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 第七章

作者 ︰ 錦瑟

第四章

烈焰,焚燒著。

好熱、好燙,緩緩睜開眸子,視線所及沒有一處完好,全被大火吞噬了。

這是什麼地方?她怎麼會在此處?

眼前的火舌猖狂地叫囂,驀地,有個東西自火堆中竄出,被火烙包圍的東西已經燒得分辨不出原來是什麼了。

春萼嚇了一跳,看了好久才發現那個焦黑如枯枝的東西是手臂,她立刻想伸手將對方拉出火堆。不料,一把銳利的劍在她面前閃過,筆直沒人眼前那副軀體,接著,一聲淒厲的慘叫之後,手臂動也不動了。

月魄?

她瞪大眼,緩緩抬頭,發現竟然是月魄,她出聲喊她,他似乎听不見。

似是察覺眼前有著什麼,他伸手觸模,指尖慢慢伸出去,最後停在她眼前,確定空無一物後,整個人隨即往後退,收劍、離開。

春萼完全不清楚自己身在河處,最後只好跟著月魄走。

每走幾步路,月魄總會停下來往後看一看,然後再繼續往前,她喊他也不見他回應只好默默跟著他,他走得很慢,很像是在等她,不時地回頭、不時地停下。

她不清楚月魄為何看不見自己,一面走一面回想她怎麼會在這里,她只記得今天一如過去,夜里枕在月魄身邊入睡,莫非此刻是在作夢?

那她現在難道是在月魄的夢里?

月魄又停下腳步回頭了。

他總覺得有著什麼跟著自己,然而回頭卻什麼也看不見,他並不厭惡這種感覺,相反地,甚至還有一點喜歡,因為跟著他的「東西」令他感覺舒服,所以才刻意放慢腳步,讓那「東西」繼續跟著。

他習慣朝西行,追著金烏的腳步,每當時間快要結束之前,他總是會眺望西方,沒有理由,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要朝西。

總之,那是他唯一的習慣。

走了不知多久,他終于停下腳步,感覺到身後的「東西」一靠近自己,他席地而坐,那「東西」也坐下來與他並肩,一同望著快要墜落的落日。

他總是一個人,沒想到今日有個「東西」陪伴,有些怪異,卻又不討厭。

只是能感覺卻看不到有一點可惜。

「你……究竟是什麼呢?怎麼會跟著我?不過,無論你是什麼,我們相處的時間也不多了,不是獨自看這最後的落自,我已經很滿足了……有時候……我不禁會想為何會有我的存在?我究竟是活著還是已經死去了?」他神色平靜地問。

月魄,你說什麼,我怎麼听不懂?

她不懂月魄怎麼會突然說出這些話,什麼是最後的落日?什麼又是為何會有我的存在?月魄明明就活生生在她眼前,怎可能是死豹?

春萼……

春萼,該起來了……

是誰在叫她?

是誰的聲音如此溫柔?

緩緩睜開眸子,是月魄溫柔的笑臉。

「你睡得太久,該起來了。」

春萼這時才發現自己握著月魄的左手。

「月魄,我剛剛做了一個夢。」

「什麼夢?」

「我夢見……」春萼本想說,繼而想到只是一個沒頭沒尾的夢說出來也沒有多大意義,于是做罷。「我忘了。」

「忘得真快,不過只是個夢而己,也沒必要太失望。」他含笑道。

「嗯,我知道了。」

真的只是一個夢而已。可盡避是夢,卻也未免太真實了,她不免想到那會不會是月魄不願說的過往?

她直盯著他看。

夢里的月魄,眼神無情,跟眼前的他截然不同。

「怎麼一直盯著我看?」

「……月魄,你是不是喜歡落日?」

「你怎麼知道?」這是他的秘密。

春萼神秘一笑。「不跟你說。」

假若夢中的月魄真是過去的他,且不管如何,如今的他和過去已有不同,那麼,追問太深又有什麼用,她只要看著眼前的月魄就好。

月魄沒再追問,靜靜往前走。

昨夜,不知何故,他竟然睡著了。

他從來不睡,即便上一回春萼哄他入睡,他也只是閉上眼楮而己,根本沒有入睡,然而不知何故,昨晚他居然睡著了,還睡得頗沉。他夢見了一些過去的記憶,還有……她,他夢見春萼始終陪在自己身邊,甚至還陪著他遠跳最後的落日……

最後的落日如今卻不存在了。

「月魄,我們今日去宇風鎮吧,前天听人說宇風鎮的綠豆酥非常有名,我們去嘗嘗看。」春萼領在前頭,眼底填滿期待。

「好。」月魄不曾讓她失望。

又夢見月魄了。

這次不如前日茫然,春萼發覺好像要握住月魄的手入睡才會作夢。

不,應該說是入了月魄的夢里,他的夢總是燃燒火焰,他左手上的劍總是染著鮮血,有他的也有其他妖魔的。

他的眼神依舊淡漠無情,眼底的殘絕永不褪去。

第二次入他的夢,他依舊在殺,莫怪他想前往天罪崖。

只是,他究竟為何而殺?

她想問,無奈清醒的時候,月魄不會回答,入了他的夢,他卻听不見,只能默默跟隨,試著在夢里多了解他一點。

他發覺又是那個「東西」跟著他,看不見是什麼,他只感覺得到那「東西」並無傷害他的意思,也十分脆弱,好似只要他一握緊拳頭便能捏碎了。

從來,沒有一個「東西」能跟他跟得那麼近,總覺得那「東西」似乎不害怕自己。

他往前走,那「東西」便跟著他,他停下,它也剛好停住,挺有趣的感覺。

而且,說也奇怪,他並不討厭那「東西」,即使被它纏上也無所謂,在他等候的同時,這「東西」算是他一個小小打發時間的消遣。

倏忽,強烈的魔氣靠近——

「閃開!」他開口,左手反射性地提起,銳利的劍利落地擋住這股近逼的攻勢。

春萼也被這交鋒震飛了幾丈遠,她爬起來連忙站在遠處觀看。

原來是好幾十只魔物同時攻擊月魄,只見他利落反擊,一點也不遜色,然而完全不懂的她依然替他捏了把冷汗,她只能祈求月魄不要受到傷害。

幾番纏斗之後,月魄果真勝過那些魔物,一一將他們的頭斬下,他們的身體隨之焚燒,一時間,白煙冉冉幾乎要遮蔽了春萼的眼楮。

她看著月魄佇立在火焰之中,左手持劍,劍鋒上的血不停滴落在地上,而他的胸前也有一道怵目驚心的傷口,如此的他更勝前日的可怕。

他深怕他們的魔氣會影響了那個「東西」,因此速戰速決,一點也不留情,然後當他踩著勝利的步伐朝著那「東西」走近,竟察覺它逐漸退後。

他不解,然後低頭發現自己身上沾滿了淋灕的鮮血,它嚇壞了嗎?

「你……怕我是嗎?」

也對.是該怕的,他這模樣任誰見了都會膽顫,更遑論連個形佐都沒有的「東西」。

「你走吧,別跟著我,跟著我沒好處。」只會看見更多的殺戮,看見更多的血,然後更害怕罷了。

反正自始至終他總是獨自一人,已經習慣了。

「唔……」他忽然捂著胸前的傷勢。

那該死的魔物,竟在武器上淬了毒,或許他的能力無人可及,即使受傷不管也會饅慢復原,唯獨中毒,他束手無策,看來必須先回去一趟了。

春萼見他眉頭輕皺便知他傷得很重。

月魄總是習慣將自己的感覺藏在心底,他似是習慣忍耐,因此,能讓縫皺眉,肯定傷勢不輕;月魄看不見她,也還沒確定他的劍會不會傷害自己,但她還是主動靠近,伸出手按住他的胸口施展力量。

他立刻感覺一陣暖意充滿身體,他閉目,感受這股力量治療他的傷口,同時他也運氣將體內的余毒逼出,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眉心舒展開來。

春萼這才放心了。

「多謝你。雖然我不清楚你是誰,不過還是很謝謝你,然後,我要給你一個忠告,離我遠一點,我無法顧著你的安全,所以有多遠便離我多遠,太靠近我你只會受傷,懂了嗎?」他喜歡這「東西」,實在不想害了它。

可是她只想跟著他而已,她又慢慢靠近,她不是怕他,只是一下子不能接受他身上的血腥。

他發現它持續跟在自己身後,終于回頭低喝道︰「快滾!」

春萼被他的表情嚇了一跳,身影瞬間消逝在月魄眼前。

睜開眼楮之時,她仍握住月魄的手,而他直視前方。

「月魄……」原來是睡醒了。

「醒啦,睡得可好?」

「……很好。」她仍是決定什麼都不說。

「那就好,對了,前頭不遠處有座寺廟,待會兒你過去參拜,跟著我太久,你多少需要淨化一下,免得受我影響。」他總是優先替她著想。

「我不怕。」

「但我擔心。」

「……好吧,我去。」上次寺廟的師父送他一串佛珠,她始終帶在身上,最近她發現佛珠有些髒了,進入寺廟參拜對佛珠應該也比較好,于是在整理梳洗一番後,她獨自前往寺廟參拜。

她誠心上香,雖然總覺得自己是神仙還要拜神仙有點怪,不過仍是畢恭畢敬,未了,她解下佛珠用加持過的聖水洗淨。

「小泵娘,且慢。」

正當她準備離開,一名陌生男子喊住她,男子長得清秀,微彎的嘴角顯示他是個愛笑之人,給人的感覺十分親切舒服。

「公子喊我?」

「小泵娘,你身邊有魔物跟著對吧?」

春萼眨了眨眼,不敢相信眼前陌生的男子竟然一語中的,可她不知如何回答,天界厭惡妖魔,似乎人間亦然,她不知該不該承認。

男子一臉微笑,毫無邪惡之氣。「我只是由這串佛珠感受到魔氣,故而猜測是有魔物跟隨著你。」

「他不會傷害我。」

「我想也是,若他有心傷害,恐怕小泵娘也沒命進入寺廟了。無論他會不會傷害你,他與你終究不同,小泵娘還是趁早離開比較妥當。」

「多謝公子的好意,但我不會離開。」

「為何?」男子听見這個答案,神情浮上一抹疑惑。

「我喜歡他,即使他會傷害我,我也不怕。」

「小泵娘,他是魔物終究會傷人,小心為妙。」

「我知道了,謝謝公子的提醒。」

「佛珠可否借我一看。」

春萼不疑有他,將佛珠遞給男子,男子握了握佛珠之後再還給她。

「小泵娘,佛珠切記不可離身。」

「嗯,我懂了,多謝公子,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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