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門派議事,不足為外人道也。特安組在暗江湖上綽號「六扇門」,但本質上是隸屬于軍方的特別機構,所議之事多屬于軍事機密,更不可能對雲開和金玉堂這些個小屁孩公開,因此將幾人請進了山莊的招待會所——明月樓,也就是雲開跟蘇杭第一次來銀月山莊時,跟龍行雲見面的地方。
雲開估模著找老龍索要個幾百萬診金的希望不大,剛要起身告辭就被人家拒絕了。龍行雲說稍後有事相商,並讓龍顏先陪他們去明月樓就餐——這個意味深長模稜兩可的說法,讓雲開的內心灰常灰常地糾結。
江湖俠義小說中的一般情節是,主角英雄救美之後,美女嬌羞萬分盈盈一禮說︰「感謝少俠仗義出手,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小女子只好以身相許……」隨後是若干麼麼噠啪啪啪的少兒不宜情節——龍大高手是個滿臉絡腮胡子的大叔,修煉龍體術也不需要&}.{}揮刀自宮,想必不會以怨報德以身相許來惡心他,可老龍家還有個小龍女不是?
一想到龍顏那個冰疙瘩剛剛還以性命相威脅,雲開覺得整個人都要不好了。冰山妞八成有個師傅叫滅絕師太,千山鳥飛絕的「絕」,萬徑人蹤滅的「滅」——人蹤滅也就罷了,最可怕的是「鳥」飛絕,等會兒老龍讓她以身相許的話,雲開決定誓死不從……
龍顏自然不知道這貨肚子里的彎彎道道,悶騷的造型下掩蓋著一顆絕壁風騷的內心。幾人出了後院來到前庭的明月樓,還是在上次那個包間坐下,不過空出了主位給龍行雲。
一直沒怎麼的小藥王姚行遠,在蘇杭臉上偷看了幾眼,沉默一陣後鼓足勇氣說︰「雲開,我認輸了。自愧不如,心服口服!」
不知兩人賭博內容的幾人莫名其妙,姚行遠自己卻非常清楚。兩相比較之下,雲開的「九月肅霜」的確是更高明的解藥,不僅在實驗室的靶標實驗中得到確認,也完美地解決了病人身上的奇毒,姚行遠自忖做不到這一點。
真正讓他自愧不如的,其實是雲開在這個過程中的態度。姚行遠主動參與「七月流火」解毒的初衷,顯然是抱有私心的,而雲開在靶標實驗中勝出後,依然給他來銀月山莊一試的機會,並把最終裁決權交給了病人,這是一種自信,也是一種胸懷。
醫者仁心,大醫精誠,明代《瘟疫論》的作者吳有性說︰「苟利患者生死矣,豈因禍福趨避之?」雲開的所作所為的確是以患者利益為重,並沒有因兩人的賭注而趨利避害,這才是讓小藥王心服口服的地方。
雲開沒想到姚行遠會當著蘇杭的面認輸,頗為矯情地寬慰說︰「其實我也挺佩服你的。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姚兄不過是選錯了科目,咱們要是比拼治療傷寒感冒啥的,估計我會被你甩出好幾條大街。」
「你是醫師而我是藥師,以後咱們還有許多需要合作的地方。」雲開接著解釋道︰「你家老爺子最清楚,我這個藥師還是偏門的毒藥專業,專治……」
他本來想說「專治各種不服」來著,不過姚行遠既然服了,這樣說便有打落水狗之嫌,于是趕緊改口道︰「中毒的患者畢竟是少數。姚兄是溫陽學派的杰出才俊,溫陽派的陰火陽虛療法才是真正有益于社會的醫術,姚兄不必妄自菲薄……」
「不管黑貓白貓,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貓,我認賭服輸。」姚老爺子曾提醒過姚行遠跟雲開交好,他當時自矜于醫術精湛不以為然,直到今天干干脆脆地敗在雲開手中。姚行遠倒也光棍,坦然說道︰「知不知道你今天創造了一個奇跡?‘七月流火’從今以後不再是無藥可解的天下奇毒,或者說,你創造了一種與‘七月流火’並駕齊驅的天下奇毒……」
這個說法並不夸張。「九月肅霜」盡管是在市二醫院、藥物實驗室和姚家爺孫倆的集體智慧下誕生的,但主創者卻是雲開這個初出茅廬的小藥師,從藥方、藥材到最後的藥物調配都是他一力承當。
醫藥界聞之色變的「七月流火」從此有了特效解毒藥,而雲開這個毒師手里也多了「九月肅霜」這個殺手 。或許,天下九大奇毒應該更名為十大奇毒了?
「我這段故事會載入藥物學發展史。」既然已經光棍地認輸了,姚行遠並沒有吝嗇自己的贊揚︰「有幸親眼目睹並參與‘九月肅霜’的誕生,我姚行遠與有榮焉!」
夢想成為獵藥人的金玉堂,也非常認同地點頭。
蘇杭非常納悶而好奇地問︰「你們倆的賭注到底是什麼?」
雲開和姚行遠兩人同時把頭扭到了一邊,裝作沒听見的樣子。蘇杭直覺地懷疑這里面有鬼,追問不休之下,雲開才揉著耳垂答道︰「其實沒啥啦。我們那天在超市看見一個水蜜*桃,兩人都想要,最後打賭誰贏了給誰吃——就素介樣子咯……」
「我也是醉了。」水蜜*桃哪會雲開的鬼話,不屑地反問︰「這話你自己會信麼?」
「不管你信不信,我反正是信了。」
「我信你一臉!」
「……」
左輪陪著龍行雲進來時,龍顏正在履行幼兒園教師的職責。在耿耿于懷的雲開看來,冰山妞這個滅絕師太的隔代傳人,對大山如此盡心盡力就是圖謀不軌居心叵測。她在神農架就說要讓大山拜入龍行雲門下,這會兒顯然是在跟未來的小師弟培養感情——想輕松地把大山從自己身邊搶走?沒門兒!
果不其然,雲開將幾人介紹完畢後,無論是對金玉堂這個渝都四少之一,還是姚行遠這個小藥王,龍大高手都只是以禮相待,唯獨對大山這個野人表示出罕見的關注。
听說金玉堂跟大山握手的糗事後,龍行雲哈哈大笑,對大山伸出右手說︰「龍行雲,歡迎你回家!」
「回家」這個詞,貌似好有內涵的樣子。
「雲山!」不明就里的大山,按人類世界的禮節給予了熱情回應,緊緊握住龍行雲的右手,不過這次他終于踢到鐵板了。
如果說大山的手是老虎鉗的話,龍行雲的手便是自動化機械臂。憋得滿臉通紅的大山,終于體會到了金玉堂當初的痛苦,吃痛之下想抽回右手時,卻發現無論如何也抽不回來,情急之下左手也沖上去幫忙。
龍行雲面帶微笑不慌不忙地伸出左手,卻是後發而先至,準確地擋住了大山的左手。兩人右手相握,左手在空中交錯格擋搏擊,大山出蛇拳,龍行雲便出鷹爪,大山以熊掌應對,龍行雲並指如鶴嘴直插大山掌心,大山現學現賣換成鷹爪,龍行雲的手又變成了虎鞭……
旁觀的幾人看得眼花繚亂,雲開還沒練成龍體十二形,可他沒吃過豬肉還見過豬跑啊,立刻明白兩人以體術功夫較上了勁,不過一個是成體系的龍體術,另一個是跟野獸學來的本能反應而已。
連金玉堂和姚行遠這兩個普通人也看出來了,龍行雲輕松如常面帶笑容,而大山神情嚴峻滿頭大汗,顯然不是龍大高手的對手,人家不過是考較他這只小菜鳥的功夫底子來著。
不懂人情世故的大山即將暴走時,龍行雲卻松開了他的右手。雲開趕緊拉著大山坐下,跟他解釋了一番人類世界的另一條規則︰不打不相識。野獸的世界也是如此,兩只同類猛獸見面會亮出自己最鋒利的牙齒,以此決定各自在族群中的地位……
大山若有所悟,望向龍行雲的目光才由不服氣的悻悻然轉變成佩服。
吃飯的時候,龍行雲將自己面前的一碗紅燒肉推到了大山面前——這同樣是獸群首領表達認同並建立權威的一種方式。龍神不愧是龍神,被「七月流火」折磨了三年,剛剛還要死要活呢,立刻就原地滿血復活了,僅僅因為餓了好幾天,要了滿桌子大魚大肉而已。
雲開算是看出來了,老龍對大山的一番考核之後,眼底的神色那是一百個滿意,果不其然龍行雲直接開口道︰「小雲,你等下讓雲山留下來?」
左輪和龍顏也是滿懷期待的表情。
「我尊重大山本人的意願。」雲開想了想,認真回答說︰「龍叔,其實我更希望他成為一個普通人而不是一名戰士,但又不希望他浪費自己的天賦,所以我對此持中立意見——我會試試說服他,但我希望龍叔您也能尊重他的選擇!」
龍行雲點頭回答說︰「我同意!」
兄弟倆就在飯桌上一陣嘀嘀咕咕,貌似還有些爭論之後,雲開有些尷尬地翻譯道︰「大山說願意跟您學功夫,但又希望跟我在一起生活,您看這可咋整?」
龍行雲哈哈大笑︰「這還不簡單?你們哥倆一起留下便是。」
「這不行。」雲開搖頭拒絕說︰「我是想跟您請教龍體術方面的問題,但只是業余愛好而已。您也知道我是一名不錯的藥師,是市二醫院的院長助理,還是藥物實驗室的獵藥人,這個才是我的本職工作……」
「哼!你這個滑頭小子,想拜師我還不收呢!」龍行雲沒好氣地說︰「大山跟我學功夫期間,你跟他一起住銀月山莊便是,這有何難?」
能住進銀月山莊這麼高大上的別墅群,還處于一群超級精英的保護之下,對雲開這個惹禍精還是蠻有誘惑力的,唯一的遺憾是位置偏避離市區太遠,十動然拒說︰「可惜這里沒公交,我又不會開車……」
龍顏實在受不了這貨的小肚雞腸,冷冷地諷刺道︰「我給你當司機成不?!」
「介個可以有哇!」雲開揉著耳垂回答。
蘇杭翻著白眼沒。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小人報仇一天到晚,以她對小氣雲童鞋的了解,這是擺明了要報龍顏之前的威脅之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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