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廣成站在縣衙門外踟躇了良久。
方平靜靜的等在一旁。
「方平,你說我這樣做對嗎?」。一向果決的林廣成此刻卻心中糾結,甚至詢問起了方平。
方平年紀雖小卻也沉穩干練,聞言不假思索的回道,「老爺,這得看您是否覺得值得了。」
林廣成心頭震了震。
是啊,是否值得?
他日日為了府上的生意奔波勞累,為了什麼?上為了父母,下為了妻女。
他不像大哥林廣福那樣身體不好,所以膝下無子,他一直覺得愧對父母,他一直努力做好老太太交代的一切,但父母不是他一個人的,林府更不是他的,這些本該由他們三人共同努力,為何到頭來始終只有他一人在承擔?
更甚至為何害得他,妻子去了,女兒差點喪命,他為了林府的聲譽,—無—錯—小說隱瞞著、躲避著,值得嗎?
「報官吧。」林廣成疲憊的喃喃道,語氣里卻有著說不出的輕松。
金陵應天府上元縣的知縣高峻頗有些無奈的看著林廣成,對方坐下之後就只偶爾漫聊幾句或喝上幾口茶,始終不說明來意。
高峻有些坐立不安,若說以林府地位以及富足的程度,如果林廣成有事直接就可以去應天府找他的頂頭上司知府大人了,而不是坐在他面前好似一副不知如何開口的模樣。
在林廣成面前的茶碗還剩最後一口的時候,高峻終于是忍不住問道,「林二老爺,您看,您若有什麼事直接同我說便是了。」不怪他如此卑微,實在是他這縣官管不了上元縣境內如此多的皇權貴族。
林廣成握拳放在嘴前咳了咳已掩飾尷尬,「我府上出了人命,這是來報官的。」
高峻頓時臉色大變。
「……是兩個下人。」
高峻松了口氣,卻徒然面色又是難看了起來。難不成這其中另有隱情?
林廣成開了口也就溜了起來,「其實我是想請個仵作去驗尸,死的其中一個是家女身邊的丫鬟,家女不信那丫鬟會自盡。」
為兩個下人驗尸?
高峻訝然,嘴巴張得大大的可以吞下一枚雞蛋。
林廣成起身拱手,「拜托了。」
高峻穩了穩心神,忙起身回道,「放心放心,我這就派人,一定靜悄悄的不叫人。」
林廣成笑著往高峻的手里塞了張銀票道,「那就有勞高知縣了。」
林廣成坐在回府的馬車上不停的感嘆,高峻確實是個人才,若不是被上頭安置在了上元縣,日後定能高升,就看這個仵作,高峻愣是叫人家打扮成了書童的模樣。
「這位小哥,這人死了怕是有一夜了,能查出死因嗎?」。林廣成看著那年輕的不笑話的仵作問道。其實他是害怕這小仵作根本驗不出什麼來。
「小的平安,今年十三了,回老爺,小的自幼就被李大叔撿,李大叔的手藝,小的都學到手了,您大可放心。」小仵作平安不卑不亢回道,說著話,那雙黑白分明的眼楮透出一股機靈勁。
林廣成知道平安猜出了他的顧慮,便也直接道,「家女很是重視那死去的丫鬟,你若是查不出死因切記不可亂說,回頭我找個機會偷偷將李仵作接進府便是了。」
平安認真的點頭,「小的自然不會對死者不敬的。」
林廣成一行人暢通無阻的回到了天嬌院,雖然平安是個男子,但做書童打扮的他,又是跟在林廣成身邊,這樣根本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林廣成去了大約有一個多時辰的時間,本以為林媛已經將王婆子和香月安置好了,誰知道林媛就親自守在門外,不準旁人進屋。
「父親,您回來了?」林媛殷切的上前,左右瞧了瞧,只瞧見個俊俏的小書童。
林廣成生怕林媛又氣惱,忙推了推平安,「這是縣衙里的仵作平安。」頓了頓,他臉色有些發紅,「到底家丑不可外揚……」算是為平安的打扮做了解釋
林媛點頭,並沒有言語,卻感激的抱了抱林廣成。她知道父親能做出這麼一步,已是難能可貴了。
林廣成頓時覺得他所做的值得!男子漢大為了自己的妻兒做什麼都值得!
他目中甚至隱隱含淚,慈愛的看著林媛。
林媛心系香月,抱過林廣成以作感激之後,便忙招呼著平安進屋。她並沒小瞧年紀輕輕的平安,古人總是早熟的不是嗎?
「這邊,請進屋。」林媛側著身子上前開門,嘴里快速的說道,「除了一開始有人進過屋,之後一直封鎖著,屋內的東西以及尸首也並未動過,現場保存的應該還算完整。」
聞言平安有些吃驚的打量了林媛兩眼,「小姐還懂這些?」一直以來他們做仵作的難以更深的查探死者的死因,就是因為家屬破壞了死者死時的現場,以及事後不準驗尸。
林媛微微有些不自在,這些是不該她一個內宅小姐懂的,她岔開了話題道,「我不相信香月會自盡,更不信她會殺害王婆子,還請你還她一個清白。」
難得可以見到保存的如此好的現場,平安的心思頓時被引了,也沒再追究林媛為何懂得這些,他鄭重道,「小姐請放心,我會認真查看的。」
「那就交給你了,有什麼需要的盡管同她們說。」林媛指了指香荷她們。
待平安進了屋,林媛仍舊讓喬奕歡守著門,自己則走到林廣成身邊。
「父親,之前老太太身邊的李嬤嬤來過,被我打發走了。」林媛輕聲交代道,說著她抬起臉一臉肅然道,「還有,父親,請你把容姨娘身邊的丫鬟秀兒叫,我有話要問她。」之所以在林廣成回來前,她沒有去叫人,那是因為她知道她很可能叫不來人,還會打草驚蛇。王婆子的事還擺眼前,她不敢輕舉妄動。
林廣成皺起眉頭,頓了頓不解道,「秀兒怎麼了?我知道那丫鬟,心直口快但服侍容姨娘還算周到。」
林媛斟酌了片刻,回道,「我覺得秀兒對我這小院太過關注,尤其幾次香月奉我的命令去做什麼,秀兒都知道。」
林廣成愈發不解,「你是如何得知的?」
林媛為難,一時猶豫是否該把猜測的事以及對容姨娘的懷疑也一並說出來。
卻是這時,林媛瞧見容姨娘跌跌撞撞的走了。
「老爺,秀兒她,她自盡了……」容姨娘淚眼婆娑的就沖著林廣成說道,說完仿佛受了巨大打擊一般癱坐在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