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氏這次倒是不急著用刑,可能是因為想起殷暖還跪著的緣故,頗有幾分愉悅之意。在牢門外婢女抬來的繩床上坐下,拿出巾帕輕輕捂住口鼻,方才緩緩開口道︰
「看來你精神倒是不錯,怎麼,是想著你那個五郎君會來相救不成?」
水奴平躺在稻草上一動不動,雙眼雖然睜著,卻毫無焦點的望進一片虛空里,過了半響,她才低聲回道︰「不知六娘此言何意?婢子不過一介家僮,如何值得主人費心思來救?」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元氏冷笑道,「不過這次恐怕要叫你失望了,你那好主人此時還在郎主大院里跪著呢,想替你求情來著。嘖嘖嘖,這陰雨天里被罰跪也真是可憐見的。」
「怎麼會?」這樣的天氣,跪在細雨里怎麼能行?水奴心急之下就想起身,卻扯動了身上的傷,猛的一下又躺了。
「看這心急的,倒真是一出主僕情深的好戲。」元氏道,「你若是真心疼你那小主人,就把巾帕的藏處告訴我,之後給你一個痛快,殷暖也就死心了不是嗎?」。
水奴只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半響,元氏不耐煩的道︰「看來你是繼續嘴硬了。」吩咐左右道,「把人拖出來,正好之前的烙刑還沒開始。」
兩個奴僕應了聲是,正要行動,水奴忽然動了動,而後微不可見的對著私牢的窗口處搖了搖頭,轉向元氏低聲說道︰「那炮烙之刑婢子實在害怕,求六娘你給婢子一個痛快吧!」
從沒見過有人可以把心里的恐懼說得這麼輕描淡寫。元氏愣了一瞬,冷笑道︰「怎麼。願意說了?」
水奴搖了搖頭,「婢子真的不曾偷竊過六娘的任何東西。」
撿來的和偷盜的可不是一個概念。
元氏一怒。正要開口,只听水奴又道︰「不過婢子知道謝大娘的一個秘密,不知能不能用這個來交換?」
元氏心里一動,幾乎條件反射的就想問是什麼,好不容易忍住,說道︰「謝氏的秘密與我有什麼相干,為什麼要和你交換?」
水奴又沉默下去,直到元氏快要忍不住開口的時候,她才低聲嘆道︰「也好。五郎君對婢子有救命之恩,本也不該背叛的,這樣便是死在炮烙之上,至少也能心安。」
元氏急道︰「巾帕的事我會追究到底,不過你且先說說你知道的秘密是什麼,我掂量掂量,看能否免了你的炮烙之刑。」
「婢子不能說。」
「……你敢玩弄于我?」
「不是。」水奴道,「這件事事關重大,婢子只能當著家主的面才能說出來。」
元氏冷笑道︰「憑你一個賤婢的身份也敢妄想見郎主的面?你且和我說。該怎麼做我自會做出打算。」
水奴道︰「事關謝大娘清譽,若非婢子當著郎主的面說出來,之後六娘無論對郎主怎麼說,都不過是誣陷而已。」
元氏雖然不喜她的說法。卻是真的有些心動了,這殷家這樣的大家,後院里的極為重要的就是清譽。若是她說的是真的,謝氏這一次可就徹徹底底的毀了。
「那你先告訴我。我之後再讓你到郎主面前親口說出來如何?」
「不成。」水奴搖頭,「想必六娘也清楚。除了郎主,便是主母也不敢輕易對謝大娘出手。況且隔牆有耳,婢子若是在郎主知曉之前就被大娘听了去,只怕婢子下場不會比現在好到哪兒去。」
她說到隔牆有耳,元氏下意識的往私牢的那個小小的窗口看,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哪里好像真的有個人影晃動似的。
「去看看,那里可有人。」
「是。」一個奴僕領命出去,半響回來稟報道,「回六娘,因下雨的緣故,窗下確實有很明顯的腳印。」
水奴聞言心里苦笑,這下還不知阿元會怎麼責怪自己。
如此元氏也不得不信她說的,確實,事關重大,還不知方才偷听之人是不是謝氏那邊的,若是被她事先知曉之後有了對應之策,自己可是就得不償失了。
「不過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誰知你在郎主面前會玩出什麼花樣?」
「六娘多慮了。」水奴輕嘆一聲,說道,「婢子現在連動一下也不能,能做出什麼?何況,婢子原也是有條件的。」
听她說是有條件的,元氏倒有些放心了,若真的僅僅是因為害怕炮烙之刑就出賣自己的主人,雖然覺得情有可原,到底也過于輕率了些。
「什麼條件?」
水奴道︰「婢女不曾偷竊六娘的任何東西,求六娘在婢子開口之前證明婢子的清白,還有就是,在之後,給婢子一個痛快便是。」
元氏有些好笑,諷刺道︰「你都做出出賣主人的事了,還在乎這點清譽?況且到時候你既然無罪,如何還想死?」
「出賣主人是迫不得已,自該以死賠罪。」水奴道,「可是原本就不是婢子做過的,婢子也不願被冤枉。」
她如此坦然倒是讓元氏打消心里的懷疑。若是以前也許她還能再好生考慮一下,可是今日才剛因為謝氏在殷頌那里受了一通氣,此時只要想起能徹底扳倒謝氏,就有些不管不顧了。況且水奴這種連主人都出賣的人,受了這樣重的刑罰都還沒說出自己巾帕所在,怕是真的不知。
不過就算知道又如何,憑她一個低賤的婢女,還能看出那珠子里的玄機不成?
「我會帶你到郎主面前。」元氏道,「不過若你去了之後只是說一堆廢話,小心我讓你生不如死。」
「六娘放心,婢子知道的。」
小雨漸漸連成線,殷暖全身已經濕透,比起身上的寒冷,膝蓋的疼痛更讓人難受。他努力的挺直身體,想讓自己盡量清醒一些。
他忽然想起,水奴曾經也被殷蘿罰跪過一天一夜,後來更是昏迷到差一點被拖出去賣掉。現在自己不過跪了一個時辰就已經快要支撐不住,水奴身體那麼弱,那時她又是怎麼度過的?
本來把她接到自己身邊就是希望能保護她免她受傷害,可是現在呢?殷暖在心里不停的責怪自己,不僅又讓她受刑,還什麼都幫不了。
越想越是心痛,甚至連自己雙膝的疼痛都被忽略了。
殷頌的房門忽然被打開,一個老奴走了出來,而後一把油紙傘罩在殷暖頭上。
殷暖道謝︰「多謝徐翁,僕不打緊。」
「五郎君。」來人嘆了口氣,說道,「郎主請你進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