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木西在月閣樓下站定。
剛才倒是來得堅定,可此刻到了,木西卻有些躊躇不定。
猶豫之際,耳畔卻突然想起師叔笑意滿滿的聲音,正是:「既然來了,怎麼不進來。」
是傳音術。
木西抬頭,也不再猶豫的踏步而進。
熟稔的上了二樓,木西在門前站定,正想著抬手敲門,門卻自行從里向外的打開了。
「進來吧。」听聲音,依然悅耳動听,可似乎又有哪里不一樣。但值得肯定的是,這聲音中氣十足,想必是那鉤蛇的毒都被解了。
抬腳,木西走進了屋內。屋里輕紗飄揚,無端的透著一股迤邐。
視線里,緋月真人一身紅袍襲身,猶如那晚那般姿態優雅的坐在軟榻上,一只腿打直了放在塌上,而另一只卻是微微蜷曲著靠近腰際,整個人是說不出的慵懶隨意。
見著木西進來,他輕飄飄的抬眸看了她一眼,此後,再無談話,好不安靜。
思及來這的目的,木西忍不住的抬頭打破了安靜開口道:「不知六師叔傷勢可好了?」
聞言,緋月真人對著她點了點頭,唇角扯出的笑旖旎而幽魅。
「有勞小魚兒掛記,這點傷不礙事。」
听罷,木西不由松了一口氣。但看著他仍有些發白的臉色,她止不住上前在他身旁停下然後從儲物袋里掏出了那顆紅色內丹遞到他面前,「這是鉤蛇的內丹,應該可以解你體內的毒。師叔不妨收下,對了,還有分神丹我會盡快為你煉制出來。」頓了頓,她不顧他有些訝然的神色,繼續道:「這次受傷的原本應該是弟子,對于連累到師叔,弟子真的感到很抱歉。」
緋月真人盯著她的臉楞了片刻,過了好一會方才笑開,「小魚兒還真是客氣,這點傷對師叔來講真不算什麼。不過這內丹既然是小魚兒的一片心意,那我便收下。」說完,緋月真人便伸手將木西手中的內丹拾了去,而木西見著那骨節分明,修長白皙恍如白玉一般,完美得沒有一絲瑕疵的手,然後又看了看自己的,不禁有些自慚形穢下意識的收回了手。
緋月真人將她的動作收進眼里,轉頭卻是忍不住一笑。
「既然如此,那弟子便不打擾師叔休息,弟子先告退。」拱手,木西沖他說道。
這一次,他倒是沒有留她,只是點點頭,對著她說了句:「如此也好。」
聞言,木西不再作停留轉身快步離開。過了一會,緋月真人身子突然倒在軟榻上然後將頭抵在窗欞上向下看去,正好看見木西的身影從門後走出。而等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線里,他這才收回了視線轉而拿起那顆內丹放在眼前細細觀看。
良久,他突然勾唇一笑。這笑綻放在唇畔,看來卻不暖人,反而帶著絲絲寒意。
將內丹捏在掌心里,他起身走下軟榻,然後踱步到一處書架旁。
書架上有個精致的花瓶,他輕輕一扭,面前的牆壁卻猛然自中間向兩邊移開,露出一條寬闊的過道。垂眸沉思片刻,他終是抬腳走了進去。
听得咯吱一聲,牆壁再次合攏,完整如初。
而里面,過道兩邊有燭火燒得正旺。他一路走去,經過幾個轉角迂回,一個寬敞的房間出現在了眼前。
這房間布置得太過簡單,除了一張床,便沒有其他的擺設。床的四周有輕紗拂動,停步片刻,他還是踏起了步伐朝著床榻靠近。
近了,透過輕紗看去,床上突然緩緩坐起了一個人。朦朦朧朧間,隱約可見其側臉,雖然只有隱約一點側顏,但當真是完美的比例,無可懈擊。
「咳咳,她走了?」之人聲音猶還帶著一絲嘶啞,但也不影響其悅耳。聞言,他忍不住扯了扯唇角,漫不經心的開口道:「你倒是跟關心她,怎麼,喜歡這個姑娘?」
話落,輕紗被一支美麗無比的手輕輕掀開,立時露出一張美麗得過分的臉來。
一眼看去,床上之人臉色帶著微微蒼白色,眉如山峰聚,眼若水波橫,瓊鼻朱唇,極盡妖異。最是那眼角之下的一粒淚痣,更是襯得其容貌非凡,整張臉也越發嬌艷欲滴。
只不過,竟是與床前之人的容貌無異。
唯一不同的是床上的人一身白色里衣,此刻的眉目間帶著一些無奈的看著眼前之人。而床前之人,也就是剛剛才與木西見過面的緋月真人是一襲大紅長袍,唇角的笑盡是意味不明。
「三生…咳咳,你夠了,扮我扮得很過癮是嗎?」。床上之人有些無力的倚在床頭,臉色似乎更白了。听言,紅衣人忍不住眸光一沉,單手自頭頂緩緩落下,然後再看,容貌已變。
若是木西在此,肯定會再次叫上一聲三生師兄。
「過癮?你若是能不用我的凝魂而自己好起來,我當然不會多事到來假扮你。不過,讓我想不到你也有這麼狼狽的一天,但我並不打算在這個時候奚落你。吶,這是你的小魚兒專門為你送來的內丹,趕快服下吧。」說罷,三生朝他攤開雙手,露出那顆血紅的鉤蛇內丹。
床上之人,也就是緋月真人低頭看了一眼,卻沒有任何動作。「這點小傷,不足掛齒。」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三生收斂了笑容,恢復了平日里的面無表情。「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這一次傷得有多重,你以為我會這區區鉤蛇的毒就可以將你毒倒?宗政墨,你騙得了其他人卻騙不過我,這一次你強行沖破經脈好讓自己渡劫失敗,而你還想留在這雲荒大陸的心思別以為我不知道。什麼分神丹,無非就是一個借口。再者,僅憑一條鉤蛇你又如何會淪落到讓我帶回來的地步。」
緋月真人垂眸,眼中情緒難測。氣氛有良久的靜默,過了好一會,他才抬起來重新看向三生,悠悠道:「你說得這麼篤定,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說到最後,他竟是笑了起來,只是那笑容帶著一些無奈和自嘲。
三生眸光暗了暗,但還是開了口。「在這個世上,沒有人會比我更了解你。你……罷了,如果可以,我倒是寧願擺月兌這個身份,免得跟你有共生的宿命。」說完,三生驀然轉過了身子。緋月真人看著他清傲冰冷的背影止不住輕嘆了一口氣。
如果可以,他也很想擺月兌這個身份。
片刻,三生又轉過了身子然後徑直朝他伸出手,眼里是不容拒絕的冷意。緋月真人盯著那內丹看了好一會,方才伸手拿過緩緩放進了嘴里。
見狀,三生這才收回了手轉身就走,可走了沒幾步,他又停步側臉對他說道:「對木魚,你破例了。」
緋月真人默然不語,可垂在身側的雙手卻不自覺的握緊。
「無憂,你動誰都可以,但是木魚,你不能動。」
听著這聲無憂,三生的步伐有一瞬間的停頓。但也只是一瞬,他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無憂無憂,宗政無憂,誰說人生在世,豈能無憂而活?
隨著三生的離開,房間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安靜。良久,緋月真人才悠悠嘆了一口氣,緩緩的閉上了眼眸。
無憂……他有多久沒有這麼叫過他了呢……
……
日子如流水一般的過了幾天,
這日,木西一大早就起了床然後簡單洗漱下就朝著鏡殿出發了。因為煉制這分神丹她答應過六師叔會為其保密所以連著蘇玉娥她也這幾日也沒再去找她,蘇玉娥似乎也知道木西在秘密的搗鼓著什麼,心里雖然好奇但也體貼的沒有來打擾她。而在昨夜,她用冰魄又成功煉出了幾枚極品的元神丹,那真真是極好的。
想著今日還要繼續煉制分神丹,木西的步伐不由有些加快。可到樓下的時候,她突然感受到有一道冰冷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木西疑惑的尋找著這目光的來源,卻在那條小道上看見了一身白衣的三生。
他靜靜的站著,似乎在看她,似乎又不是。可盡管如此,木西還是覺得一陣陣冷意從頭頂灌制腳心。但好在這只持續了一會,就在木西雙腳踏出大門的那一刻,身後的視線終于消失了。她回頭,果然看見那條小道上空無一人,三生早已不見了蹤影。
真是奇怪的人……她嘀咕一聲,搖搖頭不再去想這些,繼而加快了步伐走了。
而這幾天的時間里,晁若初也和曲一還有大師兄聞人末步回了凌雲宗。可是隨著他們一同回來的還有一個人,那就是化名為葉靈的葉楚楚。
當然,這些木西並不清楚。她唯一清楚的就是自己將分神丹煉成了!
當然,這也多虧了火精的幫助,再加上她日以夜繼的往里灌輸靈息,所以這分神丹雖然來得晚了些,但終歸是大功告成。
而這又已經是在幾天之後,是她快到緋閣一個月的時間,是試煉大會就快來臨的時間。
可是想到試煉大會,木西心里難免有些沉重。這一世的命運真希望會有所改變……
尋著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木西將煉好的分神丹交給了緋月真人。她以為他不會再給她靈土,可他卻意外的給了她許多。木西高興得忘乎所以,忙拉著緋月真人轉了好幾個圈。待她回過神來時忍不住有些臉紅,然後干笑數聲奪門而逃。
木西連夜就將靈土放進了靈虛,然後又將從青雲山拾來的一些藥草幼苗栽在了土里。而就在她以為這是一件美事之時,第二日,木西驚悚的發現了院子里三生的那塊花圃的靈土缺了好幾塊。看到這里,木西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在心里將六師叔罵了個徹底。
而果不其然,從那天以後,三生看她的目光變了。若是以前,他盯著她總是冷冰冰的,那麼現在他看著她,那目光簡直就像是想要把她拆穿入月復。木西自認理虧,更沒膽去招惹這個冷面神,所以每每只得強作鎮定假裝看不見他的目光縮頭的躲走。
所以在緋閣的最後的幾天時光,就這麼提心吊膽的過了。
一月之期在等待中結束。期間木西已經煉制了很多丹藥,臨走之前,她給蘇玉娥和蔓水都送了一些,而她們師徒二人也難免有些不舍,不過想著同在凌雲宗便也釋懷了。
倒是新月,听說木西要離開緋閣了,她似乎比木西自己都還激動,深夜忙不迭的跑到木西房里,說了很多話。
木西听在耳里,直覺卻覺得新月這是在有意拉近距離。不過好在明日她明日就要離開,以後若是能再遇見那就以後再論吧。
送走新月,木西看著窗外的天空禁不住有些感嘆,不知不覺她來到這里都快有兩個多月了。
而從青雲山回來以後,這段時間里,靈虛里的靈土也適應得很不錯,那些藥草也都長得很好。並且隨著她漸漸融合木魚的身體,靈虛里的內息便越發純正濃厚,情況較佳。至于火精,她暫時將它安置在了靈虛里。火精胃口不算大,就連上一次用來引它出來的那枚靈石也足夠它撐一兩個月,還不算太敗家。
思緒間,房間里突然一陣清風拂動。下一刻,有熟悉的氣息出現。
木西回頭,看見緋月真人一襲大紅長袍,慵懶而隨意的倚在門框上。
「六師叔……」木西喚了一聲,有些好奇他怎麼來了。不過見他的臉色,明顯比上次好多了,看來已無大礙。
听言,緋月真人點點頭舉步走近,盯著她的眸底帶著一絲不明。「明日,小魚兒就要回紫雲居了?」雖是疑問,但顯然帶著確定。
木西不可置否的聳肩,「一月之期已到,弟子是該回去了,正好弟子此刻也十分想念家師。」
緋月真人越過她走向了桌子旁,半晌才隨意的應了一聲。然後又轉過頭來看著她道:「那小魚兒回去了會想師叔嗎?」。
木西低眼忍不住抽了抽眉角,「師叔與弟子同在凌雲宗,談不上什麼想念不想念。」這家伙是抽了還是怎麼的,大半夜的來這就為了這個?
「唔…可是師叔會很想念小魚兒的。畢竟,你幫我煉成了分神丹不是……」
木西低頭,不語。見狀,緋月真人忍不住勾了勾唇,決定不再逗她。
「小魚兒,凌虛秘境里寶物甚多,但真真假假,你需得用心去看。」
听著他陡然嚴肅了許多的聲音,木西不由楞了楞抬頭看向他,有些不明白他為何說起這事。「師叔你……」
見之,緋月真人習慣性的將手攏于月復前,朝她走來,並道:「我知道你要進入凌虛秘境,其中凶險也斷然不是青雲山或者化刀塢能比的,你且要。」頓了頓,「這是凝神,顧名思義就是可固命凝神,有起死回生之效,你且收好。」說罷,他自袖間掏出一個木盒遞與木西,里面赫然裝著一顆烏黑透亮的類似丹藥的東西。
木西微微張開唇,下意識搖頭拒絕。「如此貴重的東西,弟子萬萬不能收,謝謝師叔好意。」可話剛說完,緋月真人卻眉頭一肅強行將木盒塞進她手里,眼底滿是不容拒絕的堅定。木西無奈,木盒放在手里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良久,她終是抬頭看著他的臉,真摯的感謝道:「弟子謝過師叔了,不過弟子冒昧問一句,這凝神是師叔你自己煉制的嗎?」。
听言,緋月真人突然笑了。
「不,不是師叔,是另一個人。」這樣的藥三生有很多,他拿走一顆,應該無妨吧。不過想到三生那發青的臉,他不由又是一笑。
木西有些不解他的笑容,但听完後也沒有再問下去,而是細心的將凝神收好。
夜,漸漸深去。緋月真人並沒有離去,而是提了一壺酒上了房頂。木西也沒有睡覺,而是陪著他在房頂坐了一夜。美名其曰,為她踐行。
那感覺,木西說不出是一種怎樣的感覺。或許在那一刻,在她眼里,他不是她的師叔,而是一個陪伴身邊的而已。
又也許從今以後不會再有一天會像今夜這樣,但此刻,她是欣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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