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霜藥妝的開業典禮過後,一些人事之間的關系發生了微妙變化,比如夏家與金家之間,比如白空谷與夏炎之間,再比如蘇杭與夏 霜之間。
鑒于蘇杭童鞋的以德報怨仗義相助,夏 霜為了表示答謝,訂了一家高大上的法式餐廳雅座,很正式地邀請準情敵赴宴,兩人一番精心打扮後盛裝出席。
作為雲霜藥妝的半個主人,雲開童鞋本來也該參與其中的,卻被倆美女妥妥地拒絕了——理由是我們倆女生說點私房話,你個大男人來湊啥熱鬧?
好吧,女神版的《戰爭與和平》,估計連托爾斯泰也講不明白。
夏 霜放下刀叉,用餐巾輕輕擦了下嘴角,舉起紅酒杯說︰「蘇妹妹,琴仙的事兒承你情了。以後咱們就是好姐妹,我敬你一杯!」
「夏太客氣了。」蘇杭笑魘如花,不著痕跡地說︰「—無—錯—小說就算不看你的面子,那家伙還救過我一次呢,妹妹也不好袖手旁觀……」
夏 霜對蘇杭的綿里藏針不以為意,輕輕踫過酒杯後說︰「這事兒我還真不知道呢。妹妹跟他是怎麼認識的?」
蘇杭放下酒杯,將雲開拾掇吳海清的事情簡述了一遍,當然略去了她自己耍刁賣蠻,用銀針收拾某人的惡劣情節。夏 霜也提起大都會廣場上,某人讓夏美琳出盡洋相的搞笑場面,同樣略去了試衣間里的曖昧勾搭,兩人捂著小嘴笑得前俯後仰,最終達成了一致意見︰某個壞人真滴很壞很壞。
餐廳里穿燕尾服的服務生,美女其實見過不少,卻很少見到這兩位這般驚艷的,一個如同清雅的玉蘭,一個如同嬌艷的玫瑰,兩人的一番巧笑嫣然之下,服務生立刻跟丟魂似的看傻了眼,卻被路過的女上司逮了個正著。
女上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說︰「看什麼看,還不送雪葩?」
「哦,對不起。我這就去!」服務生這才記起自己的職責,趕緊紅著臉道歉。
夏 霜看服務生很糗的樣子,笑嘻嘻地打趣道︰「蘇妹妹,看來以後得少跟你出來吃飯,不然會影響人家的正常工作。」
「都是惹的禍,跟我可沒關系。」蘇杭翻了個白眼說︰「夏這樣的性感尤物,妹妹要是個男人也會忍不住,難怪某人跟見了花的蜜蜂似的團團轉……」
「人生苦短,必須性感啊!」夏 霜哈哈一笑說︰「象妹妹這樣我見猶憐的,要是個男人,也一定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
如果雲開在場的話,一定會嘲笑夏女王看走眼了——金銀島傳人,哪會有神馬軟妹子?嬌柔造型下所隱藏的是絕壁的刺蝟本質,坑死人不陪命的角色。
蘇杭抿著嘴沒有說話,臉上的笑容很矜持很溫婉。
互相吹捧和打趣過後,夏 霜問道︰「我看音姨對妹妹很好的樣子,妹妹跟琴仙子是如何認識的?」
「我是針灸師,音姨是我的病人。」
「你是說她的腿?」
「是的。」蘇杭點點頭說︰「大家都只知道名滿天下的琴仙,實際上音姨是個可憐的,她的腿是自己砸斷的……」
夏 霜大驚失色問︰「怎麼回事?」
「這是四娘告訴我的,詳情我也不太清楚。」蘇杭臉上帶著一絲惋惜,搖搖頭說︰「音姨原本是燕京聶家的人,換在古時候就是高貴的公主,卻因為一個男人而自殘雙腿,叛出家門流落江湖……」
一直有說有笑的夏 霜,這時候也沉默了下來。
某種程度上說,琴仙跟她和母親的遭遇有類似之處,她們這些寶馬香車千金裘的豪門千金,願意聲色犬馬的倒也罷了,想要活得獨立自在,反倒不如為衣食奔波的平頭百姓,說來說去,都是些活在權勢陰影下的可憐。
服務生添了些酒,夏 霜左手抱胸,右手端起酒杯自己抿了一口,黯然問道︰「那音姨的腿,還有希望站起來麼?」
「本來我是有信心的。」蘇杭苦笑著說︰「音姨當時自己下手太狠,造成膝蓋粉碎性骨折,我請了手術精湛的師兄出面才接好,這幾年一直在用針灸輔助調理,可是……」
「可是什麼?」
「我覺得音姨自己不太願意站起來,所以療效一直不大。」
「怎麼會這樣?」
「她有次無意中說過。她說其實這樣也挺好,也不影響她彈琴。」蘇杭也有些不確定,搖搖頭說︰「我猜測跟那個男人有關……」
夏 霜若有所思地放下酒杯,輕聲問︰「妹妹下次去看她的時候,能不能帶我一起去?」
「嗯,我跟音姨先打個招呼,到時給你電話。」
「……」
琴仙子大概不會想到,因為她的出現而促成了兩個準情敵之間的友誼。
所有的數學老師都知道,三角形是幾何中最穩定的結構,在現實生活中的應用無處不在——可這個法則明顯不適用于三角戀愛。未來的三角形關系將如何發展,以及會不會變成更復雜更糾結的N邊形,那就只有賣糕的才知道了。
作為三角形的另外一個頂點,雲開童鞋正在市二醫院接受領導的思想教育。
藥物中毒事件的地震過後,市二醫院如同老樹重發新枝,在李響林手上逐漸煥發出了新的生命力。雲開去神農架采藥期間,李響林去燕京拜訪了某位退休的藥管局副局長,這位姓駱的原藥管局高層,原本是醫藥學徒出身,從事中藥工作已超過五十年。
將近八十高齡的駱老,一听李響林的醫藥合一思路後,立即相見恨晚引為知己,原本約定的一小時會談,最後竟然變成了三天三夜。
按照駱老的說法,目前所謂的中藥現代化路線,所謂的與國際接軌,將導致中藥的加速衰敗,而南藥王姚希平也持類似觀點,老爺子悲哀地斷言︰「中醫將亡于藥!」
幾千年來的華夏傳統醫藥,醫和藥兩者從無分離,直到最近幾十年。在現有的醫藥路線和體制下,演變成了醫不懂藥藥不懂醫,中醫藥已經分崩離析支離破碎,長此下去中醫藥將徹底消亡。
「正如我們吃黃瓜,頭尾兩端的味道都不一樣。」駱老以當歸為例,痛陳醫藥分家的弊病說︰「當歸各個部位的藥效都不相同。當歸頭止血,當歸身補血,當歸尾破血,幾千年來的中醫都很清楚,頭身尾各個部位,一錢一錢算得都很仔細……」
「可現在你去配藥,會是怎樣的結果呢?」駱老聲色俱厲地罵道︰「醫生的藥方上只會寫當歸兩個字,而藥房的人說當歸都長得肥大,我給你一整根,都啃光也不會出事情。當然,療效也跟吃蘿卜差不多——你說這都是什麼事情?!」
「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五十年前,中藥如果需要異地種植,必須經過三代以上的療效驗證——現在倒好,想在哪種就在哪種,哪收成高就在哪種,成了發財致富的‘農副產品’,為了提高產量和抵抗蟲害,藥農不僅狂施高毒農藥,還在利用轉基因技術增產,這樣的中藥談何療效?」
「老中醫都知道一句話︰‘三月茵陳四月蒿,五月砍來當柴燒。’這話是一千多年前的華佗說的。現在的藥材只管收成不管藥效,未成熟的五味子搶青采摘之後,噴上藥水焐紅偽造成熟,加上胡亂的炮制工序……這樣的中藥又談何療效?」
駱老聲淚俱下歷數中藥的弊病,簡直可以寫成一本《二十年目睹中藥之怪現狀》。而李響林作為醫藥第一線的從業者,對這些情況自然是清楚的,對駱老的話非常認同,兩人的共同結論是︰要振興中醫,必先整頓中藥!
三天三夜的時間,一老一少在燕京幾乎不眠不休,整理了一份大略的中醫藥振興計劃——這份計劃現在就躺在雲開面前的辦公桌上。
很顯然,駱老只是一個退休公務員,姚老也只是一個退休教授,即便他們利用自己曾經的高層地位或者學術權威,通過門生故舊施加一定程度的影響,但遠不足以撼動一個國家的醫藥體制和既定方針,只能從大處著眼,小處著手。
在雲開看來,李大院長炮制的這份中醫藥振興計劃,大概就是華夏改革開放路線的中醫藥翻版,即以渝都市二醫院、華南醫藥大學附屬醫院,以及燕京中醫醫院為試驗田,試行中醫藥合二為一思路,同時嚴格控制中藥的種植、采集、炮制和檢驗等流程。
那麼問題來了——何為中醫藥合二為一?中藥又該如何控制?
前一個問題是李響林的麻煩,幾個試驗醫院的做法可能不一致,也鼓勵不一致,但後一個問題必須在現有的中藥材管理體系基礎上,制訂出強化版的管控規則和流程——這個相當棘手的麻煩,被李響林甩給了某個出道不久的小藥師。
雲開認為李院長這個決定,相當地、非常地不負責任,並表示了強烈地譴責和抗議。李響林最後抬出了秦老院長、沈大主任和姚老爺子幾位大佬,姚老爺子說了,「這事兒我看就這麼定了。雲小子,你搞不定還可以找雲景天幫忙嘛!」
就這麼著,在幾個老狐狸的默契聯手之下,雲小狐狸就被妥妥地坑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