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徐家府,封閣拜相院。
一門三卿,怪不得長盛不衰。
徐二姑娘站在這莊嚴氣派的大門外,眉眼彎彎,只是落在了一路上被她折磨得夠嗆的吳林氏眼里,連牙齒都要打起顫來。
「二小姐,這邊請。」吳伯眉眼低垂,一反前幾天的態度,恭敬的彎身對著徐二姑娘說道。
「嗯。」
徐二姑娘終于啊,一拖再拖,還是要入這道門,要進這個家
徐府
秋初館
裴氏一手靜靜的翻著賬冊,一手輕握著筆,不發一語的任著她的大丫鬟柳如,把徐二姑娘和吳氏夫婦進府以後的事,一一說來。
「您是不知道啊,那身衣服寒酸的嚇人,連我們府上最底一等的丫鬟們穿的都不如,小臉黑的啊,那手糙得就跟農婦一樣。那婆子也是一身的舊衣,——可比主子的卻都還好,皮膚也是光滑得很,至于那老頭,到是沒什麼可挑的,普普通通。,您說大太太她是不是太過分……」
「把人帶上來吧!」裴氏突然抬眼,淡淡的看向柳如。
柳如一頓,眼波低垂,輕輕行禮退下,去把徐二姑娘三人帶來,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裴氏伸手把被秋風吹落的一縷秀發別到耳後,白皙小巧的耳珠上,串珠水晶的耳墜也被輕拂了下,一連串的晶瑩光彩,就那樣傾瀉了開來。
徐二姑娘跟著柳如進來時,不經意般的抬頭看了裴氏一眼,身子就那樣怔了一怔,未久,徐二姑娘垂下眼簾,站定在了裴氏身前三步外。
「徐幼珊,給大伯母請安了。」
徐幼珊,帝京徐氏宗家二姑娘,生父徐戎,南襄公徐叡的長子庶長子。
生母,蘭氏,徐家五代外的表親,隨著寡母在徐叡的正妻齊氏大宴那天,跟著好不容易搭上的徐家正經表親莫氏老太太,一起上京給齊氏拜賀,可拜到最後,徐戎和蘭氏卻看對了眼,蘭氏更是膽大包天的委身于徐戎,私定終身。
徐戎正妻,趙氏,乃是吏部侍郎嫡女,一生嬌氣傲慢慣了的人,哪會容得下這種事?在她安排在徐戎身邊的眼線一來報告此事時,就已雷霆大怒,可其後竟又隱忍了下來,一等再等。
終于,在一天的傍晚,被趙氏抓奸在床。
徐戎當場就嚇的精魂皆散,想到如果父親知道了的話……徐戎二話不說,當即就對趙氏認錯求情,在蘭氏絕望的面容下,趙氏說一他絕不說二。第二天,蘭氏就被打個半死,扔到了吳氏夫婦所管轄的莊子上。
可蘭氏說到底,也是個命硬的,在兩個月以後,竟被診出喜脈,在她殷殷盼望八個月後,生下來的,卻是徐幼珊。不久後,京里更是來了一封信,蘭氏唯一的親人,含辛茹苦養育她長大的寡母,得知了蘭氏所有的事,生生氣死。蘭氏從此一蹶不振,不到幾年就死了。
趙氏在一听到蘭氏有孕時,也是氣的銀牙錚錚,可隨後一想,卻又安靜了下來,一直等到徐幼珊出生,知道是個女孩後,趙氏竟也失望了一下。她嫁到徐家已多年,卻膝下無子,徐戎在趙氏高超的手段管制下,也甚少在外花天酒地,幾個姨娘雖已停了湯藥,可竟也無一所出。
老太爺徐叡,雖從不曾說什麼;老齊氏就更不用說了。可趙氏還是惴惴不安,因為,徐家的另一個大老爺徐熙,與妻裴氏膝下,已是一子一女。而且,還有一個庶子。
趙氏不笨,相反,還是太過聰明,她考慮了許多,顧慮了許多,也因這樣,蘭氏母女得以活了下來。之後幾年,趙氏一反常態,竟給徐戎納了不少姬妾姨娘,個個閉月羞花,直逼老太爺徐叡的後院
徐戎也是喜得樂上了天,不久後,好事也接連傳來,不少人都有孕了。這也抵得直接打了趙氏一巴掌,暗證了她的不孕。趙氏一邊咬碎了牙往里吞,一邊也心酸的安了心,好吃好喝的伺候著有孕的那幾人,等得她們誕下子嗣——三個男娃後……趙氏,變臉了。
「孩子,以後我來管,你們有功,可我看身子也不好了,收拾收拾,去莊子上養著吧!」
這次,不是帝京別郊的莊子,而是千山萬水,一生的距離………她們都死在了路上,不是趙氏下的手,而是,死在了無望的未來。
徐戎當然是知道此事的,可他真的不在意,是啊,男人,尤其是這個時代的男人,對此會有幾個在意的?徐戎的如花美眷們,沒有少,而是一天天的多了起來,可也多了一樣東西——避子湯。
之後,就沒有之後了,在這個夏天,徐戎與趙氏攜三個幼子,去了洵山游玩。而洵山,就在那天,塌方了。
這一切的一切,徐幼珊都是知道的,她生父是個什麼樣的人,她生母是個什麼樣的人,她都是知道的。因為吳林氏會毫不顧忌的就在一窗之外大聲嚷嚷,嚷得人盡皆知,嚷得徐幼珊,也一清二楚。
所以,徐幼珊,不想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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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母?
裴氏靜靜的看著她面前頭微低,看不清面容的女孩。就像柳如說的,一身寡藍色舊衣的徐幼珊,站在這里,顯得那樣寒酸。一雙相互略略絞緊的手,又黑又糙……
裴氏笑了,輕輕柔柔,「一路趕來,辛苦了吧?你們路上遇盜的事,我也知道了,委屈你了。」
徐幼珊又行了一禮,「大伯母言重了,幼珊不委屈。」
「你不怪罪就好。你父母的事也是事發突然,辦理的也太過倉促了些,竟現在才接你回來。是對不住你了。」
徐幼珊還是一副怯懦表情,喏喏說不是的,不是的。
裴氏笑容不變,眼里秋水漪了漪,還是笑道︰「真是善解人意的孩子,那你回頭先去給你父母上祝香吧!」
徐戎的這出意外,已發生了許久,當時被壓在洵山之下的,也有好幾戶大貴,京里也是慌亂了一陣的,可等得如今徐幼珊歸來,所有的一切已似風平浪靜,而徐戎幾人的棺材,早已出喪。徐幼珊除了上柱香外,也別無他法,想要掃墓,也是得等到明年清明的。
徐幼珊盈盈下拜稱是,口中就有了哭音,只是因為一直低垂著的頭,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而唯一看得清徐幼珊表情的,是跪在她身後的吳氏夫婦,臉色白了又白。
裴氏也不去看吳氏夫婦一眼,笑意淡了幾分的安慰著徐幼珊,氣氛一時有點悲傷時,裴氏的另一個大丫鬟柳吟進來,對裴氏附耳一句。
「老爺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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