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大夫的「藥」果然有效,不出三天,京中盛傳,顧五小姐又恢復美麗嬌顏,而且那份水靈勁兒,較之以往過猶而無不及,一時之間,京中那些貴婦小姐們,但凡曾經出了水痘留了疤的,或是天生自娘胎就帶了胎記來的,皆爭先恐後的去找那個吳大夫診治。
後來陸續傳出一些消息,說那位吳大夫真乃神醫,醫術超絕,于是更多的人慕名而往。再後來听說天妒英才,吳大夫突然染上惡疾,真應了那句老話,醫者治人不治己,吳大夫的病日益加重,竟是連話也不能說了。最後她的婆娘轉讓了賭場,關了醫館,用一輛馬車載著苟延殘喘的吳大夫回祖籍通州去了。
這一段醫者傳奇嘎然而止,令到京城多少人嘆之扼腰,唏噓不已。顧芝容在柳韻院听到這則消息的時候,當即一口茶噴了出來。她可以想像得出那位寶鑒堂堂主的侍從秦路應付那麼多人時,該是一副多麼狼狽的模樣。想必是應付不來,才采取這樣「匿亡」的方式吧?
知道那個「吳大夫」底細的采青也笑個不停,在以後的日子里,她們主僕也常常拿這個事情出來調笑一番。在談笑風生中,一晃過了好幾日,便迎來了岑貴妃的壽誕。
這日,在養心殿里,一襲明黃龍袍的當今聖上正伏案批閱奏章。他約莫四十來歲,臉形消瘦,臉色較常人蒼白一些,額下的胡須十分齊整。顯然精心修剪過。正當壯年,束起的頭發中卻顯現著疏疏落落的華發,一副英華早衰的景象。
半敞的窗戶有風吹入。掀起他的長袍,空空蕩蕩的,一旁侍立的太監總管張德開一陣心疼,皇上又清減了。
張德開在心里面想,其實皇上身子抱恙,真的無須如此勞累,不是還有太子和眾大臣嗎?
如今太子已近弱冠。朝中很多事情皇上也嘗試著放手,讓他處理。在早前,皇上到太湖池養病期間。也是太子監國,不是也沒出一絲紕漏嗎?而且太子生性雖然傲了一些,但是處事卻是雷厲風行,頗有先帝風範。這一點很得太後贊賞。太後曾不止一次說過,這天下,必將是太子的天下。朝中很多追隨過先帝的老臣,功高足以震主,但是在形色不易表露的太子面前,根本不敢倚老賣老,不敢擺老臣的架子,因為他們實在捉模不透太子究竟在想什麼。下一步要做什麼。
但是,皇上似乎就是一個操勞的命。總憂心太子處置不來,事必親躬,勞身勞力的,難怪這病總不見好。
皇上執筆的手青筋隱現,但還是穩穩地執住筆桿,左手卻撫上胸口。張德開的眼楮何其尖,一下子就察覺出龍體不適,忙把一旁擺放著的參湯端了,輕聲道︰「皇上,你已經忙了將近一個時辰了,還是用些參湯提提神吧。」
皇上「嗯」了一聲,把朱筆置于筆架之上,接過張德開端的參湯,喝了幾口,覺得好了不少,便又放下,問道︰「岑貴妃那邊怎麼樣了?」
皇上一向寵著岑貴妃,今日又正是她的生辰,所以皇上命宮里所有人不得打擾她,讓她睡到自然醒,並且,還把宴會推到舉辦。
張德開面露難色,猶豫著要怎麼開口。
「怎麼,又鬧脾氣了?」皇上開口問道,臉上是一派明了的神色,連語氣也帶著寵溺。
張德開點頭道︰「皇上猜得正是,听昭華宮那邊傳的消息,貴妃娘娘今日天未亮就醒了,呆呆地在鏡子面前坐了約半個時辰,忽地哭了起來,宮女們哄勸了半天,這才把貴妃娘娘勸住,重又睡下,這會子功夫怕是還未醒。」
皇上怔了一會,方道︰「隨她吧,別讓人驚擾她便是。」
張德開低聲應了。他實在想不明白,這個岑貴妃到底有什麼好,值得當今聖上這般寵著她,由著她的性子在宮里胡鬧。若是其他妃子,皇上早就厭煩,讓人打入冷宮里了。說到底,不就是西涼國公主嗎?這般任意妄為的性子,也不知道那個西涼國國王是怎麼教導女兒的。更何況,直至今日,皇上還未寵幸過岑貴妃呢,難不成真如民間所說的那般,得不到的方是最好的?
算了,自己還是少管閑事的好。以前他覺得君心難測,現在他反而覺得,這位岑貴妃的心思,更是難測。
昭華宮。
終于,在當天的日頭懸掛于高空許久許久,岑貴妃終于醒了。听到響動聲的貼身侍婢梅香忙趕到床榻前,撩開帳幔,輕聲道︰「娘娘可是醒了?」
睡足了的貴妃娘娘精神很好,畢竟是年輕,凌晨哭過的痕跡在眼楮上根本看不出來,只是有些微紅罷了。她又恢復了平日里冷淡的性子,淡淡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快到午時了。」梅香輕聲應道。
「哦,這麼遲了?」岑貴妃絲毫沒有懊悔自己睡過了頭,仿佛剛才她只不過確認一下時間而已。
「梅香,喚人進來給本宮梳洗吧。」她淡淡吩咐。
梅香忙應下,然後快去走出去招呼在外面候了好幾個時辰的宮女們進來伺候。
一排的宮女們托著器皿魚貫而入,悄無聲息,有的托著盛著清水的銅盆;有的捧著擦臉用的方巾;有的抱著精巧的哥窯紫口鐵足罐,里面盛著精制過的淨口用的竹鹽;有的舉著青瓷茶壺,里面盛著漱口用的臘月早梅制的暗香茶;有的……她們在岑貴妃面前站定,恭敬地垂著頭。
梅香伺候岑貴妃洗漱完畢,打發這些宮女們出去,又喚秋菊進來,給岑貴妃梳頭。
秋菊手巧,在征得岑貴妃同意後,給她梳了一個飛仙髻,正中插上紋飾繁復的金步搖,兩側各綴了八顆碩大的明珠,再換上戈地紅裙,淡紫抹胸,額心一戰罷朱紅花細,腰間束了一條同色的玉帶,凹凸有致的身形,盈盈一握的腰肢便顯現出來,換上之後,連一旁看著的梅香秋菊都忍不住要驚嘆。
岑貴妃的確長得很美,尤其是大紅的衣裙更能襯出她美艷的容貌,但她仿佛一點都不在意自己美得令人眩目的容顏,只是望著銅鏡出了一回神,喃喃道︰「今日,他會來麼?」
落寞的神色在她秀美的眉宇間掩飾不住,就那麼風雲突變般現了出來。一屋子的人包括梅香秋菊在內,噤若寒蟬,面對喜怒哀樂比季節變化還快的貴妃娘娘,誰又敢勸,誰又能勸?(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