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幼容的話才說完,謝璟好看的唇就一彎,雖只是如曇花一現般,可徐幼容還是眼快的捕捉到了。
捕捉到了那一瞬間謝璟的笑容,那個似乎嘲諷意味十足的笑容。
而要是徐幼珊在這兒的話,當她看到謝璟的這個笑容時,她一定會趕緊閉嘴,然後再趁機跑路的,因為這時的謝璟雖不是說他生氣了什麼的,可現在的他卻是要比生氣了的他還要恐怖的啊。畢竟謝璟要是真心的想坑害誰的話,那不管怎樣,那人估計都是得掉層皮的那種了。
而謝璟現在,就是想要毫不留情的算計徐幼容了。
但徐幼容接下來的一句話,卻又讓謝璟頓住了。
「但要是你能答應我的一個要求的話,那我們還是可以繼續談下去的。」
「什麼要求?」
「我可以答應許你一個承諾,承諾我會滿足你的三個願望,但這三個願望必須得要有一個前提,那就是我能做到的。」
徐幼容看著謝璟,一臉的胸有成竹之相,可從她藏在了衣袖里的手握了又放、放了又握的來看,徐幼容其實並不是那樣自信的。而徐幼容本來也就應是不自信的,她現在是我為魚肉、人為刀俎的情況,根本就是應該任人宰割的才對,畢竟這種前有強敵後有追兵的月復背受敵,換誰來了都該是焦慮不已。
可現下越是這種月復背受敵,進不得一步也退不得一步的情況時。徐幼容就算是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徐幼珊和徐明考慮,因此徐幼容現在是絞盡腦汁的在與謝璟周旋。
不然徐幼容也不會把張家的那件事給拿出來說了。
一年前。也就是在徐幼容及笄大宴過後不久,神都里就爆出了一件可謂是驚天動地的大事——現工部尚書張全之女張舒,在與吏部侍郎之子衛簡成親的前一天,居然逃婚了。
工部尚書乃二品大官,吏部侍郎雖低了尚書一品,可那也是三品大員,這樣的兩家人結親。雖不說舉國關注,但也不是小事了吧,可就是在整個神都都知道了這事。也頗為關注時,張舒竟然逃了婚,讓第二天的婚禮開了一個大大的天窗不說,這兩家人也丟了一個不小的臉。而且本就已經不怎麼好的兩家人。這下直接是視對方如仇敵了。
但奇怪的地方就來了,古來在結兩姓之好時,兩家人之間就算不說個個都是會變的親密無間,可至少也不會像工部尚書和吏部侍郎兩家這樣,在兩家兒女的親事都已經定了下來之後,這兩家人的關系不僅沒比以前好了,甚至比起以前還要更差了,這不奇怪嗎?
呃……還真就不奇怪的。最起碼在得知了個中緣由的極少數人看來,這不僅不奇怪。反而還再正常不過了。
因為無論是誰,要是自家的女兒被別人算計了,最後還不得不下嫁于那個算計她得人的話,那胸中憋著的這口氣,還真就是無法釋放了。
而衛簡與張舒,就是這樣的算計和被算計的關系。
只是具體的事情實在是發生的過于隱秘,最開始是除了兩家人外,旁人都是不知道的。至于徐幼容這個同樣的旁人的人,怎會知曉個中緣由的,這還要歸功于張舒的祖母,與齊老有幾分往日的情誼,因此張舒在逃婚後,張家又不積極配合衛家搜捕張舒這個逃掉的新嫁娘時,衛家是大大的鬧了一番的,導致最後連周惠帝都驚動了,直接把工部尚書的張全和吏部侍郎都叫來御前大罵了一頓後,才嚴令吏部侍郎不許再聲張,而張全也得積極配合衛家的搜捕行動。
那既然周惠帝都發話了,張全也不好在裝聾作啞,只能動真格的也搜捕起了張舒。可張老卻不就這樣想了,本來她就是不贊同張舒嫁給衛簡的,但張全卻覺得不能和衛家弄僵了,不然衛家把事情給全抖露了出來時,張家的門風就都要掃地了。于是張老才在張全搬出已逝的張老太爺的遺願出來時,不得不忽視了張舒的憤怒,同意了與衛家結親。
可如今,事情既然都發展到了這種地步,張舒更是不顧一切的都要逃婚,抓準了大婚前一夜這種大家都覺得事情終于要塵埃落定的松懈情緒,成功的逃出了張府去,不管在這像個鐵通似的神都里,不用多久,她肯定就會被抓住的不堪後果。那張老這個平日最寵張舒這個嫡孫女的人,這時又怎麼可能還會再無動于衷?
于是,就在張全被周惠帝大罵了一頓回來後,張老第二天就遞帖子去了徐府。
而齊老在張老聲淚俱下的把所有事都一一告知後,對于張舒這樣烈性的少女,也是惋惜不已。
而且衛簡的這種下作手段,也實是觸怒了齊老。畢竟衛簡用來對付張舒的下作手段,就和當年三皇子謝玟用在了徐明嬗身上的一模一樣,當時要是沒有齊暄,那徐明嬗的後果會怎樣?而那時的鄭老又是不是能和張老一樣,可以去求誰來救救自己的孫女?齊老真是想都不敢想啊。
所以在張家老求了又求之後,齊老就算不看其他,是看在張老與自己往日的一點情分上,也不能不答應。
因此在稍後,齊老也就暗中派出了徐家暗衛,趕在了張家和衛家之前找到了張舒,並且把她悄悄的帶回了徐家。
而之後的事也就很容易了,齊老親自進宮去見了一面太後,把衛簡是怎樣在自家舉行的宴會上,設計陷害了張舒,使得她在狼狽不堪、衣衫不整的情況下被他撞見,且還馬上就去請了兩家的來現場。使得這變成了一件無法挽回的事情,以及後面張舒逃婚、往日舊友張老最後走投無路般的求到了她這里的事,一一都說給了太後听。希望太後能主持公道。
但事情發展到這兒,卻有了一個小插曲,那就是太後覺得,事情既然都這樣了,張舒的貞操不管怎麼說都是被衛簡給壞了的,那不如就不要再生事了,委屈點和衛簡成親。也不算最壞的結果,畢竟事情都鬧的這樣大了,張舒不嫁給衛簡。估計就得常伴青燈古佛余生了。
而太後會這樣說,齊老倒也不是沒料到,且對于這個後果,齊老也是問過了張舒自己得意願的。而張舒只有一句話︰若讓我就這樣屈服于衛簡的陰謀。那我情願一生常伴青燈古佛。他現在就可以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那以後呢?他這樣的無恥之人,嫁給他後,說不定才是最悲慘的結局。
張舒小小年紀就能如此通透聰徹,讓齊老在感嘆之余,也更為惋惜。可既然已經得到了如此堅定的回答,齊老也沒什麼好猶豫的了,在衡量了整件事情後。齊老就打算進宮求見太後了。
但在進宮之前,齊老卻又悄悄的去了一趟北定王府。在石磯西畔里逗留了一小會兒後,才又從北定王府的後門去了皇宮。而在太後說出了「不如嫁給衛簡的那番言論後」,齊老也不廢話什麼,直接就把張舒自己的意願說了出來,然後當然是又搬了北定老王妃出來,說她老人家也覺得還是遵從姑娘家自己的意願後,太後就沒再說什麼了。
而這樣一件本就是說小不小、說大又不大的事,在太後和北定老王妃兩人都表態後,那就連周惠帝也沒再說什麼了,而衛家就更是不敢再說什麼了。
于是張舒與衛簡的這場婚事最後不了了之了,而張舒也在一切塵埃落定後,悄悄的被一輛黑蓋檀木的馬車送到了浮孤寺。
而也就是因了這一樁前前後後此起披伏的個中緣由,最後事情的真相卻被徐幼容和徐明嬗她們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了。也剛好如此,在與謝璟對峙的此時,這事竟也成為了徐幼容的一把劍,雖鋒不鋒利還做兩說,但這怎麼也是一個武器不是?
畢竟謝璟提的三個願望的要求,初看來並不是什麼太為難人的要求,因為這種口頭承諾,大家一背過身去,大不了就死咬著不認唄。可徐幼容看著她面前的這個人,這個以前在她的眼里,原本就算不會像他表面的彬彬有禮一般表里如一,但她以為他最多也不過就是像,在二皇子謝琰與三皇子謝玟強勢的風頭下,顯得比較弱勢和虛偽的一般皇子罷了。
雖他的身份始終有些特殊,是周惠帝唯一的嫡子,而且還是皇長子——謝璟!
但看來從今夜以後,徐幼容將會對謝璟的看法有翻天覆地的改變,最起碼能像謝璟這樣,不動聲色的就在德、賢二妃和兩位現下最強勢的皇子聯手合計的陰謀下,悄悄得就把她自那天羅地網中給摘出來了?
要是這樣的人還只是一般的弱勢皇子,只是像傳聞中那樣,佔著楨皇後和其已經徹底撤出了神都的外家余蔭,和著謝琰與謝玟強撐著做垂死掙扎的弱勢皇子的話,那估計這皇宮中,就不會再有不弱勢的皇子了,怕謝琰與謝玟才另一方面來說,也得淪為這弱勢皇子中的一員了。
因此徐幼容在死胡同里把她和婉兒悄悄救走的人們,帶到了謝璟面前時,她對于謝璟所說的每一句話,皆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來听;而她對謝璟所說的每一句話,在出口前,她也是反復思量了許多遍,才說出口的。
可就算這樣,當謝璟直接說出,他對她是有企圖的,只不過這企圖在他看來其實一點都不為難她,只不過就是想要她完成他的三個願望時,徐幼容還是害怕了。
徐幼容害怕,害怕她不是眼前這個心機深沉似海,可今年也只不過是和她同歲的少年的對手。
同時徐幼容也想念了,她想念徐明嬗、想念徐明、也想念徐幼珊了,她想念她們陪在她的身邊時。那種天就算塌下來了,她也可以握緊她們得手的那種不離不棄。
可徐幼容還想念了的人,在此時還有聶蘇泫。
聶蘇泫對徐幼容。最出名和眾所周知的,就是他對她永遠的不假辭色,和永遠的冷冰冰。而徐幼容對聶蘇泫,最出名和眾所周知的則是,不管他對她怎樣的不假辭色和怎樣的冰山臉,她卻永遠都會笑靨如花的看著他,就算有一天他不在乎也不介意的終于惹怒她了。可在下一次見面時,她卻會又馬上的忘記了先前的不愉快,在他身邊再次笑靨如花的看著他。
可聶蘇泫對徐幼容這樣。人們其實還是能理解的,盡管他們覺得他喜歡不了徐幼容這樣的天之驕女,簡直是不可理喻的事,但人的喜歡和不喜歡雖歷來的都是莫名其妙的。可它不也正是最好的理由嗎?
不管是怎樣不可理喻的事。只要冠上喜歡不喜歡這樣的字眼,似乎人們都可以有了一絲理解之意。
就像徐幼容這樣的對聶蘇泫好,不也就是正因為這樣嗎?
可其實人們不知道的是,徐幼容雖對聶蘇泫這樣的好,不管他怎麼對自己不假辭色,和幾乎就沒一點的好臉色,但徐幼容卻還是這樣始終的對他好、喜歡他,其實也並非沒一點外在因素的。
最起碼只要在聶蘇泫的身邊。徐幼容就會感到無法言喻的安全感,不管多危險的事情。只要能在他身邊,她好像就不會擔心一般、他都會幫她擺平一切一般。而在人們看不到的地方,讓徐幼容放不開聶蘇泫的地方,則是他就算對她再怎樣的冷漠,但只要她一喊疼、喊累,他就會無意識的開始照顧她,並且是一直一直的。
而聶蘇泫對徐幼容的這些溫柔,可能是連聶蘇泫自己都沒發現的溫柔,但卻被徐幼容珍藏在了心底,並且一直不願放開它們。至于這是不是只是聶蘇泫的風度,不只對她,對于其他人他也會一般的這樣去照顧和幫助他們,徐幼容就不知道了,而且她也不想知道。
說她自欺欺人也好,可徐幼容只不過就是想要給自己一個理由、一個動力再繼續努力的粘著聶蘇泫罷了,這又有什麼不對呢?
再說了,安全感這種東西,還真是太過稀缺了,徐幼容既然踫到了,人家現在又正好是男未娶女未嫁的狀況,她聰明的霸著不想錯過它,也不是什麼不對啊。
最起碼,現在在榮華殿的中殿和後殿交界處的這隱蔽角落處的小閣里,面對著謝璟這個只會給她帶來無窮壓迫的人來說,聶蘇泫對于徐幼容,還就真是顯得那樣難得和讓人懷念了。
「徐大似乎還不清楚自己的境地?」
而就在徐幼容無限想念聶蘇泫的這時,謝璟卻已經挑了挑眉的看著她,覺得她的提議有些匪夷所思和好笑。
「不,大皇子殿下,我很清楚自己現在的境地是什麼,可大皇子殿下,您應該也最清楚,我有這個魚死網破的能力吧。」謝璟覺得徐幼容好笑,可徐幼容卻不能也覺得自己好笑,因此在謝璟說完後,徐幼容鎮定自若的對謝璟反問道。
謝璟看著徐幼容的神情沒變,但本來已經放下了的茶杯,卻復又執起。而謝璟也的確是知道,徐幼容是真的有魚死網破的這個能力的,最起碼在她面對著他時。
一開始謝琰和謝玟會想行此險招,不就是佔著周惠帝對他們的寵愛,佔著德、賢二妃在後宮的勢力嘛?那當他們最後陰謀得逞,有了讓徐幼容和徐明不得不下嫁他們的理由後,到時只要德妃和賢妃去周惠帝面前哭訴一下,然後再讓周惠帝賜婚,那這事不就是板上釘釘的了?到時徐家還能怎麼樣,這天大的不公他們能找周惠帝討回來?在徐幼容和徐明的貞操,可能已經被謝琰與謝玟壞了的情況下?
到時就算徐家敢冒犯周惠帝的龍顏,可周惠帝為了皇家的顏面,也絕不可能對這事松口的,因此謝琰和謝玟他們才敢這樣行事,雖這事若是失敗了,那就真沒有後路可走了,但要是成功了呢?
反正現在因了即將入京的東暨使團一事,這已經到了必須得孤注一擲的時候了,而在德妃、賢妃和謝琰、謝玟算計了又算計之後,他們也覺得所有的事都幾乎是萬無一失了,勝利絕對在望。那既然這樣,他們也就自動的忽略了失敗以後的慘況,只想著成功時的喜悅。
畢竟謝琰和謝玟他們覺得,就算此事成功後,徐家會一時的憎恨他們,可只要徐幼容和徐明嫁給了他們,那他們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還怕徐家會置身事外?
至于到時徐家大房和二房會分裂到什麼境地,那就不是他們會去考慮的了。
但謝琰和謝玟能這樣有恃無恐,依仗的都是周惠帝的寵愛,和德、賢二妃在後宮幾乎獨霸的權利,可謝璟呢,他有的是什麼?在這件事上,他既沒有周惠帝的寵愛,也沒有德妃和賢妃這樣獨權後宮的母妃,而這兩樣本來就是謝璟最大的弱點,所以就算他現在手里握著徐幼容,那他也是不可能像謝琰與謝玟一樣行事的。
不然到時徐家還沒發難呢,只周惠帝的責難,都可能把他給滅了。
而這些,謝璟自己是最清楚不過的了,不然他不可能在把徐幼容都抓在了自己的手掌心時,還這樣的對她使用懷柔政策。可他沒想到的是,徐幼容也立刻就想到了這些核心問題。
不過當然了,現在處于下風的當然還是徐幼容,因為不管怎麼說,她人都被人家拽在手上了,任宰任割還不是人家一句話的事。而且徐幼容現在也是真的擔心徐幼珊和徐明到底怎樣了,她還想借助謝璟這隱秘的勢力呢,所以在沉默中,還是徐幼容主動先開口,向謝璟說道︰「大皇子殿下,我覺得我們這時還是各讓一步,怎樣?」
「好啊。」
而就在徐幼容看著好像根本就無動于衷的謝璟已經好一會兒,她自己也越來越沉不住氣時,謝璟居然就點頭了。
可在徐幼容還來不及高興時,謝璟卻突然向後面的聞歌伸手,而聞歌也馬上就奉上了一疊紙張一樣的東西。
「口說無憑,徐大,請在這留下個憑證吧。」謝璟紅唇一揚,悠悠的笑道。
「……」而這時看著平攤在了桌上的墨金紙,徐幼容卻不知該做些什麼反應、該有什麼樣的心情才好,謝璟還真的就早有準備,那要是她剛剛沒有死咬著不松口,估計現在她該腸子都悔青了
……
……
「事情順利嗎?」。
「回聖上的話,一切都很順利。」
「好,記得到時候來通知我,知道了嗎?」。
「是。」
內侍大總管孟海看著周惠帝的第一爪牙,禁衛軍的總指揮使在周惠帝的一聲令下,就恭敬退下去了的身影,心中疑慮重生,周惠帝這是要命他去做什麼,居然這樣的隱秘,連自己都是毫不知情的。要知道,孟海可謂是離周惠帝最近的人了,而現在連他居然都不知道周惠帝在命禁衛軍的總指揮使去做的事,那估計是要不得的大事了。
「孟海啊。」
可盡管孟海心中警鈴大作,但面上卻還是恭順的笑容不斷,讓誰都看不出他有異,直到負手而立的周惠帝突然喚他,使得孟海心里不自覺的抖了一下後,就趕忙應道︰「老奴在。」
「你可好奇?」周惠帝無一絲笑意的問道。
「回聖上的話,老奴不敢欺瞞您,老奴是好奇的。」孟海低眉順眼道。
「那你想知道嗎?」。周惠帝再問。
「回聖上的話,老奴不想。」孟海答道。
「哼。」周惠帝哼笑了一聲,卻也沒再繼續問下去,孟海的冷汗這時也才停了。現在幾乎所有人都說周惠帝年邁昏庸、荒唐無度,可只有孟海最清楚,周惠帝是年邁了,也許也是越來越荒唐無度了,可若說昏庸?
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