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言和聶無雙兩人,此刻也都驚呆了。
金玉言從來不知道,雲開的父親便是燕京藥王雲崢,還跟她父親金中銘一樣,跟聶家叔叔相交莫逆。
而聶無雙也總算知道,雲開便是她姑姑聶聆音,不惜自斷雙腿叛出家門的心上人之子。換句話說,如果沒有那場風波和爺爺的棒打鴛鴦,雲開會變成她嫡親的表哥?
了解當初那段公案的明白人,也都咂模出味兒來了。這小子嘴里一個「晚輩」,一個「小佷」,兩種不同的自稱,代表了他對聶應天和聶凌峰父子兩人,截然不同的態度。
那麼,作為被聶家拒親而去的雲崢之子,雲開在聶老爺子的七十大壽上,所為何來?
此時的客座上還有一位客人,也神色激動地盯著雲開。因為,這位客人正是新派國畫的開創者,以一幅《暴風雨》長卷而震驚華夏的國畫—無—錯—小說大家,筆仙傅覽之!
《暴風雨》面世後,在華夏和全球引發了軒然大波,被評為筆仙傅覽之的藝術巔峰之作。在金銀島的襲擊中,傅覽之親眼見識過雲開出手,徹底顛覆了他對武學的認知,他一直想不明白,個人的武力怎能強大到那種程度,翻雲覆雨,草木皆兵?
傅覽之也沒有想到,能在燕京再次見到雲開。他腦海里竟有一種穿越時空的怪誕,一時間無法把那個揮手之間群敵授首的絕頂高手,跟眼前這個眉清目秀的少年聯系到一起……
遲疑了好半晌之後,他才神色嚴肅地站起來,恭敬地施禮說︰「雲先生,傅覽之感謝你的救命之恩,也感謝你送給我的《暴風雨》!」
「原來是筆仙大叔啊,很高興再次見到您!」
雲開揉著耳垂,使勁眨巴著眼楮,示意他那事兒說不得,千萬說不得!
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傅覽之會意地哈哈一笑,卻親昵地拍了拍雲開的肩膀。
「雲……雲先生?傅覽之竟稱他為先生?!」
在燕京城里,筆仙傅覽之的身份跟魔仙蕭紅妝相仿,身上還有一股文人的傲氣,等閑人連求見一面都很難,何談得到筆仙的如此親近,甚至是尊敬?
沒人知道傅覽之為何如此稱呼雲開,兩人之間又發生過什麼。不過,正堂上的賓客都是些老狐狸,不難從兩人的言談舉止中判斷,筆仙所言並非無稽之談,有人甚至從《暴風雨》中隱隱猜測到了事實的真相。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在了雲開身上。聶應天終于回過神來,臉色陰晴不定問︰「雲崢的兒子,你來我聶家做什麼?」
「瞧您這話說的,莫非是不歡迎的意思麼?」
聶應天語氣不善,雲開的回答也沒啥好話。因為干媽琴仙的事,他早就對聶應天一肚子不爽了——大家長難做咱理解,可為了家族未來犧牲女兒的幸福,您老跟古代那些和親的窩囊皇帝有啥區別?
金玉言覺察到氣氛不對,立即嬌聲插嘴道︰「聶爺爺,雲開是玉言的朋友,是我請他過來陪我表演的!」
雲開搖頭謝絕了小魔女的好意,反倒往前幾步,直接站在了聶應天的面前。
「本來呢,若非看在凌峰叔叔的面子上,我還真沒打算踏進這道門。」
雲開毫無畏怯地望著聶應天說︰「今天是您老的壽辰,晚輩也無意跟您理論恩怨是非。再說了,我爹若不是被您拒之門外,後來就不會遇上我媽,也就不會有我這個人存在,所以我還得感謝您老,您說是吧?」
雲開這話扯得老遠,可所有人還是听出了話里的嘲諷,全都愕然地盯著他。
愕然的原因是,偌大的燕京城里,有幾個人敢這樣對聶應天說話?
聶應天的呼吸急促,眼里精光爆射,約莫是準備令人將雲開轟出去。聶凌峰在一旁干著急,拼命給他使眼色,雲開微微一笑,接著說道︰「聶老,請原諒晚輩的無禮,不過有句話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她是您的親生女兒,我喊她一聲干媽。父輩的恩怨情仇我不想過問,可是,晚輩只想問您一句,在今天您的七十大壽上,您難道不覺得缺了些什麼嗎?」。
聶家大堂里安靜得落針可聞,所有人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雲開覺得無趣,無聲地咧了咧嘴,一言不發地轉身走向門外。
金玉言緊跟著出了正堂,隱約听見里面傳來一聲蒼涼的嘆息,還有聶無雙帶著哭腔的喊聲︰「爺爺!咱們去請姑姑回來吧……」
金玉言拽著雲開的衣袖,翻著白眼嘀咕道︰「我哥說的對,你走到哪里惹禍到哪里!對了,你爸當年在燕京的時候,跟聶家究竟什麼關系?還有,你剛說的干媽是不是無雙的姑姑,琴仙聶聆音……」
小魔女變成了好奇寶寶,雲開一時不好回答,只好訕訕地揉著耳垂。
兩人舉步往外走的時候,卻听見一個嘲諷的聲音說︰「雲崢當年被轟出了聶家,似乎你今天也差不多,果真是世事輪回,報應不爽啊!」
雲開停下腳步,扭頭望向門口的崔星河。
聶應天的壽辰上高朋滿座,崔星河即便是崔家的嫡系,也只能在正堂里混個末座,卻正好把雲開跟聶家的沖突看在了眼里。
以崔星河的高傲,本不至于出口無狀自損身份,可他這輩子唯一的失敗便是在渝都,導致回燕京後聲望大跌,肚子里早就憋了一股氣,哪忍得住落井下石的沖動?
雲開嘴角含笑,盯著他瞅了好半天。
在這一刻,時空再次錯亂和輪回。一個燕京城的貴公子,一個暗江湖的游俠兒,如同二十朵年前的雲崢和崔志揚,也如同此時的雲開和崔星河,在聶家正堂門口的台階上,四目相交,目光如刀。
先前正堂里發生的事,早就傳到了大院里。所有人都若有若無地望著門口的兩人,視線的焦點不是燕京最耀眼的崔公子,而是跟金玉言並肩而立的雲開。
「額滴個神吶,他就是雲崢的兒子!」
雍容的部長夫人滿臉不可思議的神色,掩口驚呼道︰「怪不得我剛剛覺得眼熟,雲開……跟當年的他長得可真像啊!」
「喲,這麼多年了還念念不忘啊?」同伴小聲打趣道︰「我似乎記得,當年有位京城名媛,有事沒事就裝病去找燕京藥王求醫,我一直懷疑她得了相思病來著……」
「那又怎麼滴?老娘當初是喜歡過他,連我男人都知道!」
部長夫人傲嬌地反擊道︰「輸給聶聆音我心服口服。那一對才貌雙絕的天嬌,當初羨煞過多少人啊,連我都替他們遺憾了好多年……」
「是啊,太可惜了。」同伴點頭嘆息道︰「一個遠走天涯,一個浪跡四海,到如今天人永隔,聶聆音那個傻女人太可憐了。雲開其實沒說錯啊,聶老爺子是不是也太狠心了些?」
「你小聲點。咱們這些大家族的女人,哪一個有過真正的自由?」
「好吧,我不說了。」同伴遠遠地打量著雲開說︰「不過我覺得,雲崢這個兒子比他當年可凶悍多了。這才剛到燕京呢,就敢當面挑釁聶老爺子的威信,還直接跟崔星河杠上了,可有好戲看咯!」
「可不好說啊,沒有三兩三,豈敢上梁山?」
部長夫人眼里閃爍著莫名的光彩,對故人之子表示出明顯的好感和維護。「蕭紅妝認可的人,肯定不會那麼簡單,剛剛你沒听見筆仙都稱他先生嗎?再說了,聶凌峰不是當初的聶老爺子,而崔星河跟他似乎不是一個級別的對手,不信你等著瞧……」
部長夫人的話音未落,台階上的雲開便開口了,只有簡簡單單的一句話。
「手下敗將,何足言勇?」
丟下這八個字,雲開邁步走下台階,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金玉言是個講義氣的菇涼,鐵了心跟雲開哥哥一條道走到黑,既然他不願意留下來,那麼魔術不演也罷,頂多回頭跟聶無雙陪個不是。她緊緊地挽著雲開的胳膊,傲嬌地昂著小臉,跟雲開的神態仿佛一個模子里出來的……
四合院里滿場寂靜,有意無意地讓出了一條筆直的通道。
台階上,崔星河呆若木雞,滿臉通紅。
「手下敗將,何足言勇」這八個字,每個字都如同一記耳光,重重地扇在他臉上。偏偏人家說的還是事實,崔星河一時竟無法反駁,一口鮮血差點當場噴出!
四合院里的京城名媛,豪門闊少,臉上的表情也相當精彩,望向雲開的眼神有些驚詫,而望向崔星河的目光有些同情。話說名震燕京的崔星河,「嫁人當嫁崔星河」的崔大少,就這麼被人紅果果地打臉了?
何況,人家只是隨口丟下一句話,就若無其事地轉身走了!
這是神馬?這是無視,紅果果的無視啊親!
「這是個狠角兒,以後得離他遠點!」
燕京城里的紈褲子弟,還有不少同崔星河交好的人,都暗自吸了口冷氣,決定以後對雲開敬而遠之,表示惹不起咱躲得起。
雲開和金玉言穿過人群,才走到大院中央的時候,身後便傳來一聲惱怒的呵斥︰「混小子,你給我滾回來!」
聶凌峰站在正堂前,一手叉腰一手指著雲開,把長輩的架子擺得很足,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揍人的架勢,毫無形象地咆哮道︰「雲開,你要是敢出這個門,老子就去給我兄弟上一柱香,說他兒子不認我這個當叔叔的!」
雲開訕訕地停下腳步。
「好吧,聶叔叔,我被你打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