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只是口有點干。可漸漸的,汗已遍布全身。
而徐明嬗卻老是親切的囑咐徐幼珊︰「不可亂動,不然壞了畫,多不好」
徐幼珊的眼光,就移到了漸漸安靜下來了的人身上——如果說,一開始徐幼容看著徐幼珊還有些冷眼旁觀的姿態,那隨著徐幼珊越來越狼狽,她卻沉默了起來。
將近半個時辰的作畫,徐幼珊的視線開始有些模糊,她的身體晃了兩晃。
這次,沒等徐明嬗再開口,早就著急的楚黛立即喊了出來︰「二小姐,您怎麼了,老天,您後面的衣服全濕了。」
楚黛,還小,她的聲音自然就有點清脆的響亮,這一嗓子吼的,徐幼珊估計了下,怕在這廣闊又四通八達的青壟榭里,應該有大半的人都听見了。
而徐明嬗顯然沒料到這一出,愣了愣,就一臉關心的走了,——「珊妹妹,你怎麼了,不舒服要說啊,這麼硬抗著可怎麼使得。」
叮叮鐺鐺……
此時的風忽然就急涌了起來,徐幼珊一直帶著害羞的小臉上、早就被汗漬沁濕的小臉上,有些什麼東西,碎了一個口。
伸出手,讓楚黛扶著她,徐幼珊搖搖晃晃的起身,弱弱的說道︰「嬗,我沒事的」
風,又起。
廊下一陣陣的「叮叮鐺鐺」之聲不絕于耳,徐幼珊就那樣柔弱的突然跌向了徐明嬗,徐明嬗當然是想都不想的就要閃開,可要跌倒的人卻害怕的要抓住這個離她最近的人。
那又黑又糙的手,那瘦得如老人皮包骨一樣的手,那布滿汗濕的手,那現下黏膩得讓徐明嬗都覺得那樣惡心的手……幾乎是不用想,徐明嬗就用力揮了出去,反推力之大,讓徐幼珊那瘦得被風一吹,就像會被吹走的小身體
輕飄飄的就倒向了後方。
「撲通」
水的漣漪一圈、一圈的蕩起,徐明嬗瞪大了眼,背脊後有輕輕的麻意,慢慢、慢慢的蔓延到了她的舌尖,讓她就在尖叫與混亂中,定定的站著。
這日的陽光,真的是好啊,似乎永遠散發著源源不絕的熱力的太陽,對著這方天地灑下了一道曲折的光線,割開了廊下斑駁的黑影,模糊了那張黑黑的小臉上最後的表情。
也模糊了,從她身邊跑過的那道荔枝紅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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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幼珊,落水了。
這也許沒什麼大不了。
可是,徐幼容也落水了。
這可就不得了了,就如那一石激起千層浪,不止青壟榭亂了起來,不久,整個徐府都動了。
而此時在青壟榭的後面,在一叢叢的奇山玉石,光怪陸離、卻又美輪美奐的山與石之間,有兩個身影。
前面的那個步履從容,一個轉彎並著一個轉彎的走著。
後面的這個,就有點氣急敗壞了,雖努力想緊跟著她的腳步,可最後在一個拐彎處,前面的人影就如憑空消失般,不見了。
恨恨的跺了跺腳,後面的人影終只得返回小小榭。
而已如消失了的那個人影,卻在穿過這片山石後,登上了一道石階,轉入前面一片高山流水中,並步上了最高的那座涼亭。
「小姐,事情有變,大小姐也落水了。」
涼亭,是座樣式最普通的涼亭,只是周身隱隱的幽光劃過,總是讓人知道,這怕是座通體以幽螢石砌成的建築。
亭外,此時有四個面含煞氣的婆子守著。亭內,綰著發,不梳妝,僅項間一條五彩團鳳的鏈子閃著瑩光,把它主人的縴弱盈盈、嬌柔細致,給襯托的越發使人氣血沸騰。
而她此時正捧著一件繡品,行雲流水的縴指在听得徐幼容也落水後頓了頓,就和大多數江南女子一樣軟糯的嗓音笑道︰「殷蘭,看來我們的大小姐,也是個心硬的呢。」
殷蘭沒回話,默了默,低聲道︰「小姐,奴婢在回來的時候被人撞見了,可她沒看見奴婢的樣子。」
把手上的繡品放在陽光下端詳了一遍,她滿意道︰「這次繡出來的,應該不錯。」復又拿起,白皙的指尖也捻起了針。「看見就看見了唄,你不也說,她沒看見你的正臉嘛。」
這時亭外守著的婆子卻進來報道︰「姨娘,剛剛鞠管事和盧嬤嬤向著青壟榭去了。」盧嬤嬤不必多說了,鞠管事則是老太爺徐叡身邊的主管事之一。
這座涼亭坐落得甚高,位置也獨特,亭外四個婆子又是有心選了位置,所以她們可以看的很遠,可別人卻不怎麼容易看得見她們。
殷蘭一驚,抬頭緊望著她的主子,萱姨娘。
萱姨娘卻抿著唇微微笑了,殷蘭幾人的心,頓時如被亭外那一大片的木芙蓉、花萼上綿綿細細的絨毛瘙過似的。「這次的事可能會有麻煩了,待會我們晚點,要是有人問起,你們盡管把今天的事實說了。」
說著有麻煩,語聲卻仍然糯糯甜甜,就像在談天氣一般。
婆子應了,還是退出了亭外守著。
殷蘭沒問會有什麼麻煩,也只管應了。
也知她家主子要她們實說的是什麼︰今天她們會來這兒,只是因三爺昨天來看姨娘時,把二房的鄭老今早要來東陽巷,老太爺命他們四個哥兒都要去內院拜見一事告訴了姨娘,姨娘才會在一大早就領著她們到了這兒,來看能不能遇到也是得前來給鄭老請安的熙大老爺。
齊老生人莫近,是整個徐府、乃至帝京內都早已不新鮮的事,而姬妾在這個府里又是沒有一點位置的,不說平時節日家宴沒有她們的位置,就連徐家的親戚走動,也是沒她們的事的。
這一切,都是因為齊老,而原因是什麼,只怕整個天下都知道了。
可東陽巷徐府里的姨娘們,卻不敢對罪魁禍首說一句怨言。
所以只怕,現下在華堂周圍,不在齊老禁地內的幾處要道上,也應該有另外三人。
可選在了此處,離青壟榭也不太遠的涼亭上,候了許久卻忽听聞徐幼容三人去往了青壟榭,且徐幼容和徐明嬗還在水榭內刁難徐幼珊的消息後,萱姨娘就溫柔的對著她的內線說道︰
「大小姐可是我們徐家宗房最尊貴的掌上明珠,她的話、她的意願,我們只能加了倍的滿足她,你說呢。」
而徐幼珊一個小小的庶女,和她們這些姨娘所生的孩子都一樣吧,在兩位當家者的心里,無足輕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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