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長祺的隱忍也遠超常人,在京城這小半年,君長祺安分得就像是一個最忠臣的良民,可是他所有的安分和隱忍都是假象,甚至當初君長夜奪權,倒戈人中也有一部分是君長祺的人。
他們此次目的不是宮廷事變,不是奪權,就是君長夜……和上一次春狩時一樣,那就是,他們要君長夜死!君長祺將君長夜視為大敵,覺得只有他死了,才能讓他放心,這種目的甚至超過成為了鳳璃國的皇帝。
花如陌幽幽嘆了一口氣,冥煞會算計,她就要比他們更會算計,花如陌從靈兒那里得到的好心情,在這里已經消散得干干淨淨了。
作為旁觀者,她沒有辦法去評價孟非做的選擇是對與錯,可是她不是可以旁觀者清的路人,她是被孟非背叛了的君長夜的妻子,孩子的母親,國家的女主子,她身上背負的東西比任何人都來得沉重……「孟非,你又何必呢,只要你肯告訴主子,憑著這麼多年的交情,如何也會幫你的,」
東福臨出門的時候,轉過頭來,對著孟非感嘆了一聲,他說的不是,而是他被要挾的事情,要是孟非肯將一切都說出來,憑借著君長夜和花如陌的七竅玲瓏心,未嘗不可以反設計冥煞一次。
孟非之前都被嘆為耿直,可是他其實不是耿直,而是死腦筋,不懂變通才對,認準了一條路,非要走到黑了,無路可走,將自己完全搭進去了,才會有後悔莫及。
這點于武學上,或許是韌性,可是于感情上……哎,感情,他東福也不懂,可是對于曾經並肩作戰的孟非更多的還是惋惜,可如今除了這點惋惜之外,也沒有多余的感情了。
因為背叛就是背叛,起因並不是那麼重要,東福又嘆了一口氣,趕緊跟上花如陌。
「你讓人去查查這個曼兒和菲兒,」花如陌嚴肅著一張臉,緩緩向著長樂宮走去,「龍澤宮清理清楚了,就開始重建吧,要和之前的一模一樣,」她希望在君長夜回來的時候,他們可以一同回到龍澤宮,那是他們的家。
「是,」
一號和東福都領命而去,花如陌進了宮中,映星幫著花如陌更衣洗浴,花如陌坐在暖塌上,手又伸向了那些卷宗。
「吃點吧,您早上就用了那麼點,」映星將一碗御膳房炖好的藥膳放到案邊,看著埋頭看宗卷花如陌,心疼的感覺更加強烈了一點。
「您不多吃點,身體怎麼熬得住了呢,」映星又說了一句,終于將花如陌的思緒從眼前的宗卷里拉了出來。
「也好,」花如陌放下宗卷,開始一勺一勺地往嘴巴喂,她吃著這些東西,卻沒有感覺到什麼滋味,只因為她覺得映星說的是對的,她的身體不能熬不住。
「誒,您別急著看啊,」映星看花如陌斯條慢理地終于將湯給喝了,還沒來得及高興,花如陌就又想繼續之前的事情了,「我給您上點藥吧。」
花如陌打量了今日來話特別多的映星,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星兒,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
「嗯,您向來不用人擔心的,」映星應了一句,花如陌說的話,她自然不信,她自己說的話,也不過是順著花如陌說的罷了,花如陌自然是不用人擔心的,因為她總是最快將情緒調整的人,可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愈發的心疼罷了。
映星轉身出去,這兩日來,花如陌沒有提孩子,她也沒有提,只因為她知道,花如陌暫時不想看到孩子,君長夜和孩子是她心中最為柔軟的一塊,君長夜走了,如今就只剩下孩子,花如陌不能保證自己這些日子勉強保持的鎮定,真到了孩子面前,還維不維持得住。
而映星作為花如陌的貼心小棉襖,自然是懂花如陌的,只是可憐了兩個孩子罷了。
*
京郊外一個馬車里,暮煙抱著一個孩子,躺在里面淺眠著,馬車的角落里,還坐著一個欲言又止的丫頭,自然是那個對君長祺忠心耿耿的紅兒。
「,孩子怕是餓了……」紅兒小聲喚了一句,可是躺著的暮煙,依舊一點反應也沒有,紅兒試探著上前,將孩子抱出來,卻被暮煙一只手扼住了手腕,然後給甩了出去。
「出去,這里不用你了……」暮煙的聲音清冷而具有壓迫感,讓紅兒下意識就想要遵從,可是這種下意識也只是下意識而已,她覺得自己越發地不懂暮煙了。
之前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暮煙對于孩子幾乎處于無視的狀態,每天不聞不問,就好像她沒有生過這個孩子一般,紅兒覺得很奇怪,卻也滿足,因為暮煙無視孩子,就給她親近孩子的理由,她幾乎是不離手地照顧著孩子。
可是現在呢,不,應該從兩天前的晚上說起,暮煙突然就要看孩子,紅兒以為是孩子滿月,她出月子,終于想起孩子來了,可是她自己看了孩子之後,居然不肯將孩子還給她繼續照顧了,不離手的那個人,從她變成了暮煙。
紅兒的情感上來說,幾乎是憤怒的,就好像是一個被奪了孩子的母親,可是她比這個母親還不如,她連憤怒的立場都沒有,暮煙才是孩子的母親。
「暮煙怎麼了?」馬車外一個聲音傳來,然後就是一個男人鑽進了馬車里,自然就是君長祺了,他的神情並不算太好,可是在看到抱著孩子睡的暮煙時,表情還是柔軟了下來。
「我想自己照顧孩子,不可以嗎?」。暮煙抱起孩子往後退了退,眼神並不往君長祺那里瞧去,只看著孩子,像是被人將孩子奪走一般。
「當然可以,只是怕累著你了,」君長祺的聲音更加柔軟了一些,之前他听紅兒的匯報,也覺得奇怪暮煙對于這個孩子怎會這麼冷淡,現在看來,只是遲鈍而已,瞧這護犢子的樣子,還真是讓他隱隱有些嫉妒呢。
「不會,」暮煙搖了搖頭,又輕輕拍了怕孩子,她的母乳來的比較晚,又因為沒有給孩子喂過,越發地少了,幸好孩子的胃口小,所以沒有餓著他。
「你讓她出去,我不想看到她……」暮煙又抬起頭戒備地看了一眼紅兒,然後又低下頭去了,可是她的態度已經擺得足夠明確的了。
「出去,的話,就是我的話,」君長祺也略有些嫌棄地看著紅兒,之前是覺得留著她可以照顧孩子,才將她帶上的,可是現在似乎沒有什麼用了。
紅兒急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可憐兮兮看了一眼君長祺,可是君長祺完全沒有反應不說,眼楮一直看著暮煙,她連一個眼角的余光都沒有光顧到,她即便再不甘,也不敢違背君長祺,只能轉身出了馬車。
「那天你……為什麼,她還有用,」君長祺又靠近了暮煙一些,他想起了媚娘的話,他不想相信媚娘的話,卻也想要暮煙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
靈兒若沒有利用價值,他也不會將她帶出來,留在宮里,花如陌自然可以收拾她,可是他們退走的時候,暮煙卻將靈兒一手刀劈暈,留在了定遠王府里。
「你是說為什麼把你帶回來的那個姑娘給打暈留下了嗎?」。暮煙突然抬起頭來,那水洗過一般清靈的眸子對上了君長祺略有復雜的目光。
「你出去吧,我不想看到你,」暮煙抱著孩子轉了一個方向,不想看君長祺,她確實不想看到君長祺,她心中的復雜和難過絕對超過了君長祺的所有想象。
「暮煙,你是……吃醋了嗎?」。君長祺愣了好幾下,絲毫沒有因為暮煙趕他走而生氣,反而有一種說不出的甜蜜來,他悻悻地模了模自己的鼻子,他這個月來確實是冷落了暮煙,冷落了孩子。
而那靈兒黏黏糊糊的,也不知道君長夜怎麼忍受了她這麼多年,再有那媚娘當時幾乎是掛在他的身上的,而這些剛好被抱著孩子的暮煙瞧見了。
所以這些日子暮煙的冷淡都是因為吃醋了嗎?他煩惱之余,就覺得甜蜜了。
「我吃不吃醋重要嗎,你還不是因為她的幾句話,而質問我?」暮煙的神情越發地清冷了,眼楮斜斜地掃了一眼君長祺,就完全收了回來,然後就再不看君長祺了。
「沒有,沒有質問,我相信你,相信你……」君長祺將心中最後一點淡得幾乎不可見的疑問散去,他的確受媚娘的影響太過了些,他揉了揉暮煙的頭發,見她沒有再躲,心情又好了幾分,偎依著暮煙許久,等外面有人來喚了,他才出了馬車。
而暮煙神色在君長祺離開之後更加地冷淡了下來,只有在看到襁褓的時候,才能柔軟一些,又更難過一些,卻也比面癱一般的清冷,稍稍豐富一點吧。
「孩子,你要好好的,你們都要好好的……」
這麼說著,暮煙的眼淚不由自主就掉了下來,幾乎是沒有任何啜泣聲的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