船上姬牧野不是說咱們酉時卒嘛,現在才午時不到呢!」
「閉嘴吧你!」雲開也不知這貨腦子咋長的,這會兒居然有心情提這個。現在回想起來,大胡子姬牧野還真有些門道,「酒無水為酉,翠無羽為卒。若遇無羽箭,涉水可避禍」——龍顏手里的武器不正是無羽箭麼?
龍顏保護兩人,黑衣男子隨後斷路,一行人很快穿過油菜地,退回到之前進入蓮花寨的峽谷入口,雲開正要領頭鑽進峽谷時,卻被龍顏攔住了。
「走這邊,跟上!」龍顏轉身走進另一條小道,雲開背著燕小乙緊跟其後。擦過峽谷所在的山崖邊,三人走了不到五分鐘,進入一個如同高速公路隧道般寬敞的洞穴,在昏暗光線中走出不到兩百米,眼前豁然一亮,外面竟是一片開闊的高山草甸。
與蓮花寨的滿園春色截然不同,草甸上是黃綠相間的草地,偶爾夾雜著一叢叢金黃色的灌木,兩側的秋林如同色彩斑斕的海洋,幾縷輕薄的雲霧繚繞在林間——這般平和而寧靜的秋色令人恍然若夢,若非背上奄奄一息的燕小乙,雲開都要懷疑蓮花寨是否真實存在過。
雲開出了洞口拐了個彎,放下燕小乙讓他平躺在草地上,燕小乙此時已經昏迷。龍顏警惕地守住洞口,沒過多久黑衣男子也閃身而出,那蝠翼收在背後,不注意看的話就是個普通不過的旅行背包。
雲開心里驚嘆,不過眼下沒空跟人家打听,直接開口問︰「他右胸受了槍傷,需要立即動手術。這位大哥,你那個翅膀載重多少?」
黑衣男子約莫三十出頭,臉上輪廓極其清晰,不過神情冷硬跟冰山妞如出一轍,果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他走近查看了一下燕小乙的傷勢,扭頭問雲開︰「你希望我送他下山醫治?」
雲開焦躁地點頭說︰「我只能暫時為他止血。子彈在體內,晚了怕來不及!」
「我們有任務在身!」黑衣男子輕輕皺著眉頭。
「救人重要,還是殺人重要?」
「完成任務最重要!」黑衣男子冷冷地回答說︰「如果他是我的隊友,我會先殺人再救人……」黑衣男子嘴上說得冷漠,卻從背後扶起燕小乙一掌拍在他背上,燕小乙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臉上痛苦的神情卻緩減了許多。
黑衣男子盤坐在燕小乙身後,平伸雙掌頂上後背緩緩輸入內力,額頭上逐漸冒出汗珠。雲開見黑衣男子施救,便輕輕退到洞口對龍顏說︰「謝了!」
在雲某人心目中,燕小乙雖然抱著不良動機而來,不過英雄不問出處美女不問歲數,兩人之間的交情按燕小乙的說法是惺惺相惜,小氣妞的說法是臭味相投——不管哪種描述方式,兩人一起受過傷一起躺過槍,也算是過命的交情。燕小乙自報家門後,雲開便把他當作自己人看待,情急之下連龍神父女都敢威脅,也是蠻拼的……
龍顏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扭過頭不,顯然還在惱火他之前的威脅。雲開討了個沒趣,訕訕地模出一個藥瓶後拐進山洞,龍顏低聲喝道︰「回來!你想找死?!」
雲開很快撒完藥粉收起藥瓶,撤回洞口時拍拍手說︰「搞定!你不用守著了,我保證他們來一個死一個,來兩個死一雙!」
龍顏狠狠瞪了他一眼,兩人回到燕小乙身旁時,卻見黑衣男子左掌紋絲不動,撤回右掌對準燕小乙後胸一掌擊出。燕小乙渾身一震,身體猛然後仰,一股血箭從右胸飆射而出,隨同噴出的還有那顆射入胸腔的子彈!
之前雲開一直處于激憤和緊張情緒中,沒空細想殺了老杜這事。這會兒放松下來,猛然間看見燕小乙身上噴出的鮮血,一下子聯想到老杜額頭的彈孔和飆射的鮮血,還有那逐漸黯淡下去的眼神,突然一陣眩暈和反胃,捂嘴跑到一邊吐。
這一吐就沒法停了,連膽汁都嘔了出來,涕淚交加滿嘴苦澀。老杜該不該死他無法判斷,不殺老杜他自己便會被殺也沒多想,他只知道自己親手殺了人,殺了一個活生生的人。老杜帶他和燕小乙進山摘柿子時曾說︰「看到沒?滿樹都是柿子,咱們去摘幾個來吃,很甜的……」紅艷艷的柿子,流淌出的果汁如同鮮血一般,雲開這麼一想便嘔吐得更加慘烈,到最後徹底變成了干嘔。
吐夠了之後,他臉色蒼白渾身無力地躺在草甸上,無神地仰望著天際雲聚雲散,心中一片迷茫。老爺子好像說過,沒經歷過初夜的女人是不完整的,沒經歷過生死的男人也是不完整的,難道生死之間便是這般苦澀滋味?
天下英雄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塵世如潮人如水,只嘆江湖幾人回——這操蛋的江湖,果然不是那麼好混的。
龍顏在一邊冷眼旁觀,也沒有過來安慰。對于整日游走于死亡邊緣、起舞于刀鋒之巔的龍女俠來說,生生死死不過是一連串任務的數字指標,沒啥大不了的,她很明白殺人後遺癥是咋回事。
過了一陣子,燕小乙從昏迷中蘇醒過來,睜楮望著秋色迷人的高山草甸,迷迷糊糊地問︰「尼瑪這就素天堂?!」
雲開在草地上躺了半天後總算恢復過來,不過臉色比燕小乙還要蒼白,沒好氣地翻著白眼說︰「本來你該下地獄,有個黑衣天使把你救了!」
黑衣天使隨手點了燕小乙胸月復間的幾處穴道,止住血後松手讓他躺下。這貨流血吐血加噴血,估計渾身血液快流光了,虛弱不堪地哼唧道︰「哥遇人不淑!踫見你開始就下地獄了……」
雲開懶得理睬這貨的碎碎念,感激地對黑衣男子說︰「大哥辛苦了!小弟雲開,還未請教大哥怎麼稱呼?」
「左輪。」黑衣男子雙手在腰間一翻,兩柄左輪在掌心轉了個槍花,插回腰間時酷酷地說。
「大神,多謝您的救命之恩!」剛月兌離生命危險的燕小乙本性畢露,強撐著狂拍馬屁,台詞背得爛熟。「小弟對大哥的景仰之情有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如黃河泛濫一發而不可收拾……」
黑衣男子本名左一倫,入軍伍後愛上了玩槍,一對左輪*手槍使得出神入化例無虛發,在某番號特種部隊號稱槍神,戰友都喊他「左輪」而忘其本名,隨後因槍技出色遴選入特別安全組織,令多國恐怖組織聞之膽寒。
特安組調查出制毒基地後,委派龍顏和左輪出手毀滅,巧合之下救出了雲開和燕小乙。龍顏和左輪一番商議之後,決定還是由左輪送燕小乙下山,同時將任務情況據實匯報,通知上面另行派人,而龍顏則陪同雲開繼續上山采藥。
毫無疑問,這個決定讓龍顏和左輪承擔了抗命風險,輕則記過處分,重則上軍事法庭,不過兩人為了「龍神」的安危義無反顧。龍行雲作為特安組的創始人之一,在所有組員心目中的位置非同一般,失去他就等于失去特安組的靈魂,若雲開能及時采得藥材配出解藥,兩人即便受到多重的處分,也會欣然受之。
「我走了。你們注意安全!」左輪檢查完裝備更換了蝠翼電池後,把燕小乙綁在自己身上,震動雙翼滑翔而出,如同一只巨型蝙蝠飛向空中。
如飛鳥般自由飛翔,是人類數千年來的夢想。雲開听說過自稱已商業化的單人飛行器,采用的是直升機原理,體積笨重龐大不說,安全性上也成問題,跟左輪身上收放自如操控靈活的蝠翼相比,完全不在一個級別——也不知這蝠翼是何人所創,若能在民間普及,那將創造一個全新的交通時代。
蝠翼展開後約有三四米長,前端是鈦合金制成的可折疊龍骨,大面積的薄翼是輕薄柔韌的納米薄膜,龍骨高速震動時帶動薄翼扇動,借助空氣的反向推力前行。蝠翼原理倒是簡單,可要能載人飛行並不容易,一方面的難度在于材料和工藝技術,另一方面在于驅動能源的載重能力和續航能力,熟練的操縱和控制也不容易,如同嬰兒學步的艱難,在天空翱翔需要更復雜的專業訓練。
一雙蝠翼一身黑衣的左輪,很象西方傳說中某種晝伏夜出的不死生物。雲開羨慕嫉妒恨地嘀咕道︰「會飛的不一定是天使,還可能是吸血鬼!」
龍顏冷冷地問︰「你說啥?!」
「沒啥……我就想問問這翅膀哪里有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