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了食盒回來,采青與明月在臨窗的炕幾上擺飯,布著青花碗碟。看著端上炕幾上的那幾碟菜,采青忍不住抱怨道︰「小姐你看,自這禁足令下達了之後,這伙食是越發的差了,本來今日的菜牌是水晶肘子,你看都換成什麼了,還有這文思豆腐羹,哪有半點豆腐的影子?大廚房那些人真是欺到咱們頭上來了。」
明月忙扯扯采青,壓低聲音道︰「小姐心情也不好,你別老是嘮嘮叨叨的煩她。」
顧芝容聞聲,擲下手中的藥書,湊看一眼道︰「果然比昨兒的又差了幾分。」
采青的膽子便壯了幾分︰「我到大廚房跟她們理論去。」說罷提了裙子就要出門,一副要找大廚房興師問罪的模樣。
明月嚇了一跳,一邊拽住采青,一邊對著顧芝容道︰「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采青是個急性子,你怎麼還慫恿她到大廚房去呢?鬧出事來可怎麼辦,你明明知道現在風頭火勢的,府里多少人等著落井下落,給我們好看……」
顧芝容笑笑道︰「不用求她們,我給你們變一個出來怎麼樣?」
明月嗔道︰「小姐又說笑了,就會拿我們開心,你又不是孫猴子,這東西哪能是說變就變得來的?」轉身把采青按到椅子上,勸道,「好了,你別再鬧了,小姐都沒意見,就你嘴刁得緊。」
顧芝容笑了一笑,也不再說,轉身出了東次間,去了書房。不一會的功夫,她轉身折了回來,手里多了一張紙條,遞到明月手上,道︰「這一頓飯,咱們先將就著,等明日,我保證讓各位都吃上香噴噴,滑溜溜的水晶肘子。」
明月怔了怔,采青捉狹地朝明月眨眨眼,然後滿懷期待地望著顧芝容︰「小姐,可不可以再加個醉香樓的紅燒獅子頭呢?」
「可以。」顧芝容很肯定道,轉身看著明月,「明月,你想要吃什麼,還有,綠水與玉蟬,你們呢?」
她環視了屋里一圈︰「我都差點忘了,雪雁拿被褥到漿洗房去了,回頭她回來再問她罷。」
一屋子的驚訝。
明月率先反應,含笑對著綠水她們幾個道︰「綠水,我記得你最愛吃脆皮鴨了,上回宮里賞賜了些下來,幾乎全被你吃光。至于玉蟬,我記得你最愛吃的是香辣雞塊。至于雪雁,好像是醬香脆藕,沒錯,就是這個。我說的都對吧?」
綠水與玉蟬說不出話,只一味點頭。
顧芝容一一記下,轉身又去了書房。明月跟了,也進了書房,看著重新揮墨寫字的顧芝容,猶豫片刻,道︰「小姐,這樣不好吧?」
顧芝容刷刷寫完,吹干,這才抬頭看著明月,秀眉微微一揚︰「有何不可?」
這些年來,對于這些知根知底的人,顧芝容極力把她們培養成自己的心月復,同甘苦,共患難。但是,僅僅有這些是不夠的,她一定要有能力保護她們才行,絕不能讓她們對自己心寒。
明月擰著眉頭道︰「奴婢知道小姐處境艱難,小姐方才說的那個什麼孫猴子和法術之類的話,是小姐拿來哄我們開心的吧?至于想吃什麼,不過是奴婢們之間的說笑而已,小姐不必當真。」
其實也是這個理,連做小姐的都不嫌飯菜難吃,做奴婢的又哪有什麼資格嫌棄呢?
顧芝容揚揚手中的紙,正色道︰「我可不是開玩笑,我是說真的。」
「小姐!」明月急道,「都什麼時候了,小姐還把心思放在這上面!再說,如今這柳韻院被大派的人把守得死死的,即便這消息送得出去,又如何將那些食物送得進來?」
顧芝容將手中的紙疊好,折成紙條狀,走到明月面前,將紙條交到明月手上,微微一笑道︰「明月,你不用擔心這些。這個紙條,待會等張大福家的收剩食的時候,你盡管把這個交給她,告訴她,送到懸濟寺,交給一個喚作淨空的小沙彌就成。至于那些食物如何送得進來,我都寫在紙條上了,淨空一看就會明白的。」
淨空是懸濟寺一名俗家弟子,自小體弱多病,後來遇到一個游方和尚,說他與佛祖有緣,在年滿十五歲之前必須歸依佛門,方可保得一世平安。淨空的父母富甲一方,卻都是信佛之人,為了唯一一個的性命,便把他送入懸濟寺出家,如今已有十一載。
或許是因為是同為俗家子弟的緣故,這位比顧芝容小兩歲的淨空,對她特別的親近,在顧芝容在懸濟寺的時候,像條小尾巴般整天粘著她,而她仗著名義與實際的年紀都比他大,把他當弟弟,指使他做這做那。而這位淨空也唯命是從,從未鬧過少爺脾氣。
連明月都在私底下暗暗嘆息,如果不是自家小姐的年紀比那位淨空大上那麼兩歲,依淨空那麼好的家底,那麼好的性情,對自家小姐又好得不得了,如果自家小姐能夠嫁與他,肯定不會吃虧。
「明月?」
顧芝容的喚聲拉回明月的思緒,她忙應道︰「小姐請放心,待會奴婢就將紙條交與張大福家的,只不過……」
明月不解地望著顧芝容︰「小姐讓淨空買那麼多的東西,要怎麼才能送得進來?」
明月當然猜得到顧芝容是要動用傳遞訊息的秘密通道運送食物進來,問題是這麼多的食物,難保不會沉到河底去。
「羊皮筏子。」顧芝容朱唇輕啟,說出四個字來。
明月渾身一震,猛然抬起頭來,看著顧芝容。
顧芝容似乎早料到明月會有這種反應,一絲驚訝也沒有,繼續道︰「早在去年初夏的時候,我就暗地測量過了,綁塊石頭拋入回廊下的河道,測出水深約五米,河道較為寬敞,扎一個小小的羊皮筏子放入河道中絕對沒有問題,平日里水速每個時辰48里,遇暴雨如注天氣河水暴漲除外。自入口流到我們柳韻院,一路行來沒有拐彎,也就是說河道是呈直線的,不會發生中途踫撞事故,如果順利的話,一刻鐘的功夫就可抵達柳韻院。」
顧芝容抬眸看向明月,微微一笑︰「放心,如果我們收到的話,一定會完好無損。」
听了顧芝容這席話,明月內心的震驚無以倫比。她愣愣地看著自家小姐,半晌方道︰「小姐,你自去年初夏就測量好了,也就是說,去年的時候,你是打算利用這條通道協助七小姐逃出府去?」
顧芝容看著明月,緩緩嘆息,很認真地點點頭︰「我也不瞞你,是的,的確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