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這枚銅錢屬于聶長發,可他還是第一次知道這東西的用處,以前在師門的時候,師兄弟們知道的都不說,只說他們出外行走時間久了,自然會明白,他交往的那些,大部分和他一樣什麼都不知道,一直至今日,聶長發才算明白,自己這枚從入門時起,便帶在身上的小銅錢,不只是身份象征,還是一件頗為有用的法器。
制作法器雖然不容易,可也不是特別難,但門派本身能制作自己的法器,還能寄存自家供奉的神佛神念,那這東西必要的時候簡直能保一條命。
若是門人與人斗法,萬一受傷失敗,對方一見他們身上有神靈的神念,一般就很少下死手,不怕別的,也怕得罪神靈。
而且就是下了死手,師門也能靠著這一縷神念,探知到自家弟子的具體情況,方便查找凶手,為弟子報仇。
聶長發心中好奇,就不免湊過去仔細看,一邊看,臉上一邊浮現出一抹驚喜。
他是驚喜了,高家的人急得滿頭大汗。
「大師,兩位大師,犬子的病,究竟如何?」
聶長發這才回神,也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了聲,退了一步看向紅塵,紅塵聳聳肩︰「兩個辦法,第一個,把你兒子的手臂砍下來,我拿符咒封存,大火焚燒,再用藥調養,你兒子就可以恢復了。」
高老爺嚇了一跳︰「這,這還有沒有別的方法?」
砍掉手臂,他兒子連親都沒成,真成了殘廢可怎麼得了,不是萬不得已,他們家絕對不肯用這種法子。
紅塵笑了,伸手指了指那枚懶洋洋貼在高廣亮眉心的銅錢︰「此神性子古怪,愛天下金銀珠寶,不如你們多拿些金銀珠寶供給他,看看他肯不肯再多費些力氣,把所有煞氣逼出你兒子身體。」
高老爺這下子松了口氣。
「好,好。」
金銀珠寶再多,也跟兒子沒法比,花多少錢能買回孩子的命也值得。
高家的人看不到,神色就算古怪,到也沒露出什麼異樣,聶長發卻瞠目結舌,他親眼看見高老爺一答應給錢,那銅錢上的氣場就更濃厚了幾分,甚至有一個虛幻的,肥肥胖胖的神仙影子出現在半空中,正一臉慈祥地微笑。
聶長發抹了把額頭,把上面的汗珠偷偷模模擦掉,呃,按說財神掌管天下之財,是散財的,並不該貪財才對。
紅塵大約看出他的心思,輕聲笑道︰「不貪財,不會斂財,上哪兒散財去,反正據我所知,天下財神,不貪財的少。」
「呃,謝前輩指點。」
聶長發苦笑道。
高老爺連聲下令讓底下人打開庫房,把各種金銀珠寶都拿出來,眼巴巴地瞅著紅塵。
紅塵笑道︰「供奉也容易,我畫一張圖,你按照原樣打造一個神案,我再幫你畫一尊神像,讓聶長發幫忙牽引神念過去,然後供奉金銀即可,不過你記住了,三年之內那些金銀決不可挪動,三年之後散出去救濟災民吧。」
「是,是。」
高老爺也沒問要供奉多少,他是下定了決心,多少錢也要花,還要開開心心地花。
紅塵畫出來的圖紙非常的簡單,高家都不用找別人,自家的下人隨手就給收拾出來,打造的非常精致。
至于神像,紅塵隨手就給畫出來,很寫意,說不上形神兼備吧,神是有了,一切準備好,也就半個多時辰。
都不必聶長發做什麼,他就拿了銅錢在神像面前一放,就有一道神念打出去,打在神像上。
紅塵甩筆點楮,聶長發看得幾乎入了迷,親眼看到畫像上的財神‘活’了,這種感覺,他覺得自己能記一輩子,不由自主地偷窺了紅塵一眼,見紅塵全然不當回事兒,心中更是佩服,也不免沮喪。
以前總听師父說,他們這一行,天資最重要,自己的資質只能算中等,入門又晚,將來前程有限,他不肯信,只覺得勤能補拙,現在看來,哎,果然是天資重要,人家那麼年輕,已經是如此不凡,自己熬一輩子,恐怕也別想追得上。
想到此,聶長發就有些意興闌珊,紅塵轉身走人,他也連忙跟上去,高老爺正往神案上擺放金條,幾乎把庫房里的金條都搬出來,除此之外,還有許多珍珠,玉器,一見紅塵他們走人,連忙追到門口。
「高老爺不用擔心,已經成了。」
紅塵回頭指了指。
眾人轉頭看去,就見高廣亮抱著手臂一臉呆滯地蹲在地上,一團黑氣從他手臂中逃竄而出,落地就化為煙塵,一股青煙在房間里燃起,竟然把青石地面燒出一個洞來,所有人都噤若寒蟬。
趁著高老爺目瞪口呆的工夫,紅塵出了屋門,在門口站定回頭笑道︰「我再說一次,三年之內,這些金銀財物絕對不能動,如果動了,可就不只是高廣亮一個人的問題,到時候出了問題,不能怪我沒有提醒。」
高老爺一愣神,反應過來,追了幾步,他們已經離開了高家。
甘昭幾個也渾渾噩噩地跟著,一時間,誰都沒有開口說話,還是紅塵上了車笑道︰「諸位,就此告辭。」
連聶長發都沒敢追上去,只是打定主意以後行走江湖,要謙虛謹慎些才好,尤其是京城,此等藏龍臥虎之地,還是別太張揚,要不然再冒出一個如紅塵一般的妖孽,他可得罪不起。
甘昭他們也沒乘車,也沒騎馬,拖拖踏踏地在地上走,那兩個跟甘昭說話,他也有點兒心不在焉。
這一回,真是讓甘昭覺得,自己十幾年的想法要有天翻地覆的改變,難道世間當真有神在?靈師們果然能掐會算,有通天徹地之能?
走著走著,甘昭猛地駐足,臉色驟變。
「怎麼了?又怎麼了?」
他那兩個朋友急忙問道。
「……你們記不記得,那個郡主說過,我爹最近有一劫,要避火什麼的,記得嗎?」。
一听甘昭此言,兩個人也嚇了一跳,愣愣點頭︰「記得,她是說過,我的老天,你回去記得讓世伯小心點兒。」
甘昭咬著牙點頭。
不信紅塵的時候,他自然不把對方說的話當一回事,可現在信了,越想越害怕。
「不行,我得去找,找她,替我爹化解化解。」甘昭臉色一變,拔腿就要往郡主府跑,剛跑了兩步,便被人擋住,甘昭正著急,抬手一掌劈在擋路的人胳膊上,想把對方推開,沒想到這一掌下去,不似劈在肉身之上,到是仿佛劈中了一塊兒巨石,整個胳膊都麻了,微微顫抖。
甘昭疼的面上扭曲,一抬頭就發現,擋路的竟然是榮安郡主的車夫。
她那車夫長得有特點,憨厚像一農夫,他們對其印象還真不淺,甘昭胳膊無力地垂著,疼得說不出話。
鐵牛一臉憨厚,笑呵呵地遞過來一張符紙︰「我們家郡主說了,把這張符給你爹隨身攜帶,可避火。」
甘昭伸出同樣顫抖的右手,接到手里看了看。
那就是張普普通通的符,上面畫的東西也看不明白,還想問什麼,鐵牛轉身就走,他想了想,還是沒追上去,既然人家都說到這份上,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相信。
「呼,疼疼!」
甘昭抱著胳膊,覺得半邊身子都是麻嗖嗖的,欲哭無淚。
他這兩個朋友也大吃一驚,甘昭自幼隨父親練武,雖說大家公子哥,嬌氣了點兒,遠比不上他爹,但他資質好,也是從小練到大,可不是什麼花架子。
「高手啊!」
「哎,要是哪一天,咱也能用這樣的高手當車夫,那可就好了。」
「容易,回家做個白日夢挺快的。」
幾人斗了幾句嘴,也沒精神在外面瞎逛,便各回各家去。
甘昭一回去,就把符紙給了他爹,說是護身符,特別嚴肅地要求他爹爹一定不能損壞,還要隨身攜帶。
別看甘成在外面威嚴的很,不苟言笑,可回到家對唯一的兒子,那是絕對疼愛,兒子給的東西,別說是張符紙,就是塊兒破石頭,他也願意當寶玉一樣戴著不離身。
之後沒過多久,還沒有入冬,街上起火,甘成正好路過,雖然想起兒子說要他小心避火的話,還是沖入火海救人,當時他都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了,畢竟水火無情,不是功夫好,內功強就能避得開的。
偏偏他救了人出來,救的小孩子到是被燒掉了頭發,臉上也烏漆嘛黑,還有點兒灼傷,他自己卻完好無損,連衣服都沒燒壞,就是出來之後發現兒子給的那張符沒了,消失不見。
別人都覺得應該是在火里被燒壞了,甘成,甘昭父子卻知道並不是,那張符是兒子所贈,甘成十分寶貝,一直貼身放著,現在放符紙的錦囊都沒事兒,符紙又怎會燒壞?
甘昭一時後怕,一時又對紅塵感激不盡。
這是後話,此時此刻,紅塵還在街上玩。
這會兒還沒入冬,天氣還不算特別冷,又逢大比之年,就算外面差不多快天翻地覆了,京城還是歌舞升平。
今日蝶樓的舞姬艷娘要出閣,夫家只是個普通的小秀才,比艷娘還要小八歲,雖說秀才很小,蝶樓里出了名的名妓們嫁入豪門大戶的不知有多少,可艷娘做得卻是正頭娘子,她資歷老,又和她那些姐妹們關系不錯,蝶樓對這事兒也頗為重視,好多舞姬,歌姬,名妓都歌舞助興。
整個燕雀街上,張燈結彩,金粉鋪路,熱鬧的不行。
小商小販也喜歡湊熱鬧,今日到燕雀街上逛一圈,估計賺回去的銀錢比得過他們往日半月的收入。
紅塵听見那邊熱鬧,也過來湊了湊,湊近一看,不免咋舌。
羅娘和小嚴簡直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滿街上搭了無數個花台,說是有蝶樓名妓登台獻藝,為婚禮助興。
「這不是搶新娘子的風頭?」羅娘搖了搖頭,皺眉道,「按說這等事,應該低調些才好吧。」
紅塵也笑︰「蝶樓不同。」至少人家自以為不同,到也不是什麼壞事。
換了別的名妓,舞姬什麼的,若能從良,自然很高興,恨不得把以前的事兒都忘了,誰也不要記得才好,婚禮自不會弄得多麼盛大,要是讓人時時惦記,以後的日子恐怕也不好過得很。
蝶樓卻偏偏不同,人家里面的名妓一點兒都不覺得自己的身份有什麼見不得人,就是平日里與人交往,風度也不在那些千金小姐之下,氣勢更是十足,紅塵此生到沒怎麼見識過,上輩子可是看過蝶樓名妓的風采。
人家對自己的職業,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活得瀟灑,就是她們這些普通人不理解,也不能對人家的生活方式指手畫腳。
「行了,有熱鬧看,咱們就看個熱鬧便是。」
紅塵失笑。
整條街上,不光是文人墨客眾多,連大家閨秀,小家碧玉,也一點兒都沒有忌諱,高高興興地帶齊了人手來看熱鬧,除了蝶樓,恐怕也沒有別的秦樓楚館有這等風光了。
左右攤販賣的東西多以文房四寶,古董擺件,還有手工藝品為主,另外就是賣吃食的,還有幾個賣胭脂水粉的攤子。除此之外,除了蝶樓的人,還有其他名妓也來了,一時間歌舞聲不斷,各種節目看得人眼花繚亂,連紅塵都覺得眼楮有點兒不夠用。
「別亂跑啊,小祖宗,您消停點兒吧。」
正看歌舞,旁邊忽然傳來一聲焦躁的呼喊。
紅塵回頭看去,就見一個老僕氣喘吁吁地跑,他前面還有個大約五六歲,梳著兩個小辮子,手里舉著糖葫蘆橫沖直撞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耳朵上戴著明珠耳鐺,辮子上居然是兩個活靈活現的蝴蝶,乍一看以為是真的,仔細看才知道是金絲制成。
也許這點兒金子不算太值錢,可這份手藝,那絕對比金價兒不知道高出多少,小女孩兒長得也玉雪可愛,看五官輪廓,不難看得出以後必然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這是誰家的小姐?」
羅娘嚇了一跳。
紅塵掃了一眼道︰「衣服料子看著不起眼,卻是江南的貢緞,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不過京城富貴人家多了去,她也看不出小姑娘是誰。
小嚴板著臉道︰「反正夠不負責任,就有個老僕跟著,也不怕小丫頭被拐子拐了去。」京城是年年打拐,可拐子還是屢禁不止,別說這麼大的孩子,就是成年女子也不敢這般隨意上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