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吵得熱火朝天,屋里的葛凱琳暗嘆。
自從自己來到這里,就天天听到這位當女乃女乃的咒罵,不知原身的父母,到底是不是女乃女乃親生的。
她想不起自己是怎樣來到這里的,只記得到這具身體里的時候自己很累,靜靜躺了半年,原身的父母每天按時給這具身子按摩推拿,從不懈怠。
半年來,據葛凱琳的耳聞,她所在的村子叫做益村,葛家的祖上是讀書人,當年為了避難來到村莊,經過多年的人口變遷,益村如今就只有自己家和吉瑞麗家兩戶姓葛的了。
吉瑞麗家和自己家住前後院,葛凱森和葛凱拓從小稱呼吉瑞麗後院女乃女乃。
葛凱琳的爺爺葛澤中,張口閉口禮義廉恥孝,長子葛辛丑性格軟弱,被葛澤中用這些教條壓得死死地,而葛澤中自己,卻是他口中教條的最大背叛者。
葛辛丑是村里人認為的公家人,每月有五十斤的國家供應糧,其中有十三斤白面,其他都是粗糧,葛辛丑舍不得吃白面,每個月都領回家先交給父母,而後再由父母分給他幾瓢。
這次他帶白面回來,吉瑞麗先他一步把白面提進他屋里,這才招來孫穎梨的一頓毒罵。
「你們這是干啥,嫌家里太清靜了是不是,不嫌丟人?」兩人吵得正起勁,葛辛丑的大弟弟葛跟丑在人群後冷言阻止。
不知啥時候,院門內外圍了很多人,指指點點,知道當年事的人,在那里說地津津有味,不知道的,也在努力打听。
葛跟丑這一聲喝,正在對罵的兩人立即消了聲,但依舊怨毒地互瞪著。
葛跟丑上身穿著藍色長袖衣,是同色褲子,他跟孫穎梨個頭差不多,約有一米六五左右,在北方漢子里,他這個頭就過于矮小。
他長得像父親葛澤中,尖臉,窄額,薄唇,眉毛和頭發都比較稀,新修的頭發短得勉強只能掩蓋住頭皮,眼楮不算小,雙眼透著永遠讓人猜不透的深沉。
葛辛丑在叔伯里排行老大,老二叫葛丁丑,是吉瑞麗的獨生,老四葛隨丑,還有一個最小的葛益芬,是這一輩唯一的女孩子。
其實,葛家還有一個比他大葛辛丑一歲的,是孫穎梨抱養自家的女兒。
在葛辛丑前面,孫穎梨生過兩個男孩,都沒有活過三歲。
當地有個說法,抱養一個別家健康的孩子給自家暖炕,自家再生出的孩子就能健健康康的,兩個小子死後,孫穎梨就抱來了家的女兒,葛澤中給起名叫葛益鸞,鸞與暖諧音。
孫穎梨的給人做續弦,葛益鸞是她的頭胎,她想生個男孩站穩腳跟,孫穎梨抱走葛益鸞,她姐夫連問都沒有問一聲。
葛益鸞初到葛家時還好,隨著葛辛丑兄妹一個個降生,葛益鸞在各家的待遇越來越差,葛益鸞的婆家離益村只有八里路,她出嫁後,很少回娘家。
自打葛跟丑記事起,母親和二嬸就老是吵吵,剛才母親和二嬸剛才開始吵時,他就站在人群後面,他原本不想吭聲,可見倆人越說越離譜,葛跟丑才不得不開腔。
吵架的倆人消停了,葛跟丑回頭趕看熱鬧的人︰「大家回吧,等下耽誤了下地干活,那可是要扣工分的,分不著錢,大人不要緊,小娃子可就要餓肚子了,回吧回吧。」
等人都出了院門,葛跟丑關上院門,先勸吉瑞麗︰「嬸兒,別氣了,我媽就那張嘴,這麼多年了你還沒習慣,別跟她一般見識。」
孫穎梨立即不樂意了︰「你個沒良心的,誰是你親媽,你幫著個外人,能多你吃呀還是多你穿。」
葛跟丑回頭就嗆︰「親媽,早飯做了嗎,我幾天不回家,回家連口飯都吃不上,你就這麼對親的,親媽就是這麼當的?」
家里住的地方不夠,已二十八歲的葛跟丑,還住在村里的木工組,他是個木匠。
被葛跟丑這麼一擠兌,孫穎梨訥訥閉了嘴,進伙房去做飯。
進伙房前,孫穎梨還忘不了對著主屋罵一句︰「死沒用妮子,要你有啥用,就知道悶著個腦袋,人家欺負到頭上了你還裝死,你還不如讓狼吃了算啦。」
真是死性不改,吉瑞麗搖搖頭,回了葛辛丑的屋子。
院里只剩葛辛丑和葛跟丑倆。
兩人對視一眼,都沒有說話,葛辛丑回屋,葛跟丑猶豫一下,進了主屋。
這倆曾擠在一起睡了好幾年,愣是一年到頭都說不了幾句話。
葛辛丑屋內,吉瑞麗一邊揉面一邊感嘆︰「唉,你爺爺就怕你隨了你爸,打小就緊著教你謙和孝順,誰知矯枉過正,倒弄得你現在這副慫相,害了沈梅一輩子,娃們跟著你也遭罪。」
她用的是葛辛丑今天帶回的白面。
大佷子結婚已二十多年,葛凱森都已十歲了,他父母硬是拖著不給分家,還不是因為大佷子每月的五十斤供應糧,還有三十多塊錢工資。
不分家,卻又要大佷子一家單另過,掙的工資得全部上交,十三斤白面只分給這邊三瓢,撐死了也就只有三斤。
佷孫女是偶人,白面大佷子一家舍不得吃,都給佷孫女拌了糊糊喝,粗糧難咽呀。
世上哪有這麼狠心的爺爺女乃女乃,孫子一年到頭吃不好吃不飽,瘦巴巴得不長個兒,當爺爺女乃女乃的,不是炸油條,就是白面肉餡包子,也不怕噎死。
正在給葛凱琳換衣服的郝沈梅,听了吉瑞麗的話,反安慰吉瑞麗︰「嬸兒,這些年我都習慣了,也不生氣了,您也別氣,跟誰生氣,生啥氣,最後吃虧的都是自個兒的身子。」
吉瑞麗感慨︰「幸虧你想得開,我像你這麼大年紀的時候,要不是有你爺爺女乃女乃在,我一天能跟你婆婆吵三回。」
郝沈梅笑道︰「我這不也是給公婆磨練出來的嗎。」
她比葛辛丑小一歲,也已頭發花白,年輕時又黑又粗的辮子,早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齊耳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