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臉色到有幾分古怪,不過還是滿臉堆笑,客客氣氣地道了謝。
通開了道路,人們就繼續走,老頭也閉著嘴沒再多說什麼,估計也是看這邊人多勢眾的,不敢生事。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本來平平坦坦的路,忽然就開始不太平了,不是這有個深坑,陷了人,就是前頭冒出一截樹墩子,阻了人的路。
半空中還起了霧,薄薄的一層,看著不濃,可陰天下雨的,連著水汽,卻看不清楚前路。
前面還陰風陣陣的,隱約像鬼哭狼嚎。
整條路,都透出一股不同尋常的陰森氣息。
經常走夜路的幾個行人都覺得有點兒不對,加倍小心,尤其是有幾個人本來走得穩穩當當,走著走著就忽然撲通一聲摔倒,摔得頭都破了,嚇了其他人一大跳。
「邪性啊!」
+.++好些人感嘆。
板車上坐著的老太太年紀大了,滿頭花白,臉上皺紋滿布,一張嘴就吐出一口冷氣,凍得瑟瑟發抖,紅塵盯著她看了幾眼,還沒有說話,後頭車上那個小魏就推開簾子,哼了哼︰「喂,小爺幾個煮了熱粥喝不完,你上來喝點兒……暖暖身子。」
後頭幾句話,到有些軟。
老太太愣了下,臉上露出幾分為難,不過推拒了兩下,看小魏的臉色不對,這才閉了嘴上車。
紅塵盯著後面的車好一會兒,不覺挑眉一笑,太子騎著馬一路小跑,過來就往紅塵車上鑽。
他也是一身的冷氣。
紅塵車上一直熬著牛肉湯,湯熬得清亮,大塊大塊的牛肉在湯中翻滾,香氣撲鼻。
太子拿筷子夾了兩塊兒吃,又灌了一碗湯,這才笑道︰「沒出京之前,我還說那個小魏是個滑頭小子,不知道敬畏,見了達官貴人也不害怕,還油嘴滑舌的,滿肚子壞心眼,以後啊,恐怕沒有什麼前程可言,說不得哪一日就自己把自己的小命給送掉了,今天看他,到還有幾分仁心。」
紅塵嘆了口氣︰「他沒有爹,和他娘相依為命,他舅舅還好,雖然冷淡,至少沒有磋磨自己妹妹的意思,他那個舅母卻恨不得趕緊趕走他們娘倆,動不動就使絆子,他娘性子到不是不剛強,奈何老天沒給她好身體,一直孱弱的很,吃的藥比吃的飯還多,真和嫂子去置氣,估計過不了兩日自己的身子先不行了,只能退避三舍,一個男孩子,寄人籬下,能有什麼好性兒?」
太子睜大眼。
紅塵失笑︰「怎麼?難道你們沒把那一家子查個底朝天?」
「……父皇查了。」
也是,皇帝對這事兒上心,自己去查,又沒和太子說,太子可以努力為父分憂,卻不能表現得對那一家子太上心,追根究底,這做人兒子容易,做一個太子,卻難上加難。
紅塵嘆氣,拍了拍太子的胳膊︰「別多想,每個人都是這麼一步一步走過來的。」
天色漸暗。
雨也漸漸小了。
路還是看不到盡頭。
前前後後的行人,不少開始找地方生火做飯,後面的侍衛也過來問,要不要停一停。
看樣子怎麼也要趕一段夜路才行,那就沒必要著急忙慌的,紅塵點頭,太子就小聲交代了幾句。
後面馬車靠邊停下,很快就搭起棚子來,都是干慣了的,沒耽誤多少工夫,搭棚子生火,太子親自扶著紅塵下來坐好,牛肉鍋燒開泡餅吃。
那個小魏也下來,半點兒不客氣,吃得滿嘴流油,他不知道太子的身份,卻也知道這些人身份不簡單,不過,也只是表面上恭敬,讓人一看就覺得輕浮,幾個侍衛都看他不順眼,那老太太一時想走,又讓他壓著坐下,只好委委屈屈地縮在一邊吃餅。
香噴噴熱氣騰騰的牛肉一吃,眾人身上的寒氣一掃而空,心情也放松許多。
和小魏坐在一塊兒的老太太,神色也漸漸松弛,還有模有樣地給小魏講古,講了好些個故事,說著說著,臉上便露出幾分驚惶之色,輕聲道︰「我覺得,咱們走得路有點兒不對,恐怕不太平。」
「哦?」
小魏嘴里叼著根葉子,眼角的余光一直瞟紅塵她們,有些心不在焉。
老太太的臉色在火光的映襯下,隱隱發綠,顯得有些陰森︰「你們是遠道來的,可能不知道,這條路附近以前不是這麼荒涼,周圍有好幾個村子,前幾年,忽然鬧起瘟疫來,一鬧就是大半年,因為村子偏僻,村民們也都是些外地逃難的窮苦人,什麼都不懂,竟然一直到人都死得差不多了,才有人發現報了官,官府派人過來,只看到一層腐尸和白骨……從那以後,這地方就再也沒人住,這條道也漸漸荒廢,就是這兩個月,東邊那條道讓雨水沖塌了,人們沒辦法,才又開始繞這條路走……你們仔細看看就知道。」
小魏打了個哆嗦,嘴上還硬氣,說什麼小爺我八字硬,百邪不侵,眼楮卻是忍不住四下里溜,看到道邊荒草滿布,心里也信了幾分這就是條荒蕪的路,怪不得一路走得艱難,坑坑窪窪,很是不平坦。
他努力想,上一回和舅舅舅母走時,這路是這樣的嗎,可他想不起來。
雖然這次自告奮勇給人家帶路,可自家人知道自家的事兒,當年他是跟著去的,但他那時候年紀小,記憶根本就很不清楚,在那群貴人面前,他是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可那不過是自己騙自己罷了,他要不去,難道還讓舅母去掙這份功勞,真到了那時候,他和娘,就更別想活了,還不如拼一把,反正村子在哪兒,他是認得的,也認得枯榮草。
但他到底還小,讓老太太這麼臉色嚴肅壓抑的一說,心中就有些怕了。
周圍湊成一堆生火取暖的路人听了,面面相覷,心中多少有幾分驚懼。
有幾個老成的也道︰「這路不好走,我听長輩們說,若是路中頻頻遇阻,那是山神示警呢,最好趕緊折返回去。」
年輕的到不以為意︰「這麼多人,真有鬼也不怕,那鬼怪啊,也欺軟怕硬,看咱們人多,一早就躲得遠遠的了。」
老太太笑了笑︰「到也是這個理,不過就怕踫上積年的惡鬼,咱們人在多,那也是送菜的,我老太婆一把年紀,半只腳踏到另一邊的人,到不怕死,你們要是非要繼續走,我到告訴你們幾個小竅門,要真遇見髒東西,第一不要驚慌失措,你們越怕,它們就越強,第二,千萬別閉眼,別屏氣,人的神和陽氣都在這兩樣上呢,還有啊,最好高聲呼佛號,會念經的就大聲念經,你們同行的人多,真踫見了,手拉著手,不要放開彼此……」
她老人家娓娓道來,越說越認真,听得周圍人的都入了神,越發有些驚慌。
不光是小魏和路人們,連旁邊一群正坐著吃飯的侍衛,也心中發毛。
為首的那個翻了個白眼︰「咱們這麼多人在,哆嗦什麼哆嗦!殺人都不知道殺了多少了,還怕鬼不成?」
這些能被皇帝挑選出來保護太子,全都有真功夫,在戰場上拼殺出來的,誰手上還沒有幾條人命?
奈何,周圍陰森森,霧蒙蒙,不想還好,仔細一想,這一路上各種不順利,好像喝點兒水也要塞牙一般,舉目望去,前路漆黑,道邊偶爾有看不清楚的影子閃過……他們就是手染血腥,身上自帶煞氣,該怕還是要怕一怕。
「哇!」
正吃飯,不遠處一對夫妻帶著個孩子,也停下來休息,孩子忽然大哭,哭聲在夜里傳得老遠。
「晦氣,什麼東西,快別讓你那小妮子哭了,一個賠錢貨還就會哭,再哭直接扔了喂狼,也省得浪費糧食。」
剛才惹事的那個老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也到了附近,這會兒坐在道邊一塊兒石頭上破口大罵。
那一對小夫妻也不敢說話,只能拼命哄孩子,可越著急越是哄不好,孩子哇哇大哭,哭得直抽抽,那老頭大約是心煩,又見那小夫妻年紀小,面女敕,越發起勁,罵罵咧咧,攪得人頭痛的很。
坐在小魏身邊的老太太猶豫了下,步履蹣跚地走過去,從懷里拿出個竹筒,笑道︰「孩子是凍著了吧,我這里還有一筒羊肉湯,給她喝點兒,許能好些。」
小夫妻連忙道謝。
旁邊老頭哼哼唧唧︰「喲,一個小妮子到是有福,喂,我也冷啊,給我也來點兒。」
老太太只當沒听見,還幫了把手,幫著扶孩子。
歇了一會兒,吃過飯,荒山野嶺的,也不適合扎營,而且按照小魏的指點,再走不遠就能到了,說不定不到天亮,已經到了山村,到了村子里再休息,大家伙也能休息得更好些。
大家就啟程,紅塵他們一行人,人比較多,又有壯漢,還隨身攜帶兵器,看著也不是什麼壞人,其他人就不覺跟上一塊兒前行。
又走了一小段,還是磕磕絆絆的,越走風越大,天越冷,前面忽然傳來一陣陣的馬和驢的叫聲。
紅塵的車磕絆了下,鐵牛皺眉,輕輕安撫躁動的白馬,回頭道︰「小姐,牲畜有些不安。」
他們的馬都是訓練好的,就是不安,也只是抖動毛發跺一跺蹄子,前面有頭毛驢已經掙月兌了束縛,甩掉主人,一溜煙地拐到小路上沒了影兒,氣得趕驢的行人直跳腳,卻也不敢趁著夜色去追。
好在驢上的行李都是些笨重東西,其實並不貴,要緊的盤纏都在腰里系著。
就是那驢可惜了。
「咦?」
前面忽然有火光。
侍衛迅速地走上前,排開陣勢,護住馬車,心中卻嘀咕,這里離官道太遠,要真出事,憑他們幾個也不知能不能護著太子去官道上,早知道,應該多帶些人手才是。
不多時,火光越來越近,原來只有兩個人,看穿著打扮,像是大戶人家的家丁護院之類。
眾人這才松了口氣。
兩個人越走越近,看見他們這一行人,顯然也嚇了一跳,再看紅塵他們一行人的模樣,似乎不像普通百姓,連忙過來問好,侍衛們趁機盤問了下,才知道一個姓許的鄉紳老爺帶著妻兒上山打獵去了,結果踫到下雨,前面的山路又被大石頭給砸死了,幸好附近有個自家的莊子,便在莊子上休息一晚,這還沒睡覺,就听見下面亂七八糟的,又是人聲,又是牲口的聲音,老爺不放心,特意讓他們兩個過來看看。
「咱們這地方不富裕,強人到不常光顧,我們來看看,也就是求個安心,這麼晚了,諸位還要繼續趕路?前頭因為風雨,已經被堵死了,怕是過不去呢。」
兩個家丁都面容和善的很,「我們許老爺最是好客,再者說,這出門在外,與人方便,與己方便嘛,不如諸位先到我們莊子上休息一夜,用些茶水點心,等天亮之後,把路通了再走不遲?」
他們這麼一說,行人們都有些心動。
紅塵一行人還好,帶的行李多,吃食也還夠,路過前面鎮子時,羅娘她們去采買了好些米面糧食,就怕主子餓到。
其他人卻不好說了,出門在外,能吃口硬邦邦的餅子,就算不錯,水也要省著喝,這會兒人家熱情好客,願意招待,一眾行人都意動不已。
好些人答應,千恩萬謝的。
紅塵眯了眯眼,低聲沖太子道︰「一會兒跟著我,告訴下面的人,去了那什麼莊子,不許吃那兒的一塊兒點心,喝一點兒茶水,全用咱們自己的。」
「他們都知道。」
太子臉色肅穆,那幫侍衛都是精明人,出門在外,怎麼小心也不為過,荒郊野嶺忽遇陌生人,不是賊人就是鬼魅,怎麼能不小心?
後面的車上,一直穩穩當當說話的老太太,卻忽然閉了嘴,低著頭,一言不發。
小魏對她還有幾分關注,只當是累著了,還囑咐她披上件衣服擋風。
這老太太在外面走,只穿了一身單衣,風一吹空空蕩蕩的,看著人都覺得心酸。
幾句話的工夫,那兩個家丁前面帶路,眾人都跟著走,說來奇怪,他們自己走的時候,好像整條路都跟他們作對,各種艱難,這會兒家丁帶著,就有如神助,走起來好像連力氣都省去三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