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紅葉山莊,沒有葉,只有花。
落花槍的花。
人的名,樹的影,槍王段鎮東果然名不虛傳,次次出手都是六槍齊出,在轟鳴聲中化成槍花罩向陳紫藿,讓她始終無法逼近。
陳紫藿對付落花槍的手法,如果落在雲開的眼里,明顯缺乏技術含量,因為她純粹是以愚笨而暴力的方式,一拳又一拳地轟過去,硬生生地將落花轟成四散的子彈,尖嘯著消失在山谷的四面八方。
她的身法和出拳速度太快,以至于突破音速出現了音爆,雷鳴般的爆炸聲,竟比段鎮東的槍聲還要響亮。在山莊外觀戰的高手眼里,甚至能看見她的拳頭周圍,隱約有一圈天鵝裙似的音爆雲,讓她的身影顯得有些虛幻,如同一只在雲中起舞的仙鶴。
「白鶴穿雲,這是曾元卿的白鶴穿雲拳!」
唐北斗看得眉飛色舞,恨不得自己上去跟她打一架。「曾元卿泡妞的水平不行,連範遙那丫頭都搞不定,可他教徒弟的本事實在不錯。不行了,等下我得跟小丫頭搭個手,老頭子我手癢了……」
「手癢?我看你是皮癢了!」
一旁的杜老頭毫不客氣地鄙視道︰「小丫頭的拳法,就是當年的北斗神拳也架不住吧?更別說你現在,就是個見風就倒的糟老頭,只配跟我喝酒吹牛打屁……」
「神馬,你說神馬?來,咱們現在就去練練!」
「醉拳杜正明,不醉不揮拳。」杜老頭晃著酒壺,目不斜視道︰「想跟我打,你先給我弄壺好酒來,必須是我沒喝過的……」
「滾!你兒子不是酒仙杜三杯麼,老子去哪給你弄好酒?」
「……」
兩個好基友正在對掐時,另一邊的觀眾群里傳來一聲慘叫,緊接著是惱怒的驚呼。兩人暫停了互相傷害,扭頭望去時忍不住哈哈大笑,原來是有人躺槍了。
陳紫藿以「白鶴穿雲」轟開了落花槍,可那子彈卻是實打實的,被音爆拳打得四處亂飛。段鎮東請來助威的人里,有個功夫不濟的家伙中招了,被流彈射穿了大腿,呲牙咧嘴地被人抬進了山莊……
那話腫麼說來著?看熱鬧不嫌事大,可首先得有看熱鬧的本錢。
槍林如雨,流彈如花。
麗影如風,白鶴如雲。
槍鳴如雷,揮拳如電。
一百米,八十米,六十米……在風馳電掣的追逐戰中,所有人震撼地發現,陳紫藿的身影,竟在不知不覺地逼近段鎮東!
也就是說,年紀輕輕的陳紫藿,赤手空拳破掉了段鎮東的落花槍?
這個結論令人眼球掉落一地,不敢置信地盯著半空中的人影,一襲白衣在夕陽下晃得人眼花繚亂。話說叱 江湖的槍王段鎮東,竟敗在了一個嬌滴滴的小丫頭手里,那張老臉往哪擱啊親?
段鎮東,臉上的神色鎮定自若,卻壓抑不住心頭的焦躁。他一邊繞場騰挪,一邊快速出槍,上膛,開槍……動作如行雲流水,快都肉眼無法看清。
一朵花,兩朵花,三朵花,閃電般地從槍口飛出。
沒有人注意到,此時段鎮東出手的落花槍,已悄無聲息地改變了飛行軌跡。除了第一朵之外,另外幾朵槍花凌空劃過幾道弧線,如彗星橫空,華麗,毀滅,殺氣凜然。
兩人對戰到現在,槍神段鎮東終于祭出了殺招——
弧線槍法加落花槍,花落無影!
閃電之間,三朵槍花便到了陳紫藿身前,一中,一左,一右。
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暗暗替她捏了一把汗。
一直嬉笑怒罵的醉拳杜正明,和北斗神拳唐北斗兩人,眼冒精光死死地盯著陳紫藿的動作,只見她臉色一冷雙眼微眯,雙拳齊出左右開工,鎮定自若地轟開了兩側的落花。
只是,迎面而來的六顆子彈,已避無可避!
「完了,完了!」
陳紫藿的粉絲團,山莊左側的觀眾全都站了起來。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莫非,暗江湖的新一代傳奇,也無法打破槍王的神話,就此終究在了段鎮東手里?!
間不容發之間,只見陳紫藿雙臂微抬,身體橫空,臻首上仰,毫無畏懼地迎向了槍花。她打橫的身體,堪堪避過組成花瓣的五顆子彈,卻被那一顆中心的子彈,不偏不倚地正面擊中!
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認為她必死無疑。就連段鎮東的身形都略微一凝,認為她不過是慣性前沖,出手便慢了一絲。
剎那之間,陳紫藿就沖到他身前十米。所有人瞠目結舌地看見,一枚子彈竟從她微嘟的雙唇之間,閃電一般射向了段鎮東!
嘩——
山莊左側爆發出了一陣雷鳴般的歡呼。所有人此刻才明白,之前那顆射向她面門的子彈,竟被她咬在了嘴里,此刻變成武器反襲段鎮東!
段鎮東臨危不亂,舉槍便射。
「槍神之槍,彈無虛發!」
在右側觀眾的歡呼聲中,兩枚子彈隔空相撞,發出「啪」的一聲脆響。可身為當事人的段鎮東沒有絲毫得意,因為陳紫藿的雙拳已突破音障,裹挾著凌厲的勁風當胸襲到!
槍戰,最終還是演變成了近身搏擊。
沒有人還能淡定,雙目灼灼地盯著最後的勝負。陳紫藿的粉絲面帶喜色,因為地球人都知道,一個被人近身的槍手,只能用三個字來形容,然並卵。
事實上的結局也是如此。
拳腳相交的同時,偶爾傳來一兩聲槍響,卻未能改變這場王者之爭的結局。一分十五秒,或者說八百七十六拳之後,槍王段鎮東的身體被當空擊落,連同口中噴涌的鮮血,重重地落入溪流之中。
「陳紫藿!陳紫藿!!陳紫藿!!!」
粉絲團激動的歡呼,在山谷里不停地回響。
即便是偷偷買了段鎮東贏的路轉粉,也掩飾不住內心的激蕩,紛紛握拳高呼陳紫藿的名字。因為,他們見證了一代槍王的落幕,也見證了新一代傳奇的強勢崛起!
來自渝都大學的霸王花陳紫藿,範遙和曾元卿的高徒,集白鶴和詠春拳為一身的藿辣子,赤手空拳戰敗槍王段鎮東的消息,通過暗江湖人雲集的風雲論壇,瞬間傳遍了華夏。
甚至,有人在陳紫藿的名字之前,冠上了「拳王」的美譽。
「陳紫藿,你贏了。」段鎮東失落地從溪流中站起,嘴角淌著血絲,眼神里有些蕭索,濕透的衣衫更填狼狽。
「不過,我敗給了你,並不意味著紅槍門敗給了白鶴門!」
現場鴉雀無聲,沒人看見段鎮東的眼底,閃爍著一絲決然的殺意。「紅槍門還有一位槍術教練,你想不想試試?」
陳紫藿心頭了然,嘴角一撇正要開口答應時,觀戰的粉絲團卻炸開了鍋。
「藿辣子,你已經勝了,千萬別中了他們的奸計!」
「無恥,實在太無恥了!」
「玩車輪戰是吧?」喝得七八分醉意的杜老頭,跳出來叫囂道︰「來來來!我醉拳杜正明,來領教一番紅槍門的槍術教練!」
粉絲團說的沒錯,陳紫藿挑戰槍王成功,完全可以不理睬段鎮東的提議。就連山莊右側,紅槍門邀請來的觀眾里,都有些人不自然的臉紅,低頭數起了腳下的螞蟻……
陳紫藿雙臂一展,飄然落向山莊門口,鎮定自若地拱手道︰「各位紅槍門的朋友,暗江湖上的前輩,還有一路跟隨我觀戰的兄弟姐妹,請听我陳紫藿一言……」
所有人的議論聲都平靜了下來,熱切地望著陳紫藿,她環視了四周一圈,執著的眼神望向了紅葉山莊的大門內。
「在渝都的南山之巔,我遇到過一個名叫橫山秀的扶桑劍手,十年前他敗給了不以劍術見長的姬牧野,五年前同樣如此,一年前依然如此。他說,在一名真正的武士眼里,挑戰可以不在乎勝敗,但失去挑戰的勇氣,才是最恥辱的失敗!
「一個扶桑人都能做到的事,我華夏人怎能做不到?
「我陳紫藿雖是女流之輩,可同樣有一顆武道之心,又怎能做不到?
「所以,我再此感謝各位的好意,但紅槍門的挑戰,我陳紫藿接了!」
陳紫藿的聲音不高,卻隱隱有金鐵之音,斬釘截鐵不容拒絕。
「我陳紫藿接了!」
《詩經》有雲,鶴鳴于九皋,其聲聞于天。陳紫藿的這番話,不停地在空曠的山谷中回響,也響徹在所有人耳邊,入耳走心,驚心動魄。
現場一片寧靜,沒有人開口說話。只是,絕大多數人都嚴肅地起立,身體站得筆直,然後左手成掌,右手握拳,拳掌相抵,高舉過頭,躬身施禮——
這不是一般的武禮,而是後進面對先達,表示五體投地的敬意,就連杜正明和唐北斗這些前輩高手也是如此。
此時此刻,面對她天使般的臉蛋,魔鬼般的身段,沒有一個人能生出絲毫褻瀆之心,不僅僅是畏懼她的拳頭,更多的是發自內心的敬重。
詠春白鶴,傲而不驕,卓而不群,一如她那顆堅定而高傲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