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鉞,據風車車的天眼搜索結果,公開身份為律師,畢業于耶魯大學法學院,為人處事極為低調,是八達律師事務所的合伙人,其本人是白空谷聘請的法律顧問,僅此而已。
雲開第一次听到這個名字,是他詐死從謝駝子嘴里套出來的。謝駝子受曹鉞指使,來謀奪他手里的雲霜藥妝股份,被他和路人甲聯手干掉後,這事便不了了之。
再後來,雲開牽涉入五毒門內訌事件,又招惹了無惡不作的青幫,便把這個人忘到了九霄雲外,直到他從羅長文嘴里再次听到這個名字。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雲開羅長文說的是真的,所以他對風車車的調查結論,評價只有一句話︰「不管你信不信,我反正是信了。」
那麼問題來了。曹鉞既然是白空谷的法律顧問,那麼當初謀奪雲霜股份的行為,是否就是白空谷指使的?如果這個推斷成立,而羅長文說曹鉞可能來自某個神秘組織,這是否意味著白家也跟這個組織有關,白空谷又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因為金玉言和白雲楓的關系,雲開跟白空谷有過一次短暫的接觸。白空谷這個人很驕傲,從骨子里散發出來的驕傲,看起來不像是陰謀家的路數才對啊?
總而言之,這件事就是一團看不清的迷霧。
雲開暫時找不到答案,不過他跟龍神的判斷一樣,總覺得暗中有人在策劃某種陰謀,所以他離開渝都時吩咐風車車,盡快把曹鉞從黑暗中挖出來。
遺憾的是,風車車童鞋是個標準的學渣,除了計算機相關課程之外,期末考試門門掛科,被路瘋子抓回去關了禁閉。
知子莫若父,知孫莫若爺。路瘋子關禁閉的方式很簡單,隨手弄了個網絡信號屏蔽器,便將風車車打入了地獄,跟雲開在龍淵天坑里沒兩樣。
風車車振振有詞地抗議道︰「比爾蓋茨創辦了微軟,喬布斯創辦了隻果,扎克伯格創辦了臉書……這些人有什麼共同點,爺爺你造嗎?」。
「他們都很有錢?」
「錯。他們都上過大學,都沒拿到畢業證!」
「哦?」路瘋子不緊不慢地說︰「愛因斯坦創立了相對論,霍金創立了宇宙論,風子路創立了微子論……這些人有什麼共同點,渾小子你造嗎?」。
「這不明擺著嗎?你們都是些老頭子!
「滾,我們都是博士!」路瘋子氣得胡子亂翹,將風車車亂棍打出︰「理想有多遠,你就給我滾多遠!」
「我的理想是可以上網……」
「那就滾去上網!」
「這可是您說的!」
「是我說的如何?有本事你破解得了網絡屏蔽器,這個假期你愛干嘛干嘛,嘿嘿嘿……」
于是,風車車泡在路瘋子的實驗室里,跟他脖子上那個網絡屏蔽器耗上了,沒看見他爺爺出門時的滿臉奸笑。
城市的另一端,一個位于地下的私家酒窖內。
長條形品酒桌的末端,坐著一個身穿藏青色毛衣的男人,脖子上圍著一條同色的針織圍巾。因為背對著吊燈的緣故,他的面孔顯得有些模糊不清,年齡大約三十來歲的樣子。
品酒桌對面,坐著一名西裝革履的年輕人,帶著副銀邊眼鏡。酒窖里的室溫不過十五六度,年輕人卻是滿頭大汗,不斷取出紙巾擦著額頭——如果雲開在場的話,一定會驚訝地發現,這年輕人便是金校花的堂兄,金玉律。
圍巾男人晃動著手里的酒杯,語氣陰冷地嘆息道︰「金玉律,知不知道你這次的假消息,讓我們損失了多少錢?」
「對不起!我沒想到叔叔會臨時變卦,突然喊停了舉牌,結果搞成了這樣子。」
金玉律再次擦了擦冷汗,戰戰兢兢地答道︰「曹律師,我……我發誓,我之前告訴你的財務預算,絕對都是真實數據!」
「呵呵,如果你說的是假的,你以為你還能出現在這里麼?!」
這個神秘的曹律師,便是雲開委托風車車調查的曹鉞。他抿了一口紅酒,仔細感受了一番味蕾上的圓潤濃厚,搖頭感慨道︰「酒是越放越香,這人也是越活越精啦!金中銘不聲不響地倒打一耙,讓咱們之前的努力付之東流——金玉律,你覺得咱們應該怎麼辦?」
曹鉞和金玉律萬萬沒有想到,這個主意並非出自金中銘之手,而是出自傾國傾城的花樣美男,金玉堂!
在之前的幾次土地拍賣過程中,金中銘發現競爭對手的最終出價,剛好超出金地集團的底線預算,輕松地搶走了金家看中的地塊,由此判斷高層中出了內奸。他不願報警或請私家偵探調查,將這事作為考題丟給了金玉堂,金玉堂便出了這個將計就計之策。
在最近的一塊商業用地拍賣中,地產評估師根據金地集團的項目策劃報告,評估出的土地價值為三十個億左右。金中銘表示信心滿滿,並在集團辦公會上做出指示,要求地產公司務必拿下這個項目——
金玉律作為財務副總,自然不會去關注項目策劃報告的某個細節,比如說對片區流動人口、消費能力等數據的「適度」夸大——這個夸大當然是金玉堂暗中授意的,實際的土地價值還不到二十億。
金地地產的拍賣價格底線,通過金玉律和曹鉞傳遞到了夏炎手里。號稱算無遺策的神策君,直覺上有些懷疑,所以只打算坑金家一把,把價格頂到底線附近再退出,結果把他自己給妥妥地坑進去了——他舉牌到二十八億之後,金家不接招了。
連金玉律都沒搞清楚,曹鉞到底是白空谷的人,還是夏炎的人。曹鉞問他準備怎麼辦之後說了一段話,讓金玉律嚇得臉色蒼白,驚恐萬分地說︰「不行!他畢竟是我叔叔,這件事我不能做,也做不了……」
「那好,我也不強迫你。」
曹鉞放下酒杯,從衣帽架上取過外套,走到酒窖門口時回頭說︰「對了,明早後,今晚咱們的交談視頻,可能會出現在金地集團所有高層的郵箱里。
「所以,金副總,你還有一整晚的考慮時間。保重!」
金玉律無力地癱倒在椅子上。
過了好半晌,他才搖搖晃晃地走出酒窖,孤零零地走進蕭瑟的冬夜街頭。
下雪不冷化雪冷,金玉律凍得打了個寒顫。他很清楚曹鉞的威脅有多重的份量,涉及到上千萬的賄賂,近十億的集團損失,足夠他在監獄里呆一輩子了。
曹鉞當時的說法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假如金中銘遇到了車禍什麼的,金玉堂又不願意管事,金地集團還不是你們兄妹說了算?」
回到家後,金玉律也沒換衣服,坐在沙發上一支接一支抽煙,直到快天亮時才給金玉葉打了個——他現在唯一能求助的,也只有這個親了。
半個小時後,金玉葉開門進來,看到一貫文雅整潔的兄長,突然間變成這副落魄樣,不由得呆住了。金玉律哆嗦著發青的嘴唇,講述了事情的前因後果,最後無力地說︰「,你哥這回完了,徹底完了……」
金玉葉冷冷地看著自己的兄長,一巴掌摔在他臉上,邊哭邊罵道︰「哥,你怎麼能這樣做?你怎麼能這樣做?!
「雖然老爸是爺爺當年收養的,跟金家沒有血緣關系,可叔叔待咱們家不薄啊!咱們也不差錢,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你說,你說啊!」
金玉律囁嚅著嘴唇說︰「你嫂子,她染上了毒癮,導致腎功能衰竭……」
金玉葉呆住了。之前她還在懷疑,為什麼嫂子一直未在渝都,現在全明白了。略微冷靜些後,金玉葉問︰「那你打算怎麼辦?」
「能怎麼辦?」金玉律絕望地答道︰「去自首完了,听曹鉞的一樣完了!」
「去跟叔叔求情吧!看在過世的父親面上,叔叔應該不會過分追究。」
「不,絕對不能去!」金玉律一把拽住的胳膊,阻止她打。
他心里清楚,如果只是叔叔知道,應該會放他一馬,即便不再重用他也認了,可是集團其他高層絕不會放過他。作為金中銘的佷子,哪怕是沒有血緣關系的佷子,他平時在公司明里暗里,排擠打壓的事可是做得不少,那些人不把他送去監獄才怪。
兄妹倆都不再吭聲。相比之下,作為的金玉葉,面對危機時反倒比兄長堅強些,只是煩躁地在客廳中走來走去。
窗外北風呼嘯,屋里一片壓抑。金玉葉突然在屋中間停下腳步,眼神里痛苦地掙扎了一陣子,咬牙切齒地說︰「我有辦法……」
金玉律在絕望中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急忙問︰「什麼辦法?」
「我們先答應曹鉞的要求,然後……」
金玉葉也豁出去了,在道義與親情之間,她如同大多數人一樣選擇了後者。
簡單地說,這是個現代版的農夫與蛇的故事。農夫救了一條蛇,這條蛇的蛇品很好,並沒有做出對不起農夫的事,但它的兩個後代卻沒有繼承它的優良品德,在落入獵人的陷阱後為求自保,現在準備將農夫的兒子反咬一口。
金玉葉講完自己計劃後,陰沉著臉補充了一句︰「這樣子的話,金地集團至少還姓金。叔叔一家人,咱們也不能忘恩負義,可以象咱們以前被照顧一樣,不過身份反過來而已……」
「這樣……能成功麼?」
「要做大事,風險總是有的。哥哥,你記得陳橋兵變的故事吧?後周世宗柴榮駕崩時,任命趙匡胤掌管禁軍。第二年契丹入侵,趙匡胤奉命迎敵,率領的大軍在陳橋驛嘩變,擁立趙匡胤為帝,從而開創了宋朝三百年的基業。無論曹鉞背後是白家還是夏家,這次都不會善罷甘休,這場豪門爭斗無論誰勝誰負,咱們都擺月兌不了悲慘的命運。既然如此,為什麼咱們不放手博一次?」
跟蛇一樣,人也是一種奇怪的冷血動物。升米恩,斗米仇,如果某一天他恩將仇報了,為了不再看到別人鄙夷的眼神和自我良心的譴責,他會變本加厲地恩將仇報,直到再也看不見對方為止,所以——
金玉律毫不猶豫地點頭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