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嬰這個超然出塵的阿弟,一直是殷暖放心不下的,就怕不知什麼時候他會徹底月兌離塵世,遁入空門。
卻也知道,這是他的大智慧,非是他能置喙的。
也罷,殷暖輕嘆口氣,道,「阿嬰,你此去小心。」
殷嬰點頭,想起這一路上的劫難,也開口道,「這一路多魑魅魍魎作怪,阿兄你們也要多加小心才是。」
次日一早,殷嬰準時離開,時辰分毫不差。郡守不等殷暖開口就主動派了多人護衛。並向幾人保證殷嬰的安全。這些時日他也看出來公主對這些人的重視,故而不敢敷衍絲毫。
之後又歇息幾日,便決定次日繼續建康之行,殷蘿雖然心有不滿,卻也明白就快到馬家家主的壽辰,再耽擱下去只怕就趕不及了。
晚膳過後,水奴和阿元正在收拾行禮——之前的衣物等日常用品都][].[].[]在這幾次意外里丟失,好在宜城郡也是一個繁華的城市,郡守又足夠熱心,很快便吩咐家僮給添置了許多東西。
不過讓阿元驚訝的是,這些衣物或者常用物品里不僅有殷暖等幾個主人的,甚至連她和水奴都有份,且都是些不亞于主人所用的貴重之物。
一開始明公府里的婢女送的時候她還以為是送錯了,一問之下才知道是明公特地吩咐給兩人送來的。
「水奴阿姊。」阿元邊收拾邊嘀咕,「你說這郡守是不是有什麼目的?」
「怎麼了嗎?」。
阿元又說起她一直疑惑的疑問,「你說就算他真的有心討好殷家,那也只需要討好五郎君就是了,何必連我們也一起?」
她卻不知,王友朝確實不曾連家僮一並算上,不過水奴可不一樣,公主身份擺在那里,不僅不能怠慢還要好生伺候著。只是礙于她現在的身份,不好突然在他們面前對一個婢女格外熱情,才連阿元一起算上。
水奴把自己的和殷暖的東西收拾好之後又幫她一起整理,無所謂的笑笑,「大概是明公考慮周到,體恤下人吧!」
「可是……」阿元正要說什麼,忽听見外間一個婢女問道,「水奴娘子可在?」
然後是殷暖回她的聲音,「阿姊在里間,可有什麼事嗎?」。
那婢女道︰「明公說給郎君此行準備了一些行禮,煩請水奴娘子前去查看可還差些什麼?」
水奴對阿元道︰「我出去看看。」
繞過屏風,殷暖回頭看見她,開口道︰「阿姊。」
水奴回以一禮,「五郎君!」
殷暖聞言眼瞼垂下,抿了抿唇,沒再回話。
接著前來的婢女又把方才的話說了一遍,水奴向殷暖交代幾句便出了門。
「微臣參見公主殿下!」
水奴才進了門,王友朝呵退家僮便伏身一拜。
「王郡守不必多禮。」司馬君璧在坐榻前垂足坐下,隨手拿起一粒棋子把玩著,邊問道,「郡守忽然喚吾前來可有要事?」
王郡守垂首道︰「回殿下,殷家幾位郎君明日便決定動身了,微臣斗膽請問殿下作何打算?」
做回公主還是其他?不過肯定是前者,雖然現在先皇已薨,但是有王家撐著,斷不會讓公主受了委屈去。只是這幾日司馬君璧一直不曾表態,他也不敢擅自決定。
「吾打算前去建康。」
「什麼?」王友朝半響才反應,「殿下的意思是,繼續以殷家家僮的身份前去建康?」
「正是。」
「可是……這……」王友朝實在不能理解,為什麼堂堂一國公主能放下高貴的地位以一個婢女的身份去伺候他人,「雖然殿下之前曾說是有事耽擱,不能立即回宮,但是只要回到王家,有什麼事家主一聲令下不就解決了嗎?殿下何必執著?」
「吾意已決。」司馬君璧起身道,「至于外祖父那里,王郡守也不必瞞著,把吾親筆所寫的《嘆青樓》交上去就可,外祖父識得吾之筆記,知曉吾尚在人間,他老人家也放心些。其他,不可多言。」
這「其他」包含什麼王友朝有些不敢肯定,「殿下的意思是……除了殿下親筆詩詞,其他包括殿下目前所處地址都不可透露?」
司馬君璧點頭,「王郡守照辦便是,其他的日後吾自會向外祖父說明。」
依照王家的勢力和外祖父雷厲風行的作風,讓他知曉她所在和直接讓她離開殷家沒什麼區別。心里有些感嘆,若是在幾個月以前,這樣的結果是她所希望的。只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殷家那個吃人的地方竟有了讓她放心不下的存在。
出了郡守院子,不知時候下起了雨。
司馬君璧打發了郡守執意派來跟著她的婢女,獨自走過一條竹林里的青石小徑,寒風吹著雨滴繞過油紙傘,很快打濕身上衣物,黏濕在身上像是冷到人心里去。
水奴把傘丟在一邊,任由自己暴露在雨簾里。這些時日在殷家的一幕幕在腦海里回放,心里像燒著一團火,不這般冷靜一下,她怕自己會忍不住立刻後悔這個決定。
父皇已經離開,就算回宮,那里現在的主人又怎麼會對她視而不見?只怕一便會有一堆的劫難等著她一一化解,又如何分得出精力顧及其他?若是回到王家,外祖父再如何疼她,最終她也不過是個外人罷了,又有誰能賦予她絲毫權利去化解別人的劫?
「阿姊?」記憶中輕輕柔柔的嗓音忽然在耳邊響起,帶著幾分擔憂和驚訝。
水奴抬頭,「五郎君?」
殷暖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提著一個燈籠,撐著一把油紙傘傘,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阿姊怎麼在這里?怎麼沒撐著傘?染上風寒可怎麼辦?」
殷暖像是被阿元附身一般,忙幾步走上前,把手里的傘撐在她頭上,邊喋喋不休的說著。
「沒什麼!」水奴見他半邊身體都漏在外面淋著雨,欲拿過傘替他撐著,殷暖卻難得執著的沒有給她,只說到︰
「無妨,吾出來時特意多披了件大氅。」
水奴無奈,接過他手里的燈籠,問道︰「五郎君出來做什麼?」
殷暖用空出來的一只手握住她的,好涼!果然如想象的一般是冰冷的,忙垂下袖口裹住兩人的手。
「阿姊你一直沒,又下雨,你出門時沒帶傘,吾有些放心不下,阿元他們忙著,吾便獨自尋來了。」
水奴道,「郡守難道會少了婢子的傘不成?」
「雖是如此,但總覺有些放心不下,果然,阿姊你方才不就在雨里嗎?」。
隔了雨,亮了夜,小小的油紙傘下圈出一個溫暖的世界。
也罷,再護他一程,回時再離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