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管家的話讓眾人都有些面面相覷,因為不僅蘭齊朵沒有听過夏侯翼的舅家,就連別人像是雲嬤嬤這樣的老人,也只依稀記得夏侯翼的舅家乃是皇商。
只不過夏侯翼的父母過世好多年,前平南侯根本與田家就沒了往來。之前駙馬與公主又不是夫妻關系,光是夏侯家的那一團污糟事就已經夠叫人大開眼界了,夏侯翼自己都不提誰還會關心這個?
「一會雨停了讓人去問問駙馬是怎麼回事。」
蘭齊朵看看身邊的幾個人也猜不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有些踟躕,她在內宅這方面原本就沒什麼經驗,跟夏侯翼成了親,夏侯翼差不多孤家寡人一個,她也落得清淨。如今因為在乎夏侯翼,竟然因為他的親人有些不知道怎麼對待了!
還是雲嬤嬤道︰「下這麼大的雨,先讓老奴去看看,待會雨停了老奴再將人給殿下領來。」
殿下剛剛的猶豫她也看在眼里,倒是很欣慰,駙馬自己都沒有提起過的舅母,若是心里面還有那麼一些孺慕之情,但殿下卻將人拒之門外,勢必會讓駙馬心里面不痛快,就算駙馬對那些人真的沒什麼感情,殿下作為跟駙馬同氣連枝的妻子,拒見的話又顯得有些小夫妻倆冷酷不近人情,最好的辦法莫過于她這個宮中女官,殿下的女乃嬤嬤去見見人。
雲嬤嬤感慨的扶著小丫鬟的手不急不緩往門房走去,抬頭看向仍然有些陰暗的天空,只覺得這場雨下得真好,這現成的借口再好不過了,還有殿下成親之後慢慢學著為駙馬考慮,這以後的日子才能長久,等殿子調養好了再添上一男半女,她以後就是去了地下,在皇後娘娘跟前也有臉面。
這麼想著的時候,遠遠就看見大門處有不少人站在房檐下面躲雨,只是那嘰嘰喳喳的說話聲,又凌亂又吵嚷很是沒規矩。
雲嬤嬤皺著眉頭道︰「這規矩真是越發松散了!」
都護府乃是一分為二的,一半作為辦公的地方一半作為公主居住的內宅,當初夏侯翼這樣考量實乃有自己的私心,一方面自己在前院辦公後面救助者元嘉,想隨時回來看媳婦隨時就能回來;另一方面也是無可奈何,畢竟一時半會還真找不出比這所宅子更大更好的地方來。
進入後宅有兩個門,一個是通過前面辦公的地方,另一個就是西北角的門。
西北角原本是這座宅子的後門,夏侯翼讓賽魯班改成了一道氣派的大門,一時間很多人也分不清哪里是正門哪里是後門,夏侯翼更是不會明說,這樣正好,分不清東南那西北更安全些。
因為公事求見公主殿下那就走前面,若是女眷私下出門或者拜見公主進西北角的門剛好,很是隱蔽。
顯然今日的客人對都護府並不熟悉,此時外院與內院的交接處,到處都是人,還有被整齊碼放在牆角的幾十個箱子。
雲嬤嬤走近了倒是稍微寬慰些,因為嘰嘰喳喳眼楮四處亂看,唾沫橫飛的奴才並不是公主府的下人,不過心下有些不喜,這一家不知道是怎麼約束下人的,在別人家門口這樣沒規矩成何體統。
有眼尖的奴才看見雲嬤嬤沉這一張臉過來,立即高聲道︰「嬤嬤來了!」
他這一聲呼喊頓時還窸窸窣窣的人群靜了靜,所有人都順著他的話望向雨中撐著傘緩緩走來的老婦人,可謂是萬眾矚目。
「可是駙馬舅家人來了?」雲嬤嬤只是輕輕的瞥了一眼說話的門房,卻叫門房的人瞬間低下頭。
雲嬤嬤看向別處的時候盡量讓自己顯得和藹可親一些,她話音剛落,就有個女人爽朗的聲音說︰「不知道這位嬤嬤怎麼稱呼。」
人未至,聲先聞。
寬闊的屋檐下自動分成兩條小路,雲嬤嬤慢慢的往前走,透過雨傘拉下的水簾,她終于看清楚了說話的人。
四月多的天氣,還不是很熱,但這個女人卻穿著薄蟬翼的霞影紗玫瑰香胸衣,腰束蔥綠撒花軟煙羅裙,外罩一件薄薄的白色梅花單衣,身形風流裊娜,容貌艷麗,看上去絕對不會超過三十歲。
「我們嬤嬤姓雲,乃是陛下親封的四品女官,舅夫人稱雲女官即可。」
攙扶著雲嬤嬤的小丫鬟脆生生地答道,眾人就見平日里最重規矩的雲嬤嬤竟然沒有訓斥自己的小丫鬟,不竟有些詫異。
那穿玫瑰抹胸的女人眼里迅速閃過一絲不悅,雲嬤嬤一直打量著她,她自以為隱藏的很好的不悅也沒能逃過雲嬤嬤的眼楮。
此時雲嬤嬤被小丫鬟攙扶這已經到了房檐下,這邊房檐因為跟門房連接在一起,又是內院和外院的交接處,夏侯翼當初花了大力氣修建,很是寬敞,但即便如此,這位舅夫人帶來的二三十人也將廊下擠的滿滿當當。
舅夫人見雲嬤嬤過來了,寒暄著說︰「原來是雲女官,雲女官好!民婦是駙馬大舅舅家的。原本應該前天就能到定西的,結果路上出了點小事耽誤了一下,不曾想今日才到就下起了雨,給公主添麻煩了。」
她一邊說一邊揚起笑臉,親自走到雲嬤嬤跟前就要挽起雲嬤嬤的手臂,雲嬤嬤不著痕跡的往小丫鬟身邊靠攏了一下,仿佛小丫鬟正要攙扶著她往門房處接待客人的地方去。
做了個「請」的動作,舅夫人頓了頓,看看天氣想著大概是因為還在下雨所以才不直接請他們進去。
「舅夫人遠來是客,說什麼麻煩不麻煩。」
兩人不咸不淡的說起了定西的天氣、吃食、風俗等等,但就是不說正題也不說請他們去拜見公主殿下,舅夫人漸漸的有些不耐煩。
雲嬤嬤跟前伺候的小丫鬟有些不解,嬤嬤平日對駙馬看起來很是喜愛,用民間的俗話來說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為何今日這樣反常?對駙馬的舅家人不冷不熱的。
她卻不知道,雲嬤嬤在宮中先是伺候圖皇後十來年,然後又伺候公主殿下十來年,什麼樣的人沒見過,有時候甚至是僅僅憑著幾句交談就能知道對方是怎樣的人。
而今日她見到的這位皇商田家的大夫人直覺的不喜歡,尤其是說了幾句話之後。
先不說她說的話里有話,什麼叫「給公主添麻煩了」,她從京城到西涼府見過的官家夫人不少,但也沒見過誰有膽子第一面就大喇喇的直接說「給公主添麻煩」,一般能說這話的人要麼是謙虛要麼就是理所當然,雲嬤嬤可沒見到這位舅夫人有什麼謙虛的地方,她更不是殿下的之交好友,更談不上理所當然,反倒是說話這半晌她來來回回的意思就是要見公主殿下。
再有,就是這位舅夫人實在太年輕了!
她雖然沒見過駙馬的雙親,但是駙馬的母親當年可是十里紅妝的嫁給平南侯夏侯森的,據說她是田家的老來女深得父母兄長寵愛,雲嬤嬤稍微估算了一下,就算駙馬母親的兄長比她大五六歲吧,那今年也至少四十有五了,而這位舅夫人年紀絕對不會超過三十,雲嬤嬤猜測她是不是駙馬大舅舅的繼室?
雲嬤嬤這邊有些拿不定這位舅夫人的身份,打算旁敲側擊一下,就見小丫鬟給她使眼色,雲嬤嬤對著舅夫人說了一聲失陪就出去了。
卻見站在門外等她的是柳氏,柳氏見到雲嬤嬤迅速在雲嬤嬤耳邊說了幾句話,雲嬤嬤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
她也不管門房那邊還坐著所謂的舅夫人,臉色陰沉沉的跟柳氏就往內院走去了!
「柳家妹子說的可是真的?」
「是雅姐兒看見的,應該不會有錯!」柳氏說的很肯定,卻叫雲嬤嬤更是氣的整個人都有些發抖!
「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
柳氏有些尷尬,女兒說的時候她其實有些猶豫不決的,這些畢竟是公主與駙馬的家務事,她僅僅是客居在此地,等找到新地方馬上就要搬出去了!但女兒說了,雲嬤嬤真心對他們母女,而公主的事情嬤嬤比誰都上心,若是他們不說的話萬一以後嬤嬤知道了豈不是心寒?
現在看來女兒說的沒錯,看看雲姐姐現在氣成什麼樣了,那田家也真是不著調的很。
「雲姐,慢點走,你的鞋子全都濕了!」
雲嬤嬤整個人都有些不好,勉強對柳氏笑了一下說︰「今日的事情多謝柳家妹子。」
「雲姐這話就見外了,要不是雲姐我們母女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呢,而且剛剛我還想著這件事要不要跟老姐姐說。」
柳氏有些愧疚。
雲嬤嬤拍拍她的手沒多說,她此刻顧不上別的事情,匆忙就往蘭齊朵的忘憂閣走!
蘭齊朵倒是沒將事情放在心上,她開著窗戶坐在窗前拿著之前在路上買的話本子看,各地的話本子都是不一樣的,蘭齊朵拿到的這本竟然在講一個書生還魂的事情,雖然幾個小丫鬟說听起來有點滲人,但蘭齊朵自己本身來歷非同尋常,哪里還害怕,伴著這雨聲,時不時還有人給她嘴中喂一顆蜜餞或者堅果什麼,這書也看的津津有味。
等到外面有小丫頭輕快的聲音說︰「嬤嬤回來了,殿下正等嬤嬤呢!」
蘭齊朵示意小丫鬟將書收起來,嬤嬤是不喜歡她看這些書的。
「嬤嬤不是去見夏侯翼的舅母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我還以為等到雨晴嬤嬤就將人帶來了!」
蘭齊朵見雲嬤嬤腳下的鞋子都濕掉了,蹙眉道︰「嬤嬤先將濕衣服換下來!」
雲嬤嬤卻黑沉著一張臉跪在蘭齊朵面前說︰「老奴今日失職了!險些讓殿下丟臉,還請殿下責罰。」
「嬤嬤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殿下听老奴把話說完。」
雲嬤嬤阻止了來攙扶她的蘭齊朵,跪的筆直筆直的先將自己出去看到的情形說了一遍,然後才說︰「是老奴沒有辦好差事,剛開始懷疑她的身份的時候就應該問清楚的,要不是柳家妹子說,老奴險些將那樣的人帶到殿下跟前來。」
蘭齊朵氣的都笑了︰「看來本宮來定西這麼久,不發威他們都當本宮是病貓了!」
「啪」的一聲將之前小丫鬟還沒來得及收拾的書本人道小炕桌上,朝門外說了一句︰「來人!」
門外的大多數都是伺候的太監,太監畢竟還算半個男人,因此室內蘭齊朵從來不要他們進來的,有時候蘭齊朵叫他們的時候才會叫他們辦事。
此時听見蘭齊朵召喚,趕緊答道︰「奴才在!」
「去門房那里將那一伙人扔到雨里讓他們跪上兩個時辰!具體怎麼說,該不用本宮詳細跟你說吧!」
「奴才遵命!」
門房處一陣鬼哭狼嚎,剛才還笑容滿面的「舅夫人」此刻一臉慌亂,對夾起她胳膊的兩個嬤嬤說︰「你們不能這樣對待我,我是駙馬的……」
「啪」一巴掌扇過去,舅夫人的臉上迅速留下五根手指印,她不可置信的看著身邊的嬤嬤,抖著聲音說︰「你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打你怎麼了,我們殿下說了從今往後從你嘴里再听到一句跟駙馬有關的話,就打爛你這張嘴巴!」
那兩個嬤嬤本就是慎行司的人,專門懲罰內院犯錯誤不听話的下人,她們長的比一般男人還要高大雄壯,膽子小的丫鬟見到她們簡直都繞道走,兩個老嬤嬤鐵面無私這麼多年,怎麼會把「舅夫人」這種貨色放在眼里,輕蔑的一笑,把她的胳膊粗魯一擰,就扔到了門房前面的雨水里面!
她一陣哀嚎,卻也不敢再放肆,與那些下人乖乖跪在雨水中。
賽魯班將完成的小杌子給了讓他做東西的人,經過門口的時候看見雨里跪了一地的人,心中很是詫異,听了門房處的人議論才明白了,不過他可不想摻和到這些事情里面,若無其事的回到自己與方子英住的地方。
「駙馬不管哪邊的親戚都挺讓人一言難盡的!」吃飯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對妻子感慨了一句。
「怎麼了?」
「你猜我今日听到什麼了,駙馬大舅舅那個不著調的,竟然讓寵妾帶著東西來見公主殿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