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璟的傷口,在剛剛墨大夫給他換藥時,徐幼珊終于一睹了廬山的真面目,那些傷口明顯是刀傷,或劍傷,其中還有流箭的痕跡,這是在經過了圍獵大會,被野豬襲擊過後的經驗。
而謝璟那條在胸月復上長長的傷口,讓徐幼珊觸目驚心之外,更肯定了他是遭人襲擊了。只是謝璟的周圍明里暗里的不知有多少人在護衛他,那這些能傷了謝璟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又或者,還有另一種可能,就是謝璟主動露出了空子,讓這些人襲擊成功的?
只是這是為什麼呢?徐幼珊看著在榻上閉目假寐的人,心里不知轉過了多少念想,但最後都還是埋在了心底,慢慢的走到了謝璟的榻前。
「你睡著了?」
「嗯。」
「……」徐幼珊一臉的黑線,這人不想的態度還真是表達的極清晰簡明啊,讓徐幼珊頓時生<出了一種想法,既然謝璟現在這麼虛弱,機會難得,不如趁此暴打他一頓好了?徐幼珊在心底馬上就模擬一百遍暴打謝璟的情景,但最後都沒有付諸行動,畢竟不管徐幼珊怎麼模擬,暴打了謝璟的後果,她都是會吃不了兜著走的,所以最終徐幼珊還是只對著閉目休憩的謝璟做了個鬼臉後,就搬了把珊瑚綠松石雕花椅子來,坐在了謝璟的面前。
而謝璟在听到徐幼珊搬椅子發出的聲響來時,睜開眼看了她一眼。在看見她把珊瑚綠松石雕花椅子放在了他的榻前時,謝璟微不可見的彎了彎眼,就又重新合上。因為此時睡意也如期而至,意識開始漸漸模糊,而謝璟在睡著前,看見的最後一眼,就是徐幼珊在他的身邊。
大大的太陽從午後就一直高掛在天空,但隨著時間,日頭開始偏西。在戌時末的時候,太陽終于隱去了輪廓,天邊只剩下了一縷縷的霞光。透過碧紗窗紙,照在了泊微後雲的正房里,那兩張熟睡的臉龐上。
而就在當霞光也即將逝去,月光就要籠罩大地時。正房里躺在了榻上的人影動了動。那像最精美得羽扇上的羽毛一般縴長的睫毛微微的也動了動後,它終于睜開了。
這一覺,謝璟睡的很香,不是在那燥熱悶熱的旅途上,也不是在那重傷趕回京的路上,而是在這楚王府里,在……謝璟微微的側了側首,輕而易舉的就看見了那離他很近的一個小腦袋瓜子。它現在以手為枕的趴在了榻上而眠,看起來睡的還正香。那輕微的呼吸聲,也很規律的在輕輕得響著,傳進了謝璟的耳里,讓他經過這些日子的奔波和廝殺後,竟就漸漸的平靜了下來。
窗外天色已晚,屋里卻沒點上燈火,看來自他們都睡著後,沒人敢進來了,只是在屋里的里間,也就是謝璟和徐幼珊此時待的地方,瓖著兩顆成人拳頭大小的夜明珠,發出著自身明亮柔和的光芒,不微弱卻也不刺眼,是那種剛好能讓謝璟看清徐幼珊眉眼的亮光。
而謝璟在夜明珠下,看著徐幼珊的睡顏,卻突然笑了,因為就在剛剛,徐幼珊居然睡到流口水了,但人家毫不在意的抬手一抹,然後轉個頭,換個更舒服的姿勢,就又繼續睡了,一點要轉醒的意味都沒有。
只是你睡就睡吧,徐幼珊居然還很不客氣的把抹了口水的那只手,放在了謝璟的衣袖上不輕的蹭了蹭,這要是被聞歌看見了,肯定會立刻被聞歌投以永別得眼光的,因為謝璟愛干淨是已經愛到了一種境界的,因此徐幼珊的這種行為,在聞歌看來,絕對已經構成死罪了。
而事實也該是如此,但現下不知道為什麼,在徐幼珊蹭完了謝璟的衣袖,又順道抓起來抱住當枕頭時,謝璟竟然都沒有發飆,也沒有立刻就把徐幼珊就地正處,而是愣了神的在看完徐幼珊的這一系列動作後,居然就靜靜的任她抱住他的手,一動也不動。
謝璟自小經歷過的殺戮數不勝數,而在這些無數條生命逝去後,他慢慢成長,變得堅定和麻木,但就算他的血已冷,可在這樣虛弱到了無能為力的時候,他的回眸,竟可以看到有人在這麼近的地方守著他、陪著他,謝璟不知道,在醒來後就看見有人在他身邊,可以靠他那麼近的陪著他時,心里居然會有一些異樣的情感在發酵、在壯大。
風,微微的吹過紫諸花瓣,帶來了一陣花香,夜明珠柔柔的發出幽亮的光,照亮了徐幼珊的睡顏,讓謝璟在這個靜謐的夜晚里,看著徐幼珊失神了很久。
……
……
最近神都很是熱鬧啊,在大周和東暨聯姻之事確定下來了後,馬上就要舉行婚禮,畢竟現下大周和東暨的邊疆都是戰火綿延,兩國是急需確認盟友關系的加固,然後相互通氣,交換利益,以便迅速平定戰事,不致國內動蕩,引起一些不必要得動亂的。
因而現在的神都內,是都在熱火朝天的討論著不久之後得兩國大婚的,只是就在街頭巷尾的人們熱烈討論二皇子謝琰與東暨公主的大婚時,在朝堂之上,其實還有另一件事是掀起了軒然大波的。
楚王府,泊微後雲。
「二皇子殿下最終還是如您所料,把事情都捅到聖上面前去了。」聞歌躬身,對著現下還不能下床走動,只能斜倚在榻上的謝璟稟報道。
「是嗎,可這還不夠,一件同謀設計大臣之女的事,在事情已這麼一段時間後,是還不足以讓父皇厭棄謝玟的。」謝璟斜倚著琵琶紋大瓖大滾銀枝金葉的迎枕,一目十行的翻閱著手上印有特殊暗紋的書冊,清冷得說道。
「那殿下。我們需要繼續下一步了嗎?」。
「不需要,現下還不能太冒進,再說了。先不論這次我遇襲的事,就算我不去父皇那兒說什麼,海劍和向鋒也會匯報給父皇的,而且謝琰是不可能會放過謝玟的。」謝璟嘲諷一笑。
謝琰和謝玟一同聯手設計徐幼容和徐明,想瓜分了這兩個江左徐家僅剩的嫡女,這其中布置的猶如天羅地網,讓謝璟的人在前期居然一點風聲都沒探听得到。可謂是煞費苦心了。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世上終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事最後還是因了謝璟的攪局。和一系列的意外,讓兩人最終竹籃打水一場空。
雖最後謝璟和徐幼珊也被牽扯進來,並且從另一各方面來說,謝璟也是被謝琰和謝玟暗算成功。被迫和徐幼珊完婚了的。但謝璟和徐幼珊的這件事有些例外,因為這事能成,那個背後真正的操縱者是誰,其實不言而喻。
但不管怎麼說,反正在榮華殿的那晚後,謝璟和徐幼珊完婚,謝琰代表大周與東暨公主聯姻,而這事後。三位皇子中,唯一安然無恙的。看上去好像就只有謝玟了。
可若只是這樣,謝琰也許還不會像現在這樣的痛恨謝玟,但問題就在于,在謝琰因貪贓軍餉,妨礙周惠帝得江山穩固一事發生,被周惠帝厭棄後,謝玟居然還趁機踩了謝琰好幾腳,生生的把謝琰往那至尊之位的路給全封死了,不然謝琰與東暨公主的婚事,不會定下來的這麼快。
所以對于謝玟,謝琰是不會放過的,既然他與大統已無緣,那麼他視為唯一對手的謝玟,謝琰也不會就那樣輕易放過他的。
而對于這一切,謝璟都是知道得很清楚的,所以謝璟現在不著急對付謝玟,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不被周惠帝給惦記上,他要如周惠帝一切所願,盡量把日子過的不如意和低調,不然就像他和徐幼珊的婚事一般,他會繼續被周惠帝給設計好一條條「完美的未來」。
謝璟想到這兒,不自覺的就長指用力,把書角都捏的皺起,可就在這時,門外楚黛的聲音忽然響起︰「參見王妃。」徐幼珊回來了。
謝璟抬眼望去,只見輕微的腳步聲慢慢靠近,然後就看見了徐幼珊的身影,今天的徐幼珊穿了一件織錦木蘭的邊平羅衫,和一條寶藍色的盤錦瓖花曳地裙,頭上一支纏絲赤金鳳簪,在她走進來時,映著盛夏的陽光亮發出了璀璨的光芒,讓人不自覺的會閉了閉眼,閃過那些不容忽視的亮光。
「參見王妃。」聞歌向徐幼珊行禮。
「起來吧。」徐幼珊先看了一眼謝璟,然後才笑著向聞歌說道。
剛剛聞歌來給謝璟稟報事情,徐幼珊自然是自覺避開了,只是兩人在房里說了好久的話,眼看都快要巳時正,他們卻還沒有要結束的意思時,徐幼珊就不等了,讓月黛提著食盒跟著她,徑直就進房來了,畢竟謝璟現在是病人,而墨大夫也是吩咐過來的,謝璟現在需要三餐按時,好好調養身體的。
「聞歌,你先下去吧,有事午後再來。」而就在徐幼珊徑直進屋來,直盯盯的看了謝璟一會兒後,謝璟就嘆了一口氣的放下書,然後就讓聞歌先退下了。
「是,那聞歌告退。」聞歌躬身就退了出去,只不過在心底,聞歌對于徐幼珊,可是佩服的不得了啊,除了墨大夫外,他們的這個小王妃,居然也能讓王爺退步,這可幾乎是千載難逢的現象了啊,怎能讓人不佩服徐幼珊?聞歌一邊驚嘆,一邊馬不停蹄的就離開泊微後雲,回空山居去處理謝璟吩咐下來的事情,但聞歌才剛剛離開了泊微後雲,就在外面看見了另外一個人。
「沉香!」聞歌訝道︰「你怎麼會在這兒?」
這次謝璟離京去範陽,沒帶聞歌,也沒帶沉香,至于沒帶聞歌,是因為謝璟有事要讓聞歌去做,所以聞歌得留在帝京,沒能跟著謝璟去範陽;而沉香嘛,則是因為謝璟不放心趙嬤嬤,畢竟趙嬤嬤被人下藥的事,到現在都還沒查出些什麼線索來,這讓謝璟對于他的這個府邸和府邸中的人,實在是刮目相看啊,所以謝璟在離京前也就臨時吩咐了沉香,讓她留在帝京,留在楚王府、明瀟院里保護趙嬤嬤。
而對于謝璟的這個命令,沉香當然是不高興、也不想接受的,可沉香又不敢不遵從,所以到了最後,聞歌和沉香都是留在了神都里,都沒有跟著謝璟去範陽的。
至于在謝璟重傷回京後,雖這重傷的消息是封鎖了,沒在神都里傳開的,但對沉香而言,卻是瞞不住她的,在謝璟回府的第一天,她就是知道事實了的,可等她心急火燎的趕到了泊微後雲後,卻被向鋒給攔在了外面,理由就是墨大夫吩咐過了,謝璟在睡下後,任何人不得打擾。
這一番話,當場就把沉香給惹急了,都顧不得向鋒是周惠帝眼線的真實身份,差點現場就和向鋒給杠上了,要不是聞歌聞訊趕來的及時,拉走了沉香,那估計後果也是要鬧大了的。
但就在沉香被聞歌拉回了空山居後,沉香就發火了的,問聞歌干嘛不幫她,而聞歌就說了,人家向鋒說的是實情,墨大夫是吩咐過他們,在謝璟睡後,是任何人都不得去打擾的,聞歌讓沉香不要心急,等謝璟醒來再去看望他。
可聞言後的沉香沉默了許久,只問了一句,「所以我現在是‘任何人’中的一個了,而那徐家的庶女,就是特別的那個了,對吧?」
徐家的庶女?沉香這五個字一出口後,聞歌就是呆了的,而沉香在看見了聞歌看著她,那驚訝的表情後,她自己也是愣住了的,只是隨後,沉香扭過了頭,看著旁邊那片珍稀得金黃色的月季花,逞強的繼續說道︰「我有說錯什麼嗎?她本來就是徐家的庶女,像她這樣的人都能嫁給殿下成為正妃,這簡直就是天大的錯誤,說到底,她不過就是一個卑賤的姬妾所生下得卑賤的庶女罷了……」
「住嘴!」
風,微微的吹著,吹得聞歌那條尾端墜著一顆只如紅豆般大小珍珠的青色發帶,也在風中搖啊搖的,搖得它拂過了聞歌對著沉香,第一次那樣失望的神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