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除了金玉堂之外,其他幾人都是暗江湖人?」崔星河站在落地窗前,俯視著燈火輝煌的渝都城,頭也不回地問。
「是這樣。」他身後一名四十出頭的中年漢子,略帶恭敬地答道︰「暗江湖上有人推測,蕭紅妝的魔術源于唐賽兒的傳承,而唐賽兒當年所屬的白蓮教,正是暗八門之一的百花門前身。所以,魔仙蕭紅妝的真實身份,極有可能是神秘的百花門高層。
「姬牧野,公開身份是自由攝影師,與蕭紅妝交好多年。蕭紅妝出入從無保鏢,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她對本身的功夫極度自信,另一種可能便是,姬牧野暗中兼任了保鏢職責,但此人過于低調,暗江湖身份尚未查清。
「燕小乙,有可能是雙子門人,但無法確認。上次棗莊竊案發生時,有證據表明燕小乙人在渝都,但雙子門是一個詭異的門派,所有傳人都是孿生兄弟或姐妹,對外的身份卻只有一個人,出手時互相掩護,除非同時抓住兩個人,不然很難找到證據。
「雲開,來歷不清,擅長藥物和毒術,青幫便毀于此人之手,是龍行雲公開承認的記名弟子。屬下在調查中發現一個巧合,此人與二十年前的燕京藥王雲崢外貌相似,而雲崢與家主曾有奪妻之恨,所以……」
「等等。」
崔星河听到這里,終于轉過了身來,皺眉問︰「也就是說,雲開是搶走琴仙聶聆音的那個人的兒子?」
中年漢子點頭答道︰「有九成的可能。」
不得不說,燕京崔家的情報力量很好很強大,將幾兄弟的來歷模了個捌玖不離十,這便是超級豪門的恐怖之處。
琴仙聶聆音,寧願自斷雙腿也不願嫁入崔家,這是崔星河的父親,崔家現任家主崔志揚一生最大的恥辱——
這是舊恨。而雲開滅掉青幫拉崔志軍下馬,這是新仇。新仇舊恨一起算,崔星河來渝都的第一目標,自此刻起,已從幫遠房表兄夏炎對付金家,完全轉移到了雲開頭上。
他在沙發上坐下來,沉吟了一會兒問︰「戎叔,飛馬踩卒有沒有把握?」
戎叔姓馬,「橫天肘」馬戎,西域七勢拳傳人,算得上暗江湖上的名宿高手。六年前,馬戎的妻子病危,受崔志揚重金相助才得以治愈,此後馬戎便成了崔星河的貼身保鏢。
馬戎所擅長的七勢拳,又稱湯瓶七式,是西域教門秘傳拳法,以穆斯林淨身用的湯瓶為基式,動作與穆斯林禮拜動作相似。以湯瓶七式為拳架的「橫天十八肘」,攻擊凶悍無比,號稱華夏第二狠拳,僅排在以剛猛著稱的八極拳之下。
「馬叔我一個打他十個!」
馬戎傲然笑道︰「唯一的問題是,我的輩分高他一輩,不方便直接出手。要不然,龍行雲發起飆來,就算是家主也頂不住啊?」
「這只是小問題。」崔星河擺了擺手道︰「我知道,你們暗江湖上有一套自己的規矩。事情做好了,家主該有的立場會有的。只要讓龍行雲無話可說,該怎麼做你就去做,跟崔家沒有關系。」
崔二公子這句話前後矛盾,但馬戎秒懂了。既然大家都是暗江湖人,那就用暗江湖規則打一場,勝了崔家扛下;敗了,跟崔家無關。
飛馬踩卒。在崔星河眼里,以「橫天肘」馬戎的功夫,踩死某個小卒子應該手到擒來,可按照金玉言的魔術象棋規則,最後究竟誰輸誰贏,就只有那個賣糕的知道了。
另一方面,金夏之戰已到了生死時刻。
迄今為止,夏家收購的金地股票,已接近金家所控制的比例,股價也砸到了三人當初預判的紅線。而夏炎和崔星河兩人,為做空並購所付出的成本,已接近八百億。
這是一塊誘人的肥肉。
白空谷和夏 霜兩人早就垂涎三尺了,而雲開策劃的戰爭三步曲,也終于完成了第一步誘敵深入,正式進入到第二步,圍魏救趙。
圍魏救趙,便是趁夏家的流動資金耗在金地股票中時,向夏家旗下的核心企業發起反向收購襲擊,這便是白空谷和夏 霜期待已久的大餐。兩人手里掌握的自有資金和暗中籌集的杠桿資金,加起來超過了兩百億,足以在夏家的後院放一把大火!
這一招反擊策略,華夏人叫做圍魏救趙,米國人叫做帕克曼式防御。
對夏 霜而言,這次行動還具備某種特殊的象征意義。一旦她真正出手,意味著正式踏出為父復仇的第一步,並徹底站到了夏家的對立面。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
陽歷四月底的這個夜晚,月明星稀。蘇東坡說不應有恨,可夏女王有恨,還恨得牙癢癢的。那魂淡肯定跟蘇杭麼麼噠了,不然不會有那種眼神,讓人看著就火大……
輾轉反側無法入眠時,她干脆從床上爬起來,輕手輕腳地溜上天台,一個人坐在微涼的月色下,靜靜地想著心事時,一條披肩輕輕圍上了她瘦削的肩頭。
費巧雲憐惜地看了她好半天,突然說︰「女兒啊,你失戀了?」
夏 霜高冷地摟著胳膊,沒有一點反應。費巧雲坐在旁邊的藤椅上,自顧自地說︰「想當年,夏一航的追求者如過江之鯽,可以從南山一直排到渝北吶,還不是被老娘我搞定了?
「蘇丫頭不過佔了一點點先機,有啥好難過的,有守門員難道你就不進球了?該搶照搶,該挖照挖!如果你真的喜歡那小子,就算他們結婚了,你還可以當小三嘛……」
夏 霜覺得整個人都要不好了,對某人的恨意完全轉移到了自己老媽頭上——這到底是個什麼奇葩老媽,居然慫恿自己的女兒當小三?
「費巧雲,我到底四不四你親生的,四不四?」
「瞧瞧你這臉蛋,這胸這腰,某人真是有眼無珠。如果不是我親生的,你會有這麼漂亮?」
費巧雲得意洋洋地答道︰「媽只是做個比喻,你那麼激動干嘛?沒有挖不動的牆角,只有不努力的小三,你知道歷史上最偉大的小三是誰嗎?」。
「是誰?」
「武則天啊親!」
費姐姐喋喋不休道︰「唐高宗時期,王皇後為了打擊情敵蕭淑妃,建議李治納武則天為昭儀,驅狼吞虎的結果是引狼入室。五年之後,王皇後和蕭淑妃都被貶為庶人,而武則天則當上了皇後。
「不僅如此,她還打敗了老公李治,搶了兒子的皇位,登基成為華夏第一女皇。你說她如果不是歷史上最偉大的小三,還有誰是?」
夏 霜沒好氣地說︰「費巧雲,你宮斗劇看太多了!」
「宮斗劇腫麼了?那也能漲姿勢!」
費巧雲振振有辭道︰「武則天在你這麼大的時候,還是李世民身邊的才人,現代的說法叫小蜜或助理吧?李世民有一匹烈馬獅子驄,沒有人能馴服,武則天自告奮勇說︰給我三件東西就能搞掂它,一是鐵鞭,二是鐵棍,三是匕首。用鐵鞭抽它,不服,就用鐵棍敲它的腦袋,還不服,用匕首割斷它的喉管!
「瞧瞧,這才叫霸氣側漏啊親!如果雲開那混蛋小子是那匹烈馬,你該怎麼馴服?如果蘇杭就是王皇後,你該怎麼把位置搶回來?如果你就這麼認輸,以後千萬別告訴人家,你是我費巧雲的女兒……」
這話就沒法好好說下去了。
夏 霜悲桑地捂住額頭,暗自哀嘆在如此惡劣的家庭環境下,在如此邪惡的老媽教下,自己居然還沒長成歪瓜劣棗,不能不說是一種幸運的小概率事件。
被費巧雲這一番胡攪蠻纏,她滿肚子的幽怨早就跑得無影無蹤,無奈地轉移話題說︰「明天開始,咱們就沒有回頭路了。」
「哦?」費巧雲兩眼放光道︰「終于開戰了?!」
「嗯。」
夏女王直直地梗著脖子,挺著高高的胸脯,沒有說話。
這是一條決絕的路,也是一條艱辛的路。孤女寡母要向夏家宣戰,所面對的還是夏一航當年一手打造的強大軍團,母女倆緊緊地依偎在一起,眼底都有一種悲壯的戰意——
要麼毀滅,要麼重生,惟獨沒有妥協。
「女兒,還記得《獅子王》的台詞麼?」
費巧雲望著群星閃爍的夜空,輕聲說道︰「看看天上那些星星。過去那些偉大的國王,正在上面看著我們呢,有一天,我也會這樣在天上看著你……」
「女兒當然記得。」夏 霜的語氣有些哽咽。
十二年前的某個夏夜,一家三口從電影院出來時,也是這樣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那時候,她還是夏家最受寵愛的小公主,有愛她的爸爸媽媽,有慈祥溫和的爺爺,有圍著她打轉的兄弟姐妹,就連頤指氣使的崔嬸娘,看見她都滿臉堆笑夸她聰明漂亮……
那天晚上,老爸牽著老媽的手,而她騎在老爸的脖子上。老爸指著北方的天空,教她辨認大熊星座和小熊星座,給她講北斗七星和北極星的傳說——那是夏 霜記憶中,父親最後一次陪她去看電影,影片的名字就是《獅子王》。
「這是我的國土。」夏 霜輕聲呢喃道︰「我不為他戰斗,誰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