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嵐走近錦樂府,看到斜靠在榻上的上官睿,听到響動,微微偏轉過頭來看她,她仿佛听得見自己胸口怦怦直跳的聲音,在他看過來的一瞬間。
「你醒了。」高嵐鼓足勇氣開口,抬眼觸及到他懶散的目光,暗垂了眸,撫平自己的慌亂心跳。
他側眸看她,目光深不可測。
「怎麼看我的眼神如此陌生。」他含笑道。
方才看到她急沖沖的踏進來,面帶憂色,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眸里嗖然亮起。
這大概是她沒想到的,亦像他沒想到她做的會如此完美,令他刮目相待。
他看向她的眸里,也閃閃星光璀璨。
她淡笑道「的確挺陌生的,這一切我都恍然覺夢。」
上官睿牽了牽嘴角,「我喜歡聰明的女人。」
「是嗎?」。她笑著走,<燭光在他的臉上鍍上一層淡淡的柔光,「我還以為,聰明的男人,皆喜歡愚笨的女人,如此,恰好互補。」
他嘴角咧起好看的弧度,輕笑出聲。
她亦抬頭,靜靜的望著他,心中莫名起伏難定。
她深呼吸一下,看著他好看立體的側臉,越發覺得文雅有風度。
即便是平常男子,如此容顏,也早已能迷倒一方,更何況他身份如此復雜,如此尊貴。
假如沒有那天他撲過來的身影,假如沒有看到他跌開的面具下的容顏,假如他沒有如此復雜的身份。今日見他,或許她的胸口不會如此,就連此刻早已站在他面前少許。仍能听到自己不同平常的心跳聲。
有些事難以預料,有些緣分也亦難以揣測。
她抿了抿唇,那些在齒間兜轉千百回的話,卻終是沒有說出口。
如果從一開始就接受,會不會如今不會這個樣子,如果,沒有如果。一切亦不能重來,亦不能後悔。
天漸漸暗了。
上官睿緩緩的坐了起來,似乎有些困難。手支撐著床檔,似漫不經心的道「士別一日,當刮目相待。」
高嵐站久,動了動身子。心下略一思量。便已然明了。
顯然他雖在錦樂府,早已知曉了白日發生的一切。
「你都知道了?」她含笑問道。
上官睿站了起來,含笑看她,「恐已然滿城皆知。」
她低眸,不知該不該讓他知道自己的顧慮,猶豫了片刻,終是開口道「」如今,你兩重的身份。該如何隱瞞?我覺得……有時候最危險的境地反而最安全,我言。你在錦樂府做客。」
「呵呵。」上官睿垂眸淡笑,語氣中不但沒有責備,反而帶了些許的贊賞道「虧你想的出。」
她果真沒有讓他失望,當時殿試即將終了的時候,上官恭男再次問及此事,她思前想後,此時,上官睿和玄元無一人到場,看皇上的眼神也是起疑,唯一能證明兩人並非一人的辦法,便是同時現身,而玄元真正的容顏皇上也未曾見過,聲音也是經過處理的,那既如此,冒充頂替也是可以的。
她忽而想起什麼,蹙眉道「當時情急,我一時無策,情急之下,遂想出此計。並未想太全面。」
他並不回答,眼底仍是難以揣測的笑意,隱含了幾分驚喜。
然而高嵐此刻細細想來,就越發擔心了,那變幻過的聲音是否能同他變調時一樣,就算一樣,現頂替的人又怎能同玄元形態動作完全一致,不讓人看出任何破綻呢。
如何自圓其說呢。
「你做的很好,已經遠超我的想象。」上官睿笑道「我莊上真有如此仿造能人。」
她大驚,卻听他淡淡道「此人模仿神似,幾乎很難覺察出他的破綻。只是此人身高與我有些差異,比我矮小甚多。」
燭光映照在上官睿的臉色,完美到無可挑剔,隱隱的笑意道「原本不打算用此人,不曾想今日竟派上了用場。」
他淡淡道「派庫林去尋了他過來。」
她驚的瞪大了眸,「此人,真的如此厲害?」
上官睿側首看她,眼中的寒光一閃而過,笑而不語。
「等你見了玄元同上官睿站在一起時,你便明白了。」高嵐實在太過驚駭,還從未見過如此易容高手,看上官睿臉上的表情,此人的易容之術絕對不容小覷。
正在陪蘇浮生吃飯的秦月肩上忽而落下一只信鴿,在他的肩膀上繞了半圈,咯咯的叫著。
蘇浮生抬起頭來,側耳微微听了听,問道「師兄,你又要出去嗎?」。
「嗯,我很快回來,你乖乖在此。」他說罷,起身,出去。
「師兄。」浮生驚的站起,身子撞上了桌子,碗被撞掉,砰的一聲響。
秦月驚的回頭。
看見她茫然的伸手模著什麼。
「怎麼了,浮生。」他忙近前,問道。
浮生觸到秦月的手,心才安定了下來,抿了抿唇,淡淡道「你要。」
「嗯。」他說罷,跨出門去,復又回頭看了一眼,出了門。
她直直看著前方,雖看不到什麼,卻又似看到了什麼,時光仿佛回朔到他們年幼的時候。
那時候,蘇浮生曾有一雙清亮的明眸,性子也不似現在。
她還記得初識秦月的日子。
清早的山頂,愈發顯得清遠高深了,浮生是被一陣鳥叫聲吵醒的,出了門,她才看見師兄坐在一塊平整的大石上,背對著她,不知道在做什麼。
浮生倚在門框看了會,決定走上前去探個究竟。
「師兄。」她稚女敕的喊了一聲。
師兄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然後快速的將手中的東西藏于背後。轉了過來,他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眼神也是空洞。麻木的,甚至是沒有任何光澤的,連畫上之人都比他眼中的神色真實,浮生看向他的時候,脊背生出陣陣的涼意。
「你在干嘛?」浮生很勉強的自嘴角浮出一絲的笑意。
「你叫什麼名字?」
「師父讓我喚你師兄,你今年幾歲啊?」
「你手上拿的是什麼?」
他抬眼看著她,目光渙散。卻沒有焦距,睫毛倒是很長,像是細柳葉一般。在眼下遮下一片的光影,只是不曾開口說一句話。
她緩緩走了,想要探到他的身後看看他在干什麼,他木木的看著她伸出來的小手。將手中的東西換了一個方位。
「是什麼?」浮生不甘心。伸出兩個手來抓,身子撲在他的身上,他不再護著背後的東西,只是突然惡狠狠的將撲在他身上的浮生推開了。
浮生一個踉蹌倒在了地上,然後看到他依舊很冷的眸,哇的一聲坐在那兒哭了。
「我知道你會。」蘇浮生坐在地上,哭著道。
她看著師兄的眼仁像是貓的瞳孔皺縮了一下,浮生不甘心。站了起來,再次的撲了上去。
「別動。」師兄很冷的開口道。她詫異的轉過身看他,感覺自己手邊模到一個很奇怪的東西,往上模,竟然模到了窟窿,她用力一抓,將師兄背後的東西抓了出來,興奮的拿過來看,卻看到的是人的頭顱骨,嚇的她啊的叫了一聲,將頭骨本能的扔了出去。
師兄不,下了大青石,撿起了頭顱骨,丟下蘇浮生走了。
師父站在一旁,看到了,示意蘇浮生過來。
「浮生,你來。」師父招了招手,將蘇浮生放在腿上,和她說起師兄的事情來。
師父是在一農戶家里發現他的,那時候,他的眼楮一動不動的睜著,身子卻冷的厲害,若不是師父醫術高明,探的他脖間尚有氣息,他的氣息及慢,及緩,臉色發青,乍一看,還以為是死了。
他躺在他娘親的身徹,合衣躺著,師父試了她娘的脈息,身子早已經涼了,死了已經有兩日多了。
「她們的死不關我事。不關我事。」
他爹爹看著冷炕上躺著兩個死人,早已嚇破了魂,他家沒有庭院,只有一獨戶,來來往往看著大開的門,皆跑湊熱鬧。
「真不是我,不是我。」他爹爹抬頭看著眾人的目光,嚇破了膽,從地上爬了起來,推開眾人跑了出去。
模他身上的任何一處,都像是已然沒有氣息了,師父扶起了他,輕輕的搗他的背,感覺到他吸入微微的空氣,才轉過頭對著眾人說「這孩子還活著。」
「那大人呢?」門外的人問。
師父看了看婦人旁邊的碗,模了模碗上已經干涸的藥粉,模了一把,在指尖捻磨。
「身子早已冷了兩日了。」師父搖了搖頭,說完,將孩子抱在懷里,暖著他。
師父要了一碗熱湯,喂于他,他才咳了一聲,開始進食。
「他們是何人啊?」師父轉過頭問村人。
「他爹是個賭徒,極少回家,他娘定是難以忍受,做了這般事來,他爹是這里的賭癩子,戴甫。」
「那這孩子呢?」蘇百草漸漸感覺懷中的孩子不那麼冷了,將他放于地上,他亦是那樣的看著眾人。
「不知道,不知道,以前沒怎麼見過這孩子。」
眾人看到此,都紛紛散去。
「于是,我把他帶上山來,若我不帶上山來,他可能會餓死。」師父道。
蘇浮生不可置信看著師父,師父接著道「這孩子不會,或者心思太重,不願,心里有個結,這麼小的孩子,經歷這等事,自然心境不同于先前了。」
師父看著蘇浮生眨著眼眸,笑了笑說「浮生,你還太小,說給你听,你也只當是听故事。」
只是師父忘了,她也是一個苦孩子。
蘇浮生,從師父的腿上蹦了下來,听完這個故事,浮生便不再覺得他古怪,只是知他心里有事。
平素里只有她和師兄兩人,她便不遺余力的去惹他,希望他能開口。
她邁著小腳步跑向了師兄,他正在那里摩頭骨,將頭骨摩擦的竟然有了光亮的色彩,蘇浮生站在那兒,看著他認真的在那里摩。
這頭骨是師父給她們用來練針的,此時她年齡尚早,師父還未教她們用針,此刻,二師兄眼神冷漠,坐在那兒打摩著。
「師兄,你叫戴什麼?」她伸出小手,問他。
師兄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下來,只是磨的更大力了,似乎是故意的。
「師兄,你會哭嗎?」。她蹲在那兒,仰著頭看他的臉,依舊沒有一絲的神色,只是那石頭上,已經磨下許多的頭骨粉末來,浮生見他不,越發的來氣了,嘴里嘟著喊了一聲「木頭」惡作劇一般的吹了一下面前的頭骨粉末,結果是她自己和師兄皆吹了一臉。
師兄抬頭看了看她,沒反應,只是那一眼讓浮生愣住了,呆愣了一會才緩過神來。
「木頭。」
「木頭」
「師兄是個大木頭。」浮生氣哼哼的吼,然後轉臉抹了抹自己的臉,身後傳過一個清脆的笑聲,笑聲還沒停下,听到蘇百草帶著嗔怪道「誰說我是木頭了。」
師兄這才抬起眸來,那仿若玻璃珠一般的目光里有了一絲的神色,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浮生,你來看這是什麼?」蘇百草手上拿著一株草藥,然後沖浮生搖了搖。
百草每次采了藥材回來,都會讓她辯一辯,記一記藥,有時候,是新藥,有時候是先前見過的藥材。
浮生笑著跑接過師父手里的藥材。
「面黃綠,葉鞘短,葉鞘灰白色。這里還有一點紫色,宛若花一般」說完,浮生將鼻尖嗅了嗅,「味淡」頗有小兒背書的架勢。
「再嘗一嘗。」蘇百草示意道。
「黏黏的,不好吃。」浮生說完,抬眼看了看師兄,問「師兄,這是什麼藥材?」
他木木的沒有理她,只是依舊漠然的磨著他的頭骨。
「這可是好東西,這味中藥叫鐵皮石斛,師父尋了好幾座山,才找到幾株,不易采摘,生命力頑強。藥理好。」
「經絡是甜的,有人參之名呢。快點,把嘴里那點吃了。」
「主傷中、除痹、下氣、補五髒虛勞羸瘦、強陰、久服厚腸胃,功效多的呢。」
蘇百草言罷,卸下背簍,浮生跑進屋子里去看師父,蘇百草剛磨好藥,腰帶解開放在一旁。
「你跑來跑去的,怎麼了?」蘇百草看了看她,轉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傷痕,然後將藥抹開,浮生噠噠的走,自然看見他手臂上,身上的劃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