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斗這種事兒,流行的說法叫做撕逼。
在很久很久以前的西方,決斗是一件非常神聖的事情,是神明裁決的一種方式。
所謂神明裁決,就是由神來判定訴訟雙方哪一家有罪。裁決的方法是令當事人進行公開決斗,勝者無罪,敗者有罪,因為萬能的神會讓正義戰勝邪惡。
華夏人比西方人聰明,所以不會干這種蠢事,更擅長的是圖窮匕見、鴻門宴之類的陰謀詭計——這事雲開比較擅長,但龍神大大卻很反感。
龍神和劍仙都是高人,拉不下臉來撕逼打嘴仗,明知會落入人家的算計,還是采用了最直接、最原始的談判方式——拳頭大的說了算。
南山之巔的風雪更大了。低沉的黑雲之下,北風裹挾著雪花,打著旋兒在半空中飛舞,將世界籠罩成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風雪之中的視距很短,十丈外便已看不清人臉。隱隱綽綽之中,有兩道身影站在高高的金鷹頂上,似乎與雕塑凝成了一體,在漫天風雪中顯得分外孤寂。
劍仙的身形筆直,雪花在他頭頂聚集,凝成了一道白色的劍影。劍影越來越高,仿佛刺入了雲層之上,劍尖已遙不可及。
龍神的頭頂,有兩道風雪絞成的螺旋緩緩旋轉,扶搖直上。隨即有更多的風雪卷入,螺旋越旋越高,同樣隱沒在了高空之上。
一股無形的氣勢,在兩人之間來回回蕩。
李棠溪有些感慨地開口道︰「三年未見,沒想到你坐在輪椅上,功夫卻一點沒拉下。」
「無日無夜,不眠不休地戰斗了三年,總得有點長進。」龍行雲笑了笑說︰「你如果也想試試,我認識一個厲害的藥師,可以給你弄點七月流火……」
「謝了,那東西我無福消受。」李棠溪搖頭說︰「沒修煉過龍體術,誰能有你這樣的變態體質?」
「哈哈哈,那你今天可得了!」龍行雲仰頭大笑︰「如果你在決斗中死亡,紅牆內的人也不能說啥吧?」
「真要走到這一步?」李棠溪皺了皺眉頭。
「全力出劍吧!你了解我的性格。踏出燕京的時候,就應該預料到這個局面。」龍行雲擺了擺手說︰「我龍行雲若死在劍仙劍下,不會覺得丟臉。」
「好。我李棠溪若倒在龍神拳下,也無怨無恨!」
「遠來是客,請!」
「請!」
李棠溪身形未動,腰間的寶劍卻在一聲輕吟之後,自動從劍鞘中彈射而出,落入他右手之中。
他長劍一舉,劍身與頭頂的雪花劍影合二為一,隱隱有風雷聲傳來。
龍行雲瞳孔微縮,雙臂半展,頭頂的雪花螺旋化成一道長龍急沖直下,繞著身體快速旋轉。與此同時,他的身體離地而起,以違反物理定律的姿態,緩緩升到了空中……
「鶴翔術!」
兩位大神還未開打呢,雲開的景仰之情就已經滔滔不絕了。大山跟宮千闕的戰斗,還屬于可以理解的人類範疇,但這兩位只能用超人來形容。
他之前研讀龍體術手冊時,總覺得里面的武學描述,屬于比擬或聯想之類的修辭手法,沒想到龍神就這麼簡單地使了出來,效果一點都沒有夸張。
他突然記起在神農架時,龍顏提到過的觀點。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先進的武器,能克制這些武器的,反倒是老祖宗留下的智慧——從龍神和劍仙身上來看,似乎的確如此。
對國家而言,龍神和劍仙這樣的人,萬軍之中取敵首級如探囊取物,防御能力堪比導彈防御系統,無疑是一種重要的戰略武器。也正因為如此,龍神才創建並執掌了特安組,而劍仙則成了紅牆里的大內供奉……
雲開在一邊瞎琢磨時,龍行雲的試探性攻擊已經開始了。
他手上沒有過多花哨的動作,不過每一拳隔空擊出時,都有呼嘯的風聲傳出。與此同時,那條繞著身體飛舞的雪龍,如同月兌手而出的流星錘,遠遠地向李棠溪胸前襲去。
李棠溪左手劍指輕揚,右手長劍化成一道電光,準確地刺在雪龍的雙螺旋之間。
雪龍的速度緩了一緩,繼續撞向他胸前,力道卻已消散了六七成,李棠溪的長劍一扭,「啪」地一聲將雪龍抽了回去。
龍行雲居高臨下,懸空而立,催動雪龍連番出擊。而李棠溪手里的長劍,仿佛變成了棒球棍似的,兩人在空中玩起了棒球賽……
不懂武功的風車車童鞋,憑借他爺爺的高科技甲馬,跟著幾人屁顛顛地上了南山。他看不懂龍神和劍仙的戰斗,一邊舉著拍視頻,一邊不明覺厲地贊嘆道︰「兩位大神好強大!玩雪球打雪仗都這麼大聲勢,驚天動地,萬眾矚目……」
「撲哧!」蘇杭一時沒憋住,忍不住笑出聲來。
「以後千萬別跟人說我認識你!」雲開鄙視地瞥了風車車一眼,說︰「暗江湖的臉面,要被你給丟光了!」
「了不起啊?整個暗江湖加起來,在網絡上都不是哥的對手!」
風車車不屑一顧,大言不慚地說︰「雲開你造嗎?千機門當年痛定思痛之後,從此師夷之長技以制夷,才有了今天的成就。咱們華夏的暗江湖,說好听的是繼承傳統,說難听的是因循守舊,缺乏變革思維,不符合時代發展的潮流,所以我才拒絕習武……」
姬牧野詫異地望了風車車一眼。他沒想到這個不起眼的小胖子,還有這樣的遠見卓識。
風車車的說法雖然有些偏激,但的確是暗江湖目前的弊病。暗江湖武力強橫,個人實力強大,但江湖派系林立,武技敝帚自珍,在與西方基因武士的較量中,並沒有佔到多少便宜,反而因為西方技術的不斷革新,越來越處于不利地位。
發現這些弊端的人不少,謀求改變的人也不在少數。範四娘倡議多派聯盟失敗,姬牧野曾推動設立太乙門術數學校,也同樣以失敗告終。
迄今為止,除了千機門之外,暗江湖上能與時俱進的門派,屈指可數。
傳統文化繼承難,發揚更難。暗江湖的難題,與中醫藥的生存和發展,並沒有什麼本質的區別。
樹林里的江湖人,這會兒自然沒心思琢磨這些,個個面色興奮,目露精光,死死地盯著龍神和劍仙的動作。
風車車也沒說錯,從表面上看,這兩人就是在玩雪球打雪仗。只是修習過內功的人都知道,「飛雪凝形」的境界,要比「摘葉飛花」高明得多。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龍神的雪龍舞,可不是金玉言用來唬人的花拳繡腿。八成小樹林的人都在想,若換成自己處在劍仙的位置,那華麗的雪龍之舞,一擊之下就會丟掉半條命。
更何況,僅憑龍神懸空而立這一個姿勢,就能嚇退九成的武林高手。
身在半空中的龍神,感覺熱身得差不多了,便放棄了雪龍攻擊,身體再次拔高兩丈,如雄鷹獵食一般迅猛撲下。
撲擊的過程中,他雙拳連續揮動,拳勁形成一道道肉眼可見的氣旋,帶著雪花形成的紊流,如流星雨一般沖向劍仙!
李棠溪眼神一亮,也立即變換了劍法。長劍在身前挽出一朵朵冰雪形成的劍花,以看似緩慢的速度迎向氣旋。
美麗迷人的劍花,與流星雨氣旋,在兩人之間踫撞,湮滅,隨後化成一片朦朧的霧汽,在呼嘯的北風之中,消逝得無影無蹤。
「戰退玉龍三百萬,敗鱗殘甲滿天飛!」白空谷舉杯一飲而盡,大呼過癮。
白空谷不懂武功,但喝酒看熱鬧還是可以的,剛剛輸給了夏炎一場,放棄了九龍坡土地的拍賣權,很想扳回一局,于是開口問道︰「炎少,要不再賭一局?」
「哦?」夏炎嘴角一翹,懶洋洋地問︰「白兄看好誰?」
「這次我選龍神,哈哈……」
「你剛不是說了,不能對龍神和劍仙不敬麼?」
「此一時彼一時也。」白空谷呵呵一笑道︰「剛剛我還賭宮千闕勝呢,這局我賭龍神勝!」
「那換一個賭注吧……」
這兩位佔據了有利地形,又帶著高倍望遠鏡,對龍神和劍仙的決斗自然看得清清楚楚,其他市民可就沒這麼幸運了。
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無意中望向金鷹頂時,正好看見劍花與流星雨之間的踫撞。他扯著父親的衣服,興奮地大喊道︰「爸爸快看,有外星人!」
「外星人?」
小男孩的父親戴了副深度近視眼鏡,抬頭只看到白茫茫的一片風雪,疑惑地問兒子說︰「在哪里?」
「爸爸你快看啦,就在金鷹頂上!」小男孩焦急地喊道︰「他懸浮在空中,還會星矢的天馬流星拳,一定是外星人來滴!」
附近賞雪的市民,紛紛發出善意的哄笑,以為小男孩漫畫看太多了。
其他小卻上了心,帶著期盼望向金鷹頂,然後發出了整齊的尖叫聲。
透過紛紛揚揚的大雪,兩道人影在絕壁之巔若隱若現,電光閃爍,風雷陣陣。
有雪,如花。
有拳,如風。
有人,如龍。
有劍,如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