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腳疼得厲害,一閉上眼又是噩夢連連,最多不過歇息了個把時辰。最後是硬生生的從水深火熱的夢里疼醒的,水奴滿頭大汗的睜開眼,窗外猶自暗沉,大概寅時左右。還不到起床時間,水奴咬著牙在床上等著雙腳的疼痛一陣一陣的。待听見窗外開始有腳步聲走動時,她才起身收拾一番往東廚走去。
好在李廚娘憐她身體弱,今日臉色尤其不好,便只叫她在邊上動動手就好,水奴方松了口氣,忽然廚房外急匆匆進來一人,直接走到水奴邊上拖著她就往外走。
「嘶~~」水奴被拖得踉蹌一下,疼得倒抽一口冷氣。
「雲秀?」李廚娘忙喚道,「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雲秀拖著水奴頭也不回,「不過是四娘子說習慣了水奴的伺候,讓我帶她而已。」說著又頓了頓,在李廚娘打算開口之前又說道,「<李廚娘,這些個地方可不是什麼話都能說,什麼事都能做的。」
李廚娘無奈,只得看著水奴一路踉踉蹌蹌的被拖著離開,心里暗自有些後悔︰若知是如此,應該早些給她吃些早飯的。
「雲秀阿姊。」水奴雙腳幾乎站立不住,顫抖著嗓音說道,「可否勞煩你稍微慢一些?」
「倒真是越來越有脾氣了。」雲秀放開她手,回頭冷哼道,「四娘子吩咐你快些,你這麼磨磨蹭蹭的些什麼?」
「不是。」水奴搖搖頭,想說什麼,想起殷蘿脾性又忍住,「是婢子的不是,雲秀阿姊見諒。」
殷蘿心情不爽快,雲秀今日受了一堆莫名的氣本就心情不好,此時更是垮著臉說道︰「那你還不快些!」
水奴默默跟著,終于在上一個台階時支撐不住,一下子撲倒在地上。
因擔心去得晚了受殷蘿責罵,雲秀本就走得匆忙,此時見水奴直接撲倒在地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做婢女的就沒見過這般嬌氣的,也難怪四娘子如此針對你,昨日不過讓你走了幾步而已,在這拿喬給誰看呢?」
水奴手撐地上默不作聲站起來,只是雙腳好像石頭一般,怎麼也挪不動。雲秀看不下去,直接一巴掌扇,「真是越說越長脾氣了。」
水奴下意識閉上眼,卻無意料中的疼痛。
「七……七郎君?」雲秀手腕被人拿住,滿臉的驚慌,「你怎會在此地?」
殷嬰年歲較小,此時為了攔住雲秀扇向水奴的巴掌甚至還微微踮起了腳,俊秀的面容微沉,小小的唇角壓下,松手低聲呵斥道︰
「汝不見她行動吃力、步伐遲緩,顯是有傷在身,何必如此狠手?」
雲秀得了自由,忙低頭行禮道︰「婢子心急之下不曾察覺,還以為她這是偷懶行徑,望七郎君見諒!」
殷嬰打量兩人一番,半響微微低頭說道︰「也罷,終不是吾能做得主的,因果輪回,爾等自珍重便是。」
「七郎君請等一下。」水奴見他欲離開,忽然開口道,「七郎君可能行個方便?婢子有一言想勞煩七郎君轉告五郎君。」
殷嬰點頭,說道︰「自是方便,請說。」
水奴道︰「婢子那日于生死邊緣蒙五郎君所救,心里萬般感激怕是無緣再說,就請七郎君代為轉告一二。」
殷嬰沉默片刻,點頭道︰「好的,吾明白,定為你帶到就是。」
水奴深深一禮,「婢子多謝七郎君恩義。」
雲秀早等不及,見水奴終于說完,對殷嬰行禮之後就欲扯著她離開,只是想著方才殷嬰的告誡,訕訕的縮回手來,有些狠狠的注視著水奴。水奴明白她所想,忙拖著雙腿跟上。
殷嬰注視二人片刻,而後帶著身邊的家僮按原路返回。
「七郎君。」有婢女問道,「不進去見四娘子了嗎?」。
「不必,阿母先前已經進去了。」殷嬰頓了頓又說道,「況且現在有更重要的事。」
殷嬰去到殷暖的院子,一字不落的轉述了水奴的話,殷暖听完沉默了片刻,抬頭對殷嬰說道︰
「阿嬰,你說你看見水奴身上是帶傷的是嗎?」。
殷嬰點頭,「吾雖不是瘍醫,但她行動遲緩,能看得出來。」
殷暖眉頭皺得更緊了些,「她讓你提醒我我救過她,又說無緣再見,看來是四阿姊果然又對她下手了。阿嬰,你說她是在向我求救嗎?」。
殷嬰搖頭,「阿兄,吾不知水奴何意。」
宣羅院,殷蘿的屋子,寬大的圓桌上盛放了十幾道精致的菜肴,然而桌邊只坐了兩人,吃東西的更是只有一人,另一人雖然拿著筷箸,卻只是小心翼翼的陪著。
「三娘。」殷蘿道,「你怎麼不吃?這幾道菜肴可是我吩咐下去專門做來招待你的呢!」
羅氏伸手夾了一筷子菜肴,笑容滿面的說道︰「阿蘿你太客氣了,都是自家人,哪來的這麼多規矩?」
「三娘你跟我是一家人我自然高興,不過……」殷蘿說著掃了站在一邊伺候的水奴一眼,冷笑道,「剛才雲秀說的你也听見了,你們家的七郎君可不見得願意跟我一家人呢!」
剛才殷嬰到門不入轉身離開,甚至還擋住了雲秀掃向水奴的一巴掌,雲秀自然是稟報得添油加醋。
羅氏打量臉色蒼白滿頭是汗的水奴一眼,暗中埋怨殷嬰多事︰不過為這麼個地位低下的婢女而已,「四娘子,殷嬰那孩子不懂事,你別跟他一般見識,我會訓斥他的。」
「我可不敢跟他有見識。」殷蘿示意水奴上前布菜,邊說道,「畢竟阿父寵著他呢。」
「那……四娘子。」羅氏猶豫道,「關于我們羅家生意的事……」
「不過是這麼一件小事而已,回頭我和阿母說一聲便是。」殷蘿說著忽然起身怒道,「布個菜而已,你這個婢女怎麼做的?」
菜肴掉在桌上,水奴布菜的手猶自顫抖著,她正想回話,羅氏忽然起身道︰
「這些家僮粗手粗腳的,這道菜隔得遠,阿蘿我給你夾吧!」
「那真是有勞三娘了。」殷蘿話音才落,水奴忽然「啊」的痛呼了一聲,一下子癱坐在地上。
「混賬。」殷蘿剛接過羅氏端來的一碗湯,一怒之下直接砸在水奴身上,「你這賤婢是誠心不讓我吃飯是吧?」
水奴雙手握得死勁,剛才羅氏不知是否故意,好巧不巧的一角踩在她的腳上,本就傷重的腳痛進骨髓,讓她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然而水奴卻閉緊雙唇再不肯開口解釋一句,既然早已經被判了罪,再說什麼都是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