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沈梅嘆氣︰「現在雖然分家了,可你爸的工資差不多都還了饑荒,就是每個月領的糧食,也給人抵了錢,媽一年到頭難得接一個大活,平時接的活都是一毛兩毛的,大部分還是用糧食抵,就這,有些人的工錢欠了好幾年都沒還。
丟娃那個活兒,要到秋季完工,才能拿到剩下的錢,還保不準會不會出岔子。
要上學就你去上,你二哥三哥都說,你身子弱,老在地里風吹日曬的不行,留你一個人在家也不放心,不如送你去上學。」
分家後,葛辛丑很少在單位食堂吃飯,他每個月的供應量,領出來就直接抵了債,每個禮拜回家,他像住校的學生一樣,從家里拿夠一個禮拜吃的饃饃菜,吃飯的時候熱一下就行,比在食堂吃省錢糧。
葛凱琳轉而求其次︰「媽,你先不要去找馬校長,等秋季開學時,我就滿六歲了`.``,到時說不定我走路也順溜了,上學也不怕有壞娃子欺負。」
「這事到時候再說吧,你先養好身子。」郝沈梅沒答應也沒拒絕。
不管啥時候,都會有那欺軟怕硬的人,專好欺負人,要是女兒身子沒養好就去上學,這確實是個問題,原本打定主意的郝沈梅,听葛凱琳這麼一說,猶豫了。
正如葛凱琳所料,高六指半夜就翻了高爭氣的東西,還真讓她翻著了兩毛錢。
除了那一張兩毛錢的毛票,還有幾個幾分錢的硬幣,她恨不得拿走全部的錢,可她不敢。
弟弟學習成績不好,數學還考過零蛋,但錢還是數得清的。
可要就這樣把錢放回原位,高六指心有不甘,手上一發狠,毛票就被她撕去一角。
過了幾天,益村合作社新進了餅干,高爭氣拿著兩毛錢興沖沖去買,結果人家嫌他的錢缺角,不賣給他。
一氣之下,高爭氣把高六指一頓毒打,他爸高滿囤和他一塊打。
那兩毛錢,是高滿囤賣了田鼠皮給用來買作業本的,給高爭氣錢之前,高滿囤翻來覆去摩挲過好幾遍,他記得清清楚楚,是一張完整的毛票。
這錢擱在自己家里,好好的就缺了一個角,除了高六指,他想不出誰會干這種事。
要不是有高六指她媽黃隻果攔著,高六指那天真有可能被父子兩個打死。
高滿囤沒有送高六指去保健站治傷,也不準黃隻果請醫生去家里給高六指治,就那樣半死不活的把高六指一個人扔家里,只是吃飯時,讓黃隻果給高六指端上一碗。
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時間一天天,葛凱琳的腿腳也一天比一天利索。
等飛針玩得差不多的時候,葛凱琳又以要鍛煉胳膊為由,纏著葛凱森給她做彈弓。
她自己的手勁不夠,做出來的彈弓不結實。
葛凱森不肯︰「哪有女娃子家玩彈弓的。」
其實他是怕妹子手勁不夠,或用勁不當,弄不好反倒會傷著妹子自己。
別扭娃賈海軍倒是信守諾言,真把他自己的彈弓給了葛凱琳,還正兒八經地教葛凱琳怎麼用,兩個人沒事就瞄樹上的麻雀。
當然,身邊少不了賈陸軍這個小胖墩。
賈海軍已經上學前班,不能全天候帶著賈陸軍玩,董曉俊要下地干活,葛家四小兄妹里,葛凱健也要上學,葛凱森和葛凱拓要上工,只有葛凱琳可以隨心所欲地玩,賈陸軍自然而然就成了葛凱琳的跟屁蟲。
賈陸軍完全可以跟別的小娃子玩,偏偏他就選中了葛凱琳。
一來,葛家的四小兄妹年齡都比他大,凡事都讓著他,他已習慣。
再來,跟著葛凱琳,順帶也能滿足一下他小小男子漢的虛榮心,美其名曰,凱琳姐走路不穩,他要照顧凱琳姐。
在葛凱琳能完全甩開拐杖走路的時候,高六指也能一瘸一拐地下地干活了。
而此時,正好差不多是葛凱琳醒來滿一年,割麥子的關鍵時候。
在大家都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村里發生了一件大事,孬娃殺人了。
被殺的是郇莊的一個老太太,據說是為了一個古董盤子。
連孬娃一起,殺人的有四個,益村一個,緒家堡兩個,還有被殺那老太太的親孫子,四個人都是半大小子。
緒家堡的有一個跑掉了,孬娃和另兩個被抓,盡管跑掉的那一個還沒有抓住,可抓住的三個人還是都被判處死刑,公判大會後立即執行。
郇莊那個老太太曾帶著兒孫去緒家堡,搶她寡居的大姑子家的古董盤子,她大姑子為避免她一家再糾纏,當著眾多人的面把那盤子摔了個粉碎,她們一家也被緒家堡的人扔出村子。
這事鬧地動靜挺大,周圍村子的人幾乎都曉得。
當時去緒家堡還帶著一個人,那人是專門走村串戶收破爛的。
那收破破爛的看見老太太家的油罐上蓋著個盤子,就說那盤子是古董,還說那盤子本來應該是一對,那樣更值錢。
老太太想起大姑子家蓋油罐的盤子和她家的那個一模一樣,領著眾多兒孫,揪著那收破爛的就去了緒家堡,誰知這一鬧騰,不僅盤子沒有搶回來,還搭上了自己一條命。
孬娃是獨生子,孬娃死後,孬娃媽憨了,連話都不會說了,啥東西都往嘴巴里塞,你跟她說話,她回應你的,只是呵呵呵的傻笑。
出了這個事之後,大家都議論那老太太傻,幾十歲的人了,連懷璧其罪的道理都不懂。
有那曾經家底厚實的,各個暗地里把自家細細翻騰一遍,看還有沒有啥值錢的東西,也好藏起來,以免得個跟那老太太一樣的結果。
孫穎梨的嫁妝有幾件算得上是古董,她那個洗臉架已有二百多年的歷史,梳妝盒是她娘家由母親傳女兒幾代傳下來的,還有幾樣盤盤罐罐,也是她出嫁時父母一再交代要仔細的。
這幾樣東西平時看著不顯眼,隨便擺在屋里,出了老太太被殺的事後,孫穎梨緊張起來,除了上茅房,幾乎寸步不敢離開屋子,也不讓葛益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