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之後,懸濟寺後山的河道口,無邊無際的黑暗中,突然出現一張羊皮筏子,里面的人皆為黑衣,且沒有燃起燈籠,乍一看還以為是不知從哪里飄來的一只無人駕馭的羊皮筏子。
羊皮筏子忽然加速,很快就駛到了對岸,頓住,接著兩個人自筏子上面下來,登上了岸,筏子則被推到了岸邊的蘆葦叢中隱藏起來。
一聲清脆短促的胡哨聲傳來,聲音並不大,但是相當的清楚。兩個黑衣人互看了一眼,很快地朝著不遠處有光亮的地方行去。
光亮是懸在不遠處的馬車上的燈籠發出來的,兩名黑衣人行至馬車前,其中一人輕喚一聲︰「丁。」
坐于馬車車轅上的人含笑應了一聲,正是丁鈴鈴,她依照約定早就到了,一直在原地等著。
「丁,辛苦你了。」其中一名黑衣人道,聲音宛如清泉叮咚,十分悅耳動听。她在燈籠的映照下抬起頭來,黑巾蒙面,露出兩只滴溜溜不停地轉動的大眼楮,閃著聰慧的光芒,不是顧芝容還會有誰?
丁鈴鈴看看她,掩不住心底的擔憂,忍不住道︰「容兒,听說你最近鬧痱子鬧得厲害,連太醫館都出動了,現在怎麼樣,好些沒有?」
顧芝容笑嘻嘻取下蒙面的黑巾,仰起頭來讓丁鈴鈴看︰「丁,你倒是瞧瞧,我毀容了沒?」
丁鈴鈴認真看了一會,失笑道︰「倒真是做的愚昧,竟還忘了容兒你本來就是懂得岐黃之術的。我看這次,只怕是太醫館的那些老匹夫們都上了你的當了吧?」
顧芝容笑著重新把黑巾蒙在臉上,搖搖頭道︰「強中自有強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我只不過是利用了那些太醫館老頭的老眼昏花,這才鑽了空子,若是被他們多瞧上幾眼的話,指不定真的穿幫了。」
采青笑著道︰「好歹還是瞞了不是?當時奴婢在旁邊看到太醫館那位德高望重的館長胡太醫也來了,看到他一臉花白胡子,還有那專注樣,奴婢的心都快嚇死了,心差點都跳出來了呢。」
顧芝容戳了一下她的腦袋︰「就你那膽兒,今天晚上怎麼非得跟著我出來啊?」
采青嘻嘻笑道「反正奴婢覺得,跟著小姐就什麼都不怕了。」
顧芝容笑了笑,想到來看診時胡太醫的神情,心里微微有些沉重起來。
胡太醫是當今最有名望的太醫,在醫術上浸潤幾十年,若沒有些真功夫那是不可能的。她自己用兩種藥草涂沫做出來的形似起痱子的過敏癥狀,本應是不可能瞞過醫術精深的胡太醫的。但是她明顯地看到他那花白的眉毛只是微擰了一下,什麼也沒說,直接就去開藥方了。這倒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看了出來,怎麼不揭穿她呢?
猛然間,她的腦海一個念頭閃過︰難道說,那位胡大夫,也是明空背後的龐大組織的人?所以才暗中相助于她?
見她陷入沉思,丁鈴鈴忙一扯她︰「你們主僕二人就別斗嘴了,快上車吧,去碧潭村還要約一個時辰的路程呢。」
于是主僕二人上了車,馬車前行,居然沒有發出清脆的「噠噠」的馬蹄聲,顯然馬的四個蹄子皆被裹了布,所以才會沒有聲音。
丁鈴鈴似乎對這一帶尤為熟悉,近了近路,半個時辰後,顧芝容等人就到了碧潭村。
這是位于城北的一個小村落,隱沒在一片郁郁蔥蔥的槐樹林里,約莫兩三百人。此時正值半夜,村莊里漆黑一片,竟然邊一聲狗叫聲也听不到。顧芝容有些詫異,丁鈴鈴道︰「這個村子不同于其他地方,這里的人養鳥,卻不養狗。」
顧芝容細細听去,果然偶然能听到一些半夜不肯睡覺的小鳥發出的一些細細碎碎的聲音。
沒有狗呔示警,她們的行事就方便多了。
「丁,這是我的一個丫頭喚作雪雁的,畫下的圖紙,你看看。」顧芝容把手中的圖紙遞給丁鈴鈴。
丁鈴鈴似乎對這一帶十分的熟悉,對于顧芝容遞給他的雪雁畫下的圖紙,只瞟了一眼,駕著馬車三轉兩轉的,就到了圖中標注的雪雁的表嬸娘家的位置。
顧芝容很是驚訝,對丁鈴鈴感激一笑,眼楮隱約有一絲判研的神色。
三更已過,四更未到。這個時候正是雪雁自她的表嬸娘處打听到的,阿碧夜間出門的時間。
三人靜靜地龜伏在左側一道斷牆之後,夜色昏暗,再加上前面有一棵碩大的槐樹遮擋,外面的人看不到她們,她們卻能將外面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月光清冷,白輝播撒。偶有一兩只蟲子的低吟,轉瞬間便消失無聲,想必這個時辰連蟲子也要入眠了吧?
正當四周寂靜得似乎一絲人氣都沒有的時候,斷牆對面的一戶人家的門突地傳出拔栓的聲音,三人精神為之一振,接著門隨後便傳來「吱呀」一聲,門被小心冀冀地推開。一個腦袋探了出來,左右張望了一陣,似乎在察看周邊有沒有人。見四周沉寂得連蟲子的聲音都听不見,這才放下心來,安心走了出來。
是一個十五六歲的丫頭,眼小鼻平,身段細高,走起路來隱約可見些許窈窕的風姿。
正是阿碧。
今日的阿碧再不是昔日那個穿著丫環裙裾的阿碧了。清白的月光輝映下,她穿著一件真紫色繡百蝶紋樣錦緞面子的褙子,杏黃色百褶裙,頭上挽了一個元寶髻,恐是怕驚動四鄰,沒有佩環飾,即便是這樣,讓人一眼也能看出是富家小姐的裝扮。
「看來這個阿碧,收了別人的銀子,倒真是發達了。」顧芝容在心中暗想,嘴邊是堅硬的冷笑。她最恨背叛自己的人,利用自己的同情恩將仇報。今天,她就要讓這個曾經背叛過她的人,嘗嘗背叛的苦果。
阿碧偷偷模模地快步前行,路上看起來不太明朗,她燈籠也不打,三下兩轉就到了溪邊的一戶人家門口,屈起手指很有節奏地輕敲了三下。
仿佛等候許久,門倏然打開,一只大手伸出來,一把攬住她,拖將進去。關門的剎那,從里面傳出一個男子的聲音︰「寶貝兒,你怎麼這個時候才來?想死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