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活金城里,常思雁南飛;甘遂雙蝴蝶,苦艾行千里。
躑躅金銀島,相思一見喜;蘇子空心莧,忘憂復防己。
蓯蓉飛刀劍,刀傷辛夷碎;佛手難續斷,斷腸沒藥醫。
見愁六月雪,竹淚茴香去;曾青也白頭,繁露濕蟬衣。」
獨活,金城李,常思,雁南飛,甘遂,雙蝴蝶,苦艾,千里光,羊躑躅,金銀花,相思子,一見喜,蘇子,空心莧,忘憂草,防己,蓯蓉,飛刀劍,刀傷木,辛夷,佛手,續斷,斷腸草,沒藥,見愁,六月雪,竹淚,茴香,曾青,也白頭,繁露,蟬衣。
三十二味草藥,一首五言絕句,一封血書。
即便是不相信愛情的神女峰傳人,眼眶里也蓄滿了淚花。她明白自己剛才冤枉某人了,將血書放在蘇伯英面前,輕聲問︰「蘇爺爺,拆散一對生死相許的愛人,您覺得這樣真的好麼?」
巫七七丟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被一個小丫頭片子冷嘲熱諷,蘇伯英只是張了張嘴,竟無言以對。他拾起那封血書,凝視著雲開蒼白的臉龐,靜靜地站立了許久。
他已經無法評判這場武斗的勝負。按理說,蘇杭以自創的「流年」將雲開打落高空,理應判她獲勝才是,可群眾的眼楮是雪亮的,那小子從一開始就在放水。以他施展出來的「雲雨」和「風聲」兩式,如果向蘇杭發動反擊,她將沒有任何獲勝的可能。
另一方面,蘇老爺子也震驚于血書所傳達的藥草功底。三十二味中草藥,將雲開離開渝都來到金銀島原因、過程和心理變化,講述的清清楚楚,字里含間是濃濃的相思、愛戀、失落、悲傷和絕望……
與其說是雲開在回答他的質問,倒不如說,這是一封用鮮血寫成的情書。
在先前的斗草階段,蘇伯英以雲開出言挑釁為由判了平局,事實上以他的藥草功底,完全可以輕松勝出;這一場比武同樣如此,明明可以輕松取勝,他偏偏在最緊要的關頭,寧願被蘇杭打個半死,也沒有使出任何一手反擊——
以真實本領而論,這場斗草大會的藥、武、醫三項比斗中,雲開事實上已經完勝了兩場,結果卻偏偏出人預料,這叫他這個裁判如何評判?
「好像,對這小子是有些不公平啊!」
蘇伯英自言自語地嘆了口氣。
沒有人知道,他嘴里所說的「不公平」,究竟是說斗草的結果,還是另有所指。
……
小主人差點被女主人KO之後,表鏈終于臊眉耷眼地出現了。
雲開經過蘇老爺子的針灸加內力施救,勉強活了過來。他拒絕了蘇落落的陪伴,一瘸一拐地走進銀島邊緣的水杉林,獨自坐在懸崖邊上,像頭獨狼一樣舌忝著傷口。
身傷,心更傷。
表鏈也受傷了,耷拉著腦袋歪在雲開身旁,悲桑地哭訴道︰「雲開,我失戀了!」
「哦……」雲開懶得理它,只是在鼻孔里哼了一聲。
開玩笑,這貨也會失戀?那叫約炮失敗還差不多。
「我失戀了!我失戀了!我失戀了!」表鏈對雲開的反應很不滿意,表示重要的事情得說三遍。
「我也失戀了。」雲開低沉地重復了一句。
「雲開你造嗎,它像個天仙它太美了,美的不要不要的。」
「表鏈你造嗎,她像個天仙她太美了,美的不要不要的。」
「可是它不喜歡我,跟一只混蛋海燕跑了!表哥我鸚明神鵡,英俊瀟灑,哪一點比不上它?」
「可是她已經忘了我,要跟她表哥結婚了。表鏈,你說我是不是該安靜地走開,還是該勇敢地留下來?」
表鏈這下終于反應過來了。那個溫柔美麗善良的女主人,真要拋棄小主人嫁給別人?
我 個擦,這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表鏈撲騰著翅膀,躥上雲開頭頂就是一陣亂抓。「雲開你這個笨蛋!我灰常灰常嚴肅地警告你,我好不容易踫上一個喜歡我縱容我不欺負我的女主人,你忒麼敢這麼放她走,表哥我跟你拼命,跟你拼命啊——啊——啊——」
「可是,她已經忘了我。」
「我呸呸呸,你這個愚蠢的人類!」
表鏈抓狂地吼叫道︰「難怪你們人類有句話,叫做戀愛中的男女智商為零,表哥我覺得你智商成負數了都!虧你平時還自詡聰明,腫麼不想想小氣妞為嘛會忘記你?那叫失憶癥啊親!你要是搞不定這事,別怪我回去跟老媽告你一狀,說你把她的兒媳婦弄丟了……」
自從踏上金銀島之後,雲開一直處在深深的自責和愧疚中,此時在表鏈提醒下才如夢初醒——對呀,失憶癥!要不她怎會忘記在渝都的經歷?
有很多人,很多事,不是你想忘就能忘得了的。從小氣妞離開渝都,到他追上金銀島的這段時間里,一定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
就他所知,至少有三種辦法能讓人失去某段記憶,比如神女峰的催眠術,比如蝴蝶谷的失魂引,比如金銀島的冰心針——
沒錯,冰心針!
原本傷心絕望的某人,此時如同打了雞血,原地滿血復活。他心情激動地放聲大笑,不小心扯動了胸月復間的傷勢,又疼得呲牙咧嘴……
他起身向島內走去,步履蹣跚而堅定。
表鏈開解完雲開,又開始自憐自傷了,遠遠地綴在他身後,憂桑地唱道︰「風吹雪成花,時間追不上白馬,你年少掌心的夢話,依然緊握著嗎?雲翻涌成夏,眼淚被歲月蒸發,這條路上的你我她,有誰迷路了嗎?」。
雲開心情激蕩,如同一個即將出征的騎士,跟著表鏈合唱道︰「我們說好不分離,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就算與時間為敵,就算與全世界背離!天真歲月不忍欺,青春荒唐我不負你,大雪求你別抹去,我們在一起的痕跡……」
日頭西傾,霞光漫天,銀島的水杉林里一地金黃。
傍晚時,雲開闖進了巫七七的客房。
「沒死就好,坐吧。」巫七七靠在門後抱著茶杯,嘴角帶著一絲了然的笑容。
雲開有傷在身,不客氣地拉了張椅子坐下,揉了揉耳垂說︰「七七,這次拽著你來金銀島的事,多謝了!」
「然後呢?」巫七七撇了撇嘴。
雲開知道在小巫婆面前,很難隱藏自己的心思,開門見山道︰「那啥,我還想請你幫個忙……」
「冰心針是吧?」
「你都知道了?」雲開悲桑地發現,他這個跟蘇杭最親近的人,才是最後知道真相的那個人。
「我不僅知道,還嘗試過了。」
雲開恍然大悟︰「跟她在湖上比試的時候?」
「我失敗了,冰心針不是那麼好解的。」
巫七七搖了搖頭說︰「我入侵過她的意識領域,那里是一片冰天雪地。可能是她故意設置的幻境,也可能是她真實的內心世界,或者兩者兼而有之……」
雲開心里一慟,凝視著巫七七的眼楮,誠懇地說︰「七七,咱們三奇門一衣帶水,情若同門,而涉及到心理和意識層面的癥狀,你們神女峰才是專家。師兄懇請你出手,幫我治好蘇杭所中的冰心針,我在這里先跟你道謝!」
「這樣啊……」巫七七偏著腦袋,目不轉楮地盯著他。「對我有什麼好處?」
果然,小巫婆無利不起早,提前索要出診費來了。雲開頭疼地問︰「你想要什麼好處?」
「暫時我還沒想好。」
巫七七掰著手指頭說︰「我本就是你騙到金銀島來的,還順路救了金玉堂的嫂子,所以你已經欠了我一個人情。
「現在你要我幫你搶心上人,這便是兩個人情。蘇杭所中的冰心針,究竟是她自己下的,還是蘇家人下的?如果是後者,我貿然幫你便會得罪蘇家,這個人情你就欠得大了。
「另外,我無法保證能恢復她的記憶,只承諾盡量幫忙。要不你看這樣,如果我替她解開了冰心針,就算你欠我兩個人情,以後等我想到了再提要求,你必須盡量完成可好?」
小巫婆果然是獅子大開口。雲開豎起食指,討價還價說︰「一個。」
「不行,兩個。」
「一個!」雲開據理力爭道︰「騙你來金銀島,和解開冰心針是一件事情,都是為了營救蘇杭,不能算兩個人情。再說了,天知道你會不會讓我先完成一個要求,第二個要求卻是再答應你兩個要求,這樣無限循環下去,我豈不是一輩子都得听你指揮?」
「你以為我會跟你一樣月復黑?」
「當然不會,你比我月復黑多了。」
一番討價還價之後,兩人最終達成了一致協議。巫七七盡全力解除冰心針,而雲開必須在明天的醫術比斗中,盡力幫她獲得勝利,算是忽悠她來金銀島的補償;同時,他將在未來的任何時候,答應並完成她的一個要求,以不違背道義和法律為前提。
不得不說,為了搶回小氣妞的心,雲開也是蠻拼的——小巫婆將會提出的要求,一定是個大坑。作為這場交易的添頭,她友情贈送了一份精神修煉秘法,以解決阿丑的交流障礙……
艱難地搞定小巫婆後,雲開以受傷為由,沒去參加金銀島的晚宴,而是打算趁這個無人注意的時機,去拜訪一下未來的泰山和岳母大人。
解鈴還須系鈴人,要解開冰心針的記憶封印,得先找到給她施針的人才行。他換好衣服拉開房門,卻看見小氣妞的老媽蘇繡,拎著飯盒往客房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