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錢能使鬼推磨,雖然顧家這棵大樹一倒,一群猢猻滿地跑。還好周管事在外行走多年,憑著一張能說會道的嘴,每個人都貼上不少好處,總算把所有人的骨灰都封壇,只等看著時辰上山。
雖然肯清晨出山的年輕人,尤其是扛著那麼多骨灰壇,任誰想著都發毛。好在還有周午周寅阿福阿財這四大金剛,勉強算上胡先生和南山,以及三順子,這才能湊夠人數。
想著天亮以後,事情就算完了,自己也要應約離開雲落村。苒苒並沒有什麼遺憾,只是覺得這些日子像做了一場夢,比她之前二十多年還要長的夢。
苒苒走到周管事跟前,對他淺淺一笑,這些天周家所做的一切,苒苒都看在眼里。他們對顧家的感情不是假,就是她這個名義上的顧家媳婦都會偷懶,可他們每個人都像打了雞血似的,只恨不能肝腦涂地。
然而,越是這樣,苒苒心里的疑惑就越大。「周管事,能和你聊一聊嗎?」。
周管事連忙放下手里的事,起身給苒苒作揖,「娘子有事只管吩咐。」和苒苒一樣,周管事對眼前的女孩也早已刮目相看,如今苒苒每一句話,他不無恭敬盡職,不敢怠慢。
苒苒把手中幾張發黃的紙遞給周管事,看他表情凝重,嘴角不覺彎起︰「這里有幾張賣身契,是你們一家和三順子的,我一並交給你。」
「娘子,您這是什麼意思?」
周管事自然不敢伸手去接,他狐疑地打量著苒苒,不明白此舉的含義。周家已經是顧家幾代的家生子,這賣身契豈能說給就給,未免也太武斷了點。
苒苒卻不以為然,在她看來,一張紙就要約束一個人一輩子,簡直太不可思議了。「顧家沒了,把你們留在這邊我也管不了你們吃喝,干脆就放你們走好了。其他人的,我都已經燒給他們,希望他們下輩子能投個富貴人家。」
周管事戰戰兢兢地退了一步,拱手拒絕︰「娘子大人大量,慈悲心腸,可是這個我不能要。我們周家祖上四代都伺候著顧家主子,說句放肆的話,我們早把顧家當成自己的家。正所謂犬不嫌家貧,子不嫌母丑,我們也不會因為顧家遭難就離開。」
頭一回听到有人寧願當奴才,而不要自由,苒苒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
然而她也只是想賣個人情給周管事罷了。苒苒心里清楚,如今的顧家束不了任何人,就算周管事這種家生子,他若真心想要離開,她也無可奈何。還不如主動賣個人情,將來要是讓他做個事,反倒順坦一些。
苒苒把賣身契一把塞到周管事手里,表情誠懇道︰「我沒有要你們離開,只是讓你們更坦蕩地做人,還你們自由身,在外行走也方便。」
「可是……」看著手里那幾張泛黃的白紙,周管事有些不敢相信,但雙手難掩心中的激動,微微顫動著。
見他沒有推回來,苒苒也松了口氣,笑眯眯道︰「你既然把顧家當成自己的家,我也拿你當長輩,既然是一家人那就沒有這麼禮節,以後要麻煩你的事情還很多。」
噗通一聲,周管事忽然雙腳跪地,用盡力氣磕了個響頭,把苒苒嚇了一跳。「娘子的大恩大德,我周平沒齒難忘。」
「周大叔,以後叫我苒苒就可以了。」苒苒急忙把他扶起來,看他激動得熱淚盈眶,她眼珠子一轉,輕聲道︰「對了周大叔,顧家到底得罪了什麼人,你應該知道吧。」
周管事擦淚的姿勢一頓,眼角斜望了苒苒一眼,心里大驚,低聲含混嘟囔︰「我怎麼會知道。」
苒苒沒錯過他細微的驚愕,故意追問︰「既然周家伺候顧家這麼久,難道當初祖母為什麼搬來雲落村,你也不知道嗎?」。苒苒每說一句,周管事的身子就僵持一分,背後的汗水更是如雨浹背。「還有到底什麼樣的勢力能讓縣衙也不敢插手,難道縣太爺連老爺的身份都不知道,還是說對方的身份要比高上不少。」
早知道苒苒不可能這麼輕易就放過他,可想到苒苒居然先禮後兵,用賣身契作為誘餌,這才讓周管事有些左右為難。
他偷偷擦了下額頭冒出的汗,企圖蒙混過關。「娘子,這種事不是我一個做下人的能知道那麼多的。」
苒苒一挑眉,口氣充滿濃濃的抱怨,她冒著這麼大的險,不就是為了叼這只老狐狸的胃口。雖然不保證周管事一定買她的帳,可也不能讓他這麼蒙混。
「周大叔,你剛剛說過拿顧家當自己家,現在說這見外的話可就不好了。顧家遇到這麼大的事,你真打算坐視不管。萬一當初周午或者周寅跟老爺一起遭遇不測,你也沒想過替他們報仇?」苒苒故意頓了一下,轉而冷笑一聲︰「或者說,家人的仇遠比不上自己的姓名重要。」
周管事重重地嘆了口氣,他知道自己這次沒那麼容易糊弄,但還是真心誠意道︰「娘子您就不用逼我了,您的心情我能理解,但這事真不是你我之力能夠解決的。」
听著口氣有些松動,苒苒急著追一句︰「所以你還是知道一些的?」
「是。」周管事只得點點頭,「這些事我答應老絕不再提起,既然老不想和您說,我也只能保守秘密。」
好不容易大魚肯咬鉤,她又怎麼能隨便放手,「你怎麼知道祖母不想說,或許她只是認為我年紀太小,或許她真打算說,結果遇上這事。周大叔,你要還認我是個娘子,那你還打算瞞我什麼,如果彼此不信任,我也不勉強,待此事一完,你們周家隨時可以離開。」
周管事苦笑了一下,看著苒苒天真稚女敕的臉龐,其實他也有許多不舍和偏袒︰「苒苒娘子,不是我不信任您,只是您本可以在這世外桃源過太平日子,又何苦去知道那麼多,如今能像雲山這麼安靜的地方不多了。」
然而,這話更是勾得苒苒坐立不安,她軟磨硬泡終于換來周管事一聲無奈︰「既然您執意要問,我便與您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