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澤中從來不跟別人家湊伙,說是自己一大家子,干活的人夠了,沒必要湊伙。
麻花是邊搓邊炸的,大家免不了干著活吃著炸出來的麻花,他就是怕別人家吃他的東西。
他一家就炸二十斤麻花,要是跟別人湊伙,還不被當了冤大頭。
面剛弄好,有人來找葛跟丑,說是過年要用的家伙什壞了,要葛跟丑幫忙給修一修,葛跟丑就跟著那人走了。
一切準備就緒,葛澤中、孫穎梨、郝沈梅三個圍著大案板搓麻花,葛益芬跟著學,葛凱森在伙房燒火,葛辛丑掌筷,葛凱拓負責端盤,也就是把搓好的麻花端到伙房去。
葛凱琳坐在炕上看大家干活,她基本幫不上啥忙。
郝沈梅不理會孫穎梨的嘟囔,當沒看見孫穎梨拉長的臉,給了葛凱琳一塊面起兒,隨葛凱琳咋玩。
「森娃他媽,今兒個都二十八啦,他姨咋還沒送豆腐來呀?」孫穎梨搓著麻花,問案板另一頭也在搓麻花的郝沈梅。
郝沈梅把搓好的麻花擺到高粱桿編的圓盤上,剛好滿一盤,她把圓盤遞給來端麻花的葛凱拓,邊說︰「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今年沒做吧,她今年才分家,過年的事都要自個兒張羅。前幾天又添了孫子,恐怕是騰不出手來做豆腐。」
九月份,郝沈翠婆家的老封君去世,老人家一入土,幾個就急著分了家,臘月十六那天,她兒媳生了個大胖小子,今天剛好十二天。
按當地風俗,新生兒十二天上要辦酒席,以慶賀過了閻王爺的坎兒,這一天也是給新生兒正式取大名的時候。
男娃提前一天辦酒席,女娃推後一天辦,昨天郝沈翠就給孫子做了十二,取名尹呂澤。
往年郝沈翠臘月二十五都會做豆腐,每年都給郝沈梅送大半屜豆腐來,還有一小半會先送到後院吉瑞麗那里。
郝沈翠的婆婆這麼大方,跟郝沈梅沒少給她家白做針線活不無關系。
郝沈梅沒分家,過年時豆腐送來還不就是一大家子吃,所以,葛澤中今年照例沒讓葛辛丑買豆腐,就等著郝沈翠送豆腐來。
今天不止要炸麻花,還要炸素丸子、肉丸子、紅薯、山藥,豆腐。
油熱後,麻花還沒搓出來,就先把其他幾樣炸了,現在這麻花都開始下油鍋了,豆腐還沒來,孫穎梨自然著急了。
「哎喲,你說這好好的分啥家呀,弄得今年連豆腐都沒了。」孫穎梨嘟囔。
婆婆一句話,郝沈梅的邪火直往上冒,她這兩天跟葛辛丑打冷戰,心里正不自在。
啥人都要圍著你轉,為了每個月的十幾斤白面,還有三十多塊錢工資,你愣是不給我分家,就為了你過年能吃上這幾塊豆腐,我就不應該分家,想錢想抽瘋了吧你。
心里的話差點沖口而出,不過郝沈梅還是忍了,很快就心平氣和下來,接著搓麻花。
婆婆說話不經大腦,你和她生氣,她沒事,倒把你氣得夠嗆,劃不來。
二十九,蒸饅頭。
平時社員們的家伙什壞了,能湊合著用就湊合著用,這大過年的,就是為了面子,也得修好,所以葛跟丑過年的時候,也是最忙的時候,才吃過早飯,他就讓人給叫喚走了。
葛隨丑還是以同樣的理由,說是答應給人幫忙搓麻花,一早就跑了出去。
葛益芬從沒做過飯,有心要幫忙,可淨幫倒忙,郝沈梅干脆讓她去陪葛凱琳玩。
往年過年前忙碌的時候,郝沈梅都是把葛凱琳擱在孫穎梨的炕上,在眼皮子底下,也好及時給換尿片和衣服。
可孫穎梨總以為葛凱琳常年四季的躺著,身上必定有尿騷味,哪怕她根本聞不到,還是嫌棄地板著個臉,嘴里也嘟嘟囔囔,郝沈梅對她的臉視而不見,她說的話也當沒听見,該咋樣還咋樣。
今年葛凱琳自己有主見了,她不願意看孫穎梨那張邦邦硬的白面包子臉,今天說啥也不再去主屋那邊,郝沈梅也就由著她自己在屋里呆著。
葛凱森和葛凱拓也就在饃饃上籠的時候,幫忙把篦子從屋里端進伙房,其他時間沒事干,孫穎梨說是讓他倆去找別的小娃子玩,省得悶得慌,其實是嫌他倆個礙眼。
兩人也樂得自在,和郝沈梅說了一聲,就跑出去找葛凱健。
沒一會兒,就听到後院嘰嘰喳喳的鬧騰聲,除了葛家三小的聲音外,還有賈海軍和賈陸軍的。
跟往常年一樣,今兒個蒸了三種饃︰白面饅頭是待貴客用的,二面饃是給一般的客人吃的,紅薯面饃是自家吃的。
因為要把過年時十幾天的饃饃都要蒸出來,孫穎梨和郝沈梅一直忙到天黑,才把最後一籠蒸好。
等著最後一籠二面饃落氣的當兒,孫穎梨端了一個洗臉盆擱到炕沿上,木然說道︰
「森娃他媽,你把這些端,今年你們就單另過年,正月里你娘家的親戚就在你屋里自己招待,省著些,東西就這些,完了就沒有啦,走親戚的禮也自己備。」
燒了一天火的葛辛丑,這會兒好容易歇口氣,剛還沒坐下,就听母親這麼說,看著盆里大半的花生,還有那一眼就數得清的丸子和麻花,問孫穎梨︰「媽,這是干啥?」
「不干啥,就是你們今年單另過年,」孫穎梨不耐煩。
葛辛丑呆愣了一下,而後像被抽了筋一樣,一**坐到炕沿上。
這明顯的不公,郝沈梅爭辯︰「單另過年也行,可這東西也太少了,你屋里過年沒啥親戚來,我娘家的親戚可不少,這點東西一頓就能吃完,咋夠招待親戚的。」
一直沉默的葛澤中開了口︰「過年有點東西哄哄嘴就行了,還想管吃飽?那不還有那麼多花生嗎,東西不少了。」
郝沈梅嗓門一下子提起︰「我這幾天也一塊忙,辛丑今年都買了些啥年貨,我又不是不知道,就給這點東西,和沒給有啥區別。
再說,花生是自留地種的,產了多少我又不是不知道,這給的也太少了,這點兒還不夠拓娃一會兒剝著吃的。還有肉,就炸肉丸子的時候用了一點,剩下的都沒動,這咋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