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憂像看不出來吳愁的面目全非般,對吳愁的語氣沒變,動作沒變,就連總是護小雞般的眼神也沒變,伸了手就要把吳愁大咧咧敞開著的衣服和松垮垮的腰帶系好。
使得離他們所在的角落不遠,正豎著耳朵的某人差點沒忍住就沖出來拉著吳憂跑路,免得小混混覺得被蔑視了,抽起腳邊的木棍就動手。
可接下來的事才是讓人傻眼的,吳愁揉著後腦勺,眼淚彎彎的乖乖舉著手,讓他大哥幫他系好衣服。
「大哥,你下手真不留情啊,好歹我這麼久沒回家,一回家你就這樣對我啊。」
「你還知道你有個家啊,那這麼多年你死哪去了。」吳憂生氣的看著吳愁。
「哈哈哈哈」吳愁馬上撇開眼。
「唉……好了,拿著吧,要是不夠再和我說,完事了就早點回來。」吳憂終是嘆道。
吳愁卻難得的堅決不要吳憂塞給他的那個小包裹︰「哥,你干什麼啊,不用的,老娘她一定會……」
「那要是娘真不肯給你呢,你難道還真會去徐家鬧。」
「哥。」吳愁睜大了眼︰「你真信我……」
「不信。」吳憂看都懶得看吳愁一眼,就只顧著往吳愁懷里塞那只小包裹,「你這性子,從小我就模不清,老是說風就是風,說雨就是雨的,可這麼多年,你在京里闖的禍怎麼可能只有這一出,但怎麼從沒有人來莊子上鬧過。」
吳愁怔了,吳憂抓緊機會就把裝著他這些年攢下來的錢,和紅著臉向他媳婦借的那些首飾的小包裹,牢牢放進了吳愁的懷里。
「而這次你沒跑路,卻是回來求救,是因為那些人手里有讓你不能走的人吧。如果娘真的不給你錢,那你只會又悄悄的,讓他們把你活活打死,對吧。」
吳愁還是沒回過神來,在吳憂送他回房以後也沒回過神來,而久久沒回過神來的,還有另外一個人。
可幸好的是,第二天,令人擔心的事沒發生,吳林氏最後還是拿了銀子給吳愁,而吳愁也趁著吳憂下地的時候,背著鼓鼓的包袱就跑了,而前一晚吳憂塞給他的那個小包裹,在變成大一點的包裹後,吳愁還給了吳憂的媳婦兒。
當然了,晌午時分,回到家的吳憂知道吳愁又跑了,和自己妻子遞給他的那一個包裹後,哭笑不得。
而在徐家老太爺徐叡發下令召徐幼珊後,已不再被逼著下田耕作的人,卻直直的看著吳愁早上悄悄溜走的方向許久,許久。
****
****
雪白色的梅花露出了兩三朵,一截梅枝,悄悄的探進了破敗的牆頭,遙遙的相對著在如此寒冷的天氣下,依然微開著的木窗。
風一吹,梅枝上的幾片落雪就順著縫隙飛進了窗內,可還沒靠近屋內床上的那人,就融化貽盡了。
而床上的人對此根本毫無所覺,手無力的搭在額上,長長的腿單曲著,他這個動作已經保持很久都沒變了,直到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吳伯跟在一個看上去比吳愁還要小一點的少年進來後,他還是一動不動。
吳伯也就對那少年客氣了幾句,就麻煩他出去一下,他有話單獨和他說。
少年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並把門關好。
「好點了嗎?」。吳伯走到床邊的矮凳上坐下。
吳愁把手放下,睜開眼看著吳伯痞里痞氣的笑了︰「死不了的,只要老頭你別向昨天一樣眼淚鼻涕一起淌就行。」
說起昨天,兩人卻同時默然了。
而吳伯只要一想起昨天,楚黛來喚他們進去後,就見吳愁臉上有血的半躺在那兒,再舉目望去,被撞開了的屏風、四處倒亂的桌椅吳伯的心現下都會有一瞬間的停跳。
可那時徐幼珊沒給他們問話的機會,示意他們不能讓別人看見這樣的吳愁後,就讓吳伯背著吳愁走了。
而在出府的路上,吳愁也是罕見的一句話都不說,不管吳林氏怎麼問,在亭子里發生了什麼?二小姐又和他說了什麼?是不是有什麼事讓他去做?
吳愁一概不論,只是閉緊了眼,疼的冷汗直流。
「你昨天那個樣兒,你娘一直放心不下,可她在二小姐跟前當差,是不能隨便離開的,只能讓我帶了這個來給你。」
吳伯把一只小瓷瓶遞給了吳愁,吳愁打開聞了聞,不正經道︰「老娘不錯啊,這可是好東西。」
瓷瓶里裝的是內服傷藥,恤金散。雖不算上頂好,可也是佳品了。在吳林氏听聞回府的吳伯說吳愁肋骨都斷了兩三根後,就肯定了今天在翠玉亭內,吳愁是觸到徐幼珊的界線了,才會被劉媽媽打成這樣。
心里氣他不成器,可也擔心的不得了,連忙讓吳伯把她的一只金釵當了換錢,才買了恤金散給吳愁送來。
「知道是好東西,你就得記得吃,知道了嗎?」。吳伯不介意他的吊兒郎當,殷殷叮囑道︰「你以後可再不能像昨天那樣無理了,你是聰明的,你也該知道我們家現下的狀況……別再惹二小姐不高興了。」
吳愁一愣,轉開了臉,讓吳伯無法看清他的神情,「老頭,你從沒怪過老娘嗎?」。
現在的吳愁已經不是那個什麼都不懂,也可以跟著吳林氏折磨徐幼珊的小孩子了,他早已明白他娘當年是選擇了抱趙氏的大腿,才會這樣順著趙氏的心意去對待徐幼珊母女。
她想為他們父子三人掙一份前途。
可誰也沒料到,她為他們掙到的,會是一個通往地獄大門的機會。
吳伯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半晌都答不上一句話,怪嗎?不怪嗎?
「不知道。」
不知道?老頭,你能不能別這麼實誠。
「呵」抬手捂住眼,吳愁輕笑出聲,笑聲很輕、很輕,卻讓吳伯的心無故一松。
陽光,穿過薄薄的花紙透了進來,花花的灑下暖暖的光線,讓被籠罩在了陽光中的吳伯,和微微轉開了頭的吳愁之間,就像有了一絲一絲的金線飄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