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鬧哄哄中,家總算分了,郝沈梅昨天搶回來的那一籠二面饃,還有晚上炖的肉凍,也給干部們吃了個干淨,一家人只剩下苦笑。
當天,郝沈梅就找了電工劉海來改了線路,電線從主屋的屋檐下經過,直接進入郝沈梅的屋子,中間沒有了討人厭的電閘。
當晚,葛凱琳做了一個夢。
「這個給你。」
「這是什麼?」
「沒什麼,玩具而已。」
一個約十二三歲的大男孩手掌上,靜靜躺著一個小巧的盒子,盒身刻著似龍非龍的動物,給人一種傲視萬物,凌駕于一切之上的感覺。
一個約兩三歲的小女孩伸出小手,輕輕拿起小盒子,冰涼的質感讓她渾身一顫,差點把盒子扔掉。
大男孩輕輕從小女孩手里拿回小盒,遞給她身邊一個婆子︰「這針盒你給六小姐收著。」
婆子屈膝應諾,接過小盒子。
大男孩托起小女孩肉呼呼的小手,把幾根短毛線針一樣的東西放在了小女孩手中︰「這個也給你,記住,在沒有練好這個甩針之前,千萬不要隨便打開針盒,會傷著自己。」
短針質感溫潤,令小女孩有些愛不釋手。
松開小女孩的手,大男孩再次囑咐︰「切記,練好甩針之前,不要隨便打開針盒。」
小女孩低頭看了看手里所謂的甩針,再抬頭,原本表情溫和的大男孩,忽然渾身散發起寒氣,表情也變得冰冷。
小女孩立馬拉下臉,隨手把甩針遞給婆子,扭頭就走。
場景切換。
已經五歲的小女孩,被一個滿臉笑容的婦人撞倒,大男孩從她身邊經過,聲音冰冷︰「飛針在哪里,有東西不用,自討苦吃。」
說完,大男孩進了屋子。
另有一大男孩抱起小女孩,溫聲安慰︰「你不要生氣,他輕易不開口,只要他開口,必有用意,你仔細琢磨就能明白。」
葛凱琳猛地驚醒。
自從能夠動以來,這個夢已經半年多沒有做過,今天不僅舊夢重溫,而且還有了後續。
努力回想,卻怎麼也想不起夢中說了些什麼,就連夢中人的面貌,也已模糊不清。
這是怎麼了,為什麼做過那麼多次的夢,竟然會這樣。
夢中的小女孩是誰,自己到底從哪里來,曾經是個什麼樣的人。
那兩個大男孩又是誰,為什麼先前那個一會兒溫潤一會兒冰冷,後來那個好像很親切。
那位一副恭敬卑微做派的婆子,她又是誰。
還有,明顯是故意踫倒小女孩的婦人,她跟小女孩是什麼關系。
葛凱琳再也睡不著,而且,夢里的人穿的衣服,和家里牆上貼的年畫里唱戲的穿的衣服很像,這又是咋回事。
或許,這只是一個夢而已,根本沒有這些人?
除夕當晚,半夜下起了大雪,葛辛丑和郝沈梅松了一口氣。
看這架勢,雪一時半會兒停不了,路不好走,今年正月里不用跑親戚了。
猛然這一分家,自家沒錢沒年貨,拿啥來跟親戚間來往,又拿啥來待親戚。
當外面此起彼伏響起鞭炮聲,一家人才意識到,自家連除夕套神的鞭炮都沒有,鞭炮都在主屋那邊。
而直到過了子夜,主屋那邊也沒有放鞭炮。
大年初一,黎明前最黑的時候,半夢半醒的葛凱琳,在別人家此起彼伏的迎春鞭炮聲中,迷迷糊糊听著主屋那邊的對話。
「他爸,你咋啦,要不要讓辛丑去叫王醫生來。」
「哼,我就是疼死,也不會去求葛辛丑,哎喲。」
「可你這樣撐著也不是回事,還是讓辛丑去叫王醫生吧。」
「閉嘴,我說的話你也當放屁,嗯——。」
有事想到我爸,沒事恨不得打死我爸,哼,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
翻了個身,葛凱琳沉沉睡去。
再次醒來,此前的夢境已被她忘得一干二淨,恍恍惚惚只剩下「飛針」這個詞兒。
一大早起來,葛凱琳就攛掇著葛凱森給她做飛針。
她見過賈海軍玩飛針,一根筷子分成兩截,針頭是廢棄的縫衣針,夾在筷子一頭中間劈開的縫里,用線把筷子纏緊,筷子另一頭劈成十字的縫里,夾著紙折的尾羽。
葛凱森拒絕︰「正月初一初二這兩天不能動針剪,這是老規矩。」
「那過了這兩天二哥就給我做好不好,我保證不傷著自己。」葛凱琳請求。
這個風俗郝沈梅臘月里也給葛凱琳說過,說是初一初二這兩天動針剪,一年都不吉利。
「那你玩的時候一定要你三哥陪著你。」葛凱森這算是答應了。
葛凱森手巧會做小玩意,可論起玩這些東西,他不如葛凱拓。
「三哥你听見沒有,二哥要你教我用飛針。」葛凱琳明著偷換概念。
「玩飛針還不就是個小意思,你放心,我保證你招招命中。」葛凱拓從來不吝嗇吹牛。
雖說昨天因分家鬧得不痛快,可大年初一葛辛丑一家還是要給父母拜年,中午也要跟父母一塊吃團年飯。
這是葛凱琳醒來後過的第一個春節,郝沈梅用丟娃送的布料精心給她做了衣服,褲子是用時下最普通的藍色棉布做的,可也在褲腳繡了一圈石榴花。
葛凱琳是農歷五月出生的,石榴花代表五月。
腳上穿的鞋也繡了石榴花,是葛凱琳醒來那天,葛跟丑見的葛益芬正做的那雙紅鞋。
葛凱琳走路還離不了拐杖,大過年的葛辛丑舍不得她受累,干脆抱著她。
今早的雪下的小了些,天地間入眼全是白色,碎碎的雪花飄落,更襯得她一身新衣顯眼。
她雖沒有經過醫生的正式治療,可由于她的自我調息,堅持鍛煉,半年,她的氣色比昏睡時還是好了許多,越來越像葛辛丑的容貌,相比于以前,也漸漸嬌俏起來。
當葛益芬一看見佷女穿著自己做的鞋,立馬興奮起來,她的針線手藝傳承于郝沈梅,大嫂能讓佷女過年第一天就穿她做的鞋,可見大嫂並沒有因為昨天分家的事和她生分。
「爸,媽,祝二老身體健康,福壽綿延!」
「爺爺,女乃女乃,祝二老萬事順意,笑口常開!」
「四叔,小姑,新年好!」
一家人也不管葛澤中和孫穎梨的黑臉,進門就說著吉利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