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七七在自己最擅長的領域,還是敗給了蘇杭。兩人剛從湖面飄然退回岸邊,便听見湖心傳來一聲重物入水的巨響,緊接著是洶涌不絕的濤聲。
轟隆——
嘩啦——
兩女訝然回頭,恰好看見一道白影從湖面沖天而起,身後是一條碧波化成的長龍,竟尾隨著他的背影扶搖而上,高高地追上了半空。
白龍吸水。
雲開挾波濤萬鈞之勢,遠遠地沖向蘇北。
蘇北手里的金刀,在陽光下閃爍著奪目的金光,帶著尖利的呼嘯,化成數道幻影直射雲開。雲開一聲長笑,凌空後翻三百六十度,身後的水龍在空中繞了一個完整的圓,恰好避過射來的金刀,不依不饒地擊向蘇北。
「躲得過初一,你躲不過十五!」在蘇北的嘲笑聲中,跟雲開擦身而過的兩柄金刀,輕薄的刀柄竟迅速變形,刀身在空中詭異地折返,分上下兩路直襲雲開後心!
金刀變向術。
上次在渝都時,蘇北還使不出這一招。雲開大吃一驚,暗自慶幸剛剛領悟了龍騰式,不然還真得敗在蘇北手里。他迅速調轉身形,身後的水龍一分為二,如同兩道高壓噴槍劃過肋下,直直地迎向金刀……
一切變化都發生在瞬息之間,下方觀戰的人群,多數還沒有反應過來。蘇遠潮功夫精深反應迅速,點頭贊嘆道︰「不錯,不錯。沒想到蘇北能用出變向術了!」
「他取巧了,離真正掌握還差的遠。」知子莫若父,蘇遠山自然清楚蘇北提前在金刀上做了文章,臨時變向的代價是降低了刀身重量,也因此削弱了飛刀的威力。
「遠山,別要求太高。他已經很不錯了。」
「他是本代金刀傳人,要求不高怎麼行?」蘇遠山眼里有隱藏不住的憂慮。「蝴蝶谷那小子,不知道從哪學來的武功,很讓人擔心啊!」
「看開點吧。三奇門你追我趕了幾百年,也沒有誰能一家獨大,還不是如今這樣不相上下的樣子?」
蘇遠潮說這話,並非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而是看出了癥結所在——蝴蝶谷馳騁天下的毒術,雲開根本就沒有使出來,而是全憑武功在跟蘇北激斗,這說明什麼?
這個問題暴露的事實,很讓蘇遠潮兄弟倆氣餒。
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薛汗青這個外行,只看見水龍騰空,金光閃爍,兩道人影跟超人似的打成一團,直看得眼花繚亂目不暇接,喃喃自語道︰「他們這……這算還是人類麼?」
「再正常不過的人類了!」
蘇伯英老爺子點了點頭,眼神里有莫名的光彩閃爍。「咱們華夏千百年來,一直有這樣一群人存在,代代相傳,薪火不絕,為守護這個國家和民族,拋灑著熱血、青春和生命……
「汗青,你知道我們金銀島的山門,為什麼會選在這里麼?
「不是我們想遁世而居,而是因為在數百年前,這里是華夏抗擊倭寇的前線基地,是一道由血肉鑄成的國門!即便是航海技術高度發達的今天,我這個地圖上找不到的荒島,依然是一些海外勢力的眼中釘,肉中刺。
「汗青你發現沒有,我們三奇門的醫術,無論是毒術、巫醫術還是針刀術,既是救人的醫術,也是殺人的技術,究竟是殺人還是救人,那就得看對象是誰了。
「這幾百年來,三奇門一直保留著斗草傳統,目的就是刻意制造競爭,促進武功和醫術的不斷進步。現在看來,蝴蝶谷走到了金銀島前面啊……」
薛汗青認真地听著,心情激蕩,默不出聲。
「龍行雲、李棠溪你應該听說過吧?那兩位,才是咱們華夏的頂尖高手,真正的護國大師。」蘇伯英指著雲開的水龍說︰「你看看那條水龍,那就是龍行雲的招牌武學,龍體十二形中的龍騰式。雲家小子的武功,九成九是龍行雲教他的!」
「你是說,雲開是龍神的弟子?」
「呵呵,即便不是他的親傳弟子,也遠不了哪去。龍行雲當初身中奇毒,派人來金銀島尋醫,本門不擅療毒便婉拒了特安組,然後蘇杭那丫頭就不見了,其實我早猜到了她在渝都。雲家的小子既然會龍體術,龍行雲所中的奇毒八成是蝴蝶谷解除的,說不定就是那小子出手……」
不得不說,人老成精。蘇伯英老爺子躲在孤島上不問世事,卻能通過一些蛛絲馬跡,將事實經過推測了個差不離。
這也解釋了蘇杭當初去渝都的緣由,並因此遇上了她的命中克星。有緣千里來相會,如果雲開真的搶走了蘇杭,是不是偉光正的龍神大大,才算是這一對兒真正的紅娘?
身份輩分最高的兩人還在閑聊時,空中的戰斗已經到了尾聲。
「蘇北師兄,你還有幾柄金刀?」雲開一聲長笑,水龍繞著他的身體疾速旋轉,舞成了一個白色的水球。而他的雙手之中,赫然攥著好幾柄金刀!
蘇北咬牙切齒地怒吼了一聲,不管不顧地沖向水球。雲開眼神一冷,同樣用盡全力向蘇北撞去,大有同歸于盡之勢。
如同兩只發情的公牛,兩人完全放棄了智慧、技巧這些文明手段,純粹以野蠻、原始的沖撞,演出了一幕紅果果的奪偶之戰!
砰——
砰砰砰——
一連串令人牙酸的爆響聲傳來,兩道人影一上一下直墜湖面,身後有一道亮白的水龍,緊跟著沖入湖中!
最原始和野蠻的競技,往往是最令人熱血沸騰的,比如斗牛,比如拳擊。所有人都瞠目結舌地望這個勁爆的場面,卻看不見湖面下發生了什麼,只能看見浪花四濺,轟鳴聲不絕于耳。
這究竟是神馬節奏?
很久之後,雲開和蘇北才一瘸一拐地分頭上岸,精疲力盡地躺在草地上喘氣,只剩下怒目相向,比劃手勢互相威脅的力氣……
蘇伯英實在看不下去了,揉著太陽穴宣布道︰「金銀島蘇北對蝴蝶谷雲開,雲開勝!」
這個結果令蘇氏族人心有不甘,紛紛搖頭嘆氣,面面相覷。
雲開畢竟佔據了上風,休息一陣便站了起來,趾高氣昂地瞅著巫七七說︰「你打不打?」
巫七七撇了撇嘴還沒答話,蘇杭便輕輕飄然而出,徑直落在了他面前。
「我跟你打!」
納尼?雲開剛剛戰勝蘇北的成就感,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小氣妞啊小氣妞,不帶介樣玩的好伐?就算你煩我恨我不想理我,也用不著在大庭廣眾之下拾掇我吧?
不打,不打,堅決不打——哥絕不做打老婆的男人!
雲開還在激烈的思想斗爭時,蘇杭拳掌相抵施了一個武禮,相當正式地發出了挑戰︰「金銀島蘇杭,請雲師兄指教!」
雲開一直覺得,小氣妞的嗓音很好听,可以用黃鸝出谷、鶯啼鳳鳴來形容,清脆中不失柔和,嫵媚中不失寧靜。可此時她的話音響在耳邊,仿佛變成了河東獅吼,說話的內容也變了︰「雲開,你竟敢跟陳紫藿那樣,你死定了!」
「雲開,你覺得如何?」老爺子蘇伯英見他發愣,開口提醒道。
「我……」雲開從幻覺中醒過來,本想直接開口認輸,抬頭卻看見蘇杭清冷絕美的模樣,頓時心頭一軟,鼻頭發酸。古人做了錯事還能負荊請罪呢,如果能讓她開心,讓她揍一頓也是應該的吧?
想到這里,他抬高聲音說︰「蝴蝶谷雲開,請小……師妹指教!」
「請!」蘇杭面色不變,轉身躍入湖邊戰圈。
雲開心情復雜,神情恍惚地跟上,身體還沒站穩,便有一陣勁風當胸襲來。他大吃一驚,雙臂條件反射地交叉橫擋,卻被蘇杭正面砸中,蹬蹬蹬地向後連退五步!
蘇杭眉頭一皺,冷聲喝道︰「雲師兄,你是不屑跟我搭手?」
「不敢,不敢。」雲開暗中抹著冷汗,心說挨打果然是技術活,還得講究個態度端正,謙虛謹慎,戒驕戒躁……
他擺了個白鶴亮翅的起手式,煞有介事說︰「師妹小心,我可要出手了!」
蘇杭微微點頭,面色凝重,隨即合身撲上。雲開不敢放水太明顯,要被她發現說不定又得怪他不認真,兩人拳來腳往,倒也打得有模有樣……
沒有人看見,旁觀的蘇遠樵面色沉靜如水,而蘇繡的眼底有掩飾不住的不忍。不懂人情世故的蘇落落,猶自喃喃地嘀咕道︰「這樣子看上去,蘇杭姐姐跟雲開師兄,倒也挺相配的呢!」
有一句說一句。雲開和蘇杭兩人,一個清秀俊朗灑月兌不羈,一個清麗絕倫輕靈飄逸,如同工筆畫中的神仙眷侶,而且兩人都是白衣飄飄,跟情侶裝似的的確挺般配。
小蘿莉有口無心,卻還是得罪了好多族人。在大多數蘇家人眼里,蘇杭和蘇北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那才是天造的一對,地設的一雙,而且後天就是兩人的婚禮,只恨不得把雲開和巫七七兩人丟出去清靜……
雲開終于學聰明了,所有的招式都一絲不苟,唯獨力道只使出了六七成,這樣不會露餡兒,也不至于輸的太難看。
相比之下,蘇杭的拳腳卻用上了全力,兩人凌空對了一掌之後,雲開借力縱上重樓樓頂,蘇杭如影隨形追蹤而至,兩道白影在樓頂往返飄忽,翩然欲飛,忽聚忽散,與其說是生死攸關的武術競技,倒不如說是賞心悅目的舞蹈來的恰當。
蘇杭越打越覺得不對勁,退後數步模出一排銀針,揚聲開口道︰「雲開,使出你蝴蝶谷的絕技,和剛才對付蘇北的招式來吧,一招定勝負!」
雲開心頭一震,終于咂模出味道來了。小氣妞如果只是想拾掇他,以她慣常的月復黑手段,早就提示他主動就擒,然後痛毆一番以消心頭之恨才是,又怎會是現在這樣的反應?
他心里突然揪心地一痛,面色慘然問︰「小氣妞,難道你真的都忘記了?」
「小氣妞……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過。」蘇杭深深地皺著眉頭,略微有那麼一瞬間的失神,隨即納悶地反問︰「雲師兄問的好奇怪,我忘記什麼了?」
雲開如遭雷擊,剎那間萬念俱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