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王妃的十拿九穩,安然度日。林七許近日,可謂思慮重重。
所有人都以為她咸魚翻身,可她透心亮得明白,王爺根本沒踫她半根手指頭,不過借她床一睡罷了。韓庶妃,又不知在整什麼ど蛾子,她眼下人手缺失,須慎之又慎。
心思略一飄蕩,抬眸便見太妃凝視于她,飽含笑意。榮太妃將佛珠遞予陶姑姑,道︰「果真,歸宜你瞧瞧。春日明媚,連七許都靜不得心了。」
宮苑楊柳扶風,迎春海棠簇然綻放,太妃身體亦快活許多。王府內情形,太妃了如指掌,只以為她入了的眼,頗覺欣慰。林七許只作羞赧,低頭不語。
確實,春日躁動。
韓庶妃,應該動手了。
太後壽宴,宮眷命婦依次參拜賀壽,滿殿衣香鬢影,人面桃花,映著殿內錯落有致的牡丹芍藥,衣衫輕盈,浮動間猶有余香。林七許陪在太妃身邊,垂眸靜坐。
宮眷那列第一個便是小月復微顯,落落大方的攝政王妃。林七許的視線望去,見她今日氣色極好,眉間蘊著淡淡的歡喜與愉悅,謝儷心念一動,對視。林七許頗有囧色,靦腆一笑。
太後在人前自然親切溫厚,愛護兒媳。而且是身懷六甲的長媳。
「阿儷的孝心,滿宮誰人不知。不必這樣多禮。」
攝政王妃吟吟笑著,堅持行了禮,滿面春風,順桿兒地爬︰「母後哪里不知道臣妾,有本無回的買賣哪里會做。」
婆媳二人你來我往,又扯到榮太妃這個親婆婆上去,極盡禮數地說笑打趣。
林七許心下佩服,果真不是誰都能坐穩這皇家媳婦的頭把交椅。謝儷,言行舉止,滴水不漏,而規矩分寸,也無可挑剔。
被攝政王妃先頭的一番插科打諢下來,殿內氣氛輕松許多,眾女眷亦鶯聲燕囀,笑語連珠,林七許留心著昌平伯,見今日陳氏未相隨,不由得沉吟起來。
皇帝即日親政,已不再隨著太後在女眷處宴飲,而是由宮人引著,去了皇室貴戚,文武百官觥籌交錯,金碧相暉的交泰殿赴宴。
林七許觸到指尖綴滿米白珠粒的護甲,涼意漫上心頭。今早清晨時分,李婆子知會她,說是林大人昨晚趕至京城,也就是說,現下正在前殿聯絡著故友,訴說數年交情,逢迎討好。
歌舞笙樂彌漫至黃昏,殿內多數人已漸漸倦怠。攝政王妃頗感不適,由人在內殿的居室里細心照料,林七許瞅著謝儷離去的臉色,極是差勁,左眼輕輕顫了顫。
「你去瞧瞧,阿儷的身子如何了?」榮太妃難免牽掛媳婦嫡孫。
林七許曼聲道︰「是。」
誰料到未至宮室,攝政王領著太醫疾步趕來。林七許悄然跟上,道︰「太妃擔憂王妃,吩咐妾身看看。」
說來也怪,王妃今早出門,王爺與府上的醫官再三確認王妃胎氣穩定,身體無恙。這才攜了謝儷共同赴宴,好端端地,怎麼會驚動到前朝應酬的攝政王。
這處殿堂栽種著大片桃樹,滿目桃花琳瑯,是盛放到極致的嬌艷飛揚,彌漫開繾綣的潮濕氣息。林七許行至暖閣外,鼻尖嗅到一股淺淡卻熟悉的味道,涼薄肆意地覆蓋過春日明媚的桃香。
王妃,出血,有小產跡象。
太醫垂首立下,沒人敢去看攝政王鐵青又驚惶的臉色。
林七許趕忙打發小宮女去回稟太妃,她則靜靜地站在水藍色的錦繡軟簾旁,上頭用銀線繪著和合二仙,邊角處繡著密密的石榴花紋,寓意多子多福。此刻,竟這樣可笑如斯。
「早上還好好地,怎麼就這樣了?」
攝政王半晌擠出一句話。
王太醫是攝政王府的老熟客了,上前道︰「王妃天生宮本虛弱,不易有孕。後經調理,方轉圜稍許,此番有孕更應慎之又慎,依老臣愚見,今日根本不應赴宴。」
後頭一句,加重了語氣。攝政王怒氣不減,急切道︰「可有補救之法?」
「請將王妃貼身佩戴之物,還有其侍女貼身事物,交予老臣察看。」王太醫目光溜了圈攝政王,輕聲道,「自然,還有王爺的。」
攝政王眸光一閃,強壓下怒氣,沉聲道︰「太醫的意思是?」
王太醫與數位同僚交換神色,方不卑不亢道︰「臣昨日入府請脈,王妃脈象確有好轉,為此,口風松了稍許。照理來說,不過一日之久,相距如此甚大,牽動了胎氣,顯然是人為的。」
人為?
攝政王眼皮一抬,面無表情地吩咐下去。
菜肴茶點是萬般小心的,想必不會有錯,只有貼身事物和奴才了。
侍奉在內的秦嬤嬤出來一一回道︰「王妃如常一樣,用了小膳房的紅棗燕窩羹和些早點,都是蔡嬤嬤親自端來的,不會出錯。進宮前的安胎藥,是阿蕪盯著煎的。有所不同的是,王妃今早去了佛堂,為太後祈福添壽。」
「佛堂?」王太醫已是正院的常客,皺眉問道。
秦嬤嬤忙道︰「太醫未去過,在正院角落處,不大不小的一塊蕪房。」
攝政王沉眸靜思,出聲道︰「此處離不得人。王妃有孕,皆是王太醫你伺候在旁,務必母子平安。」
夕陽西沉,晚霞如同七彩染印的上好錦緞,傾斜地灑下余輝,流溢在金黃刺眼的琉璃瓦處,整座皇宮,好似沉浸在巨大的金色倒影里。
王妃終究無事,但胎象愈發可危,王太醫再三強調︰「微臣愚見,不易車馬勞頓,先在宮里臥床靜養,諸事不問。」
趕來的榮太妃按下焦急的心,憐惜著兒媳,應允下來。對攝政王道︰「養在母妃宮里,你不必操心。明兒要早朝,你還得盤查,仔細身子。」
攝政王稍一欠身,進去勸慰幾句。方帶著王太醫面沉如水地回了王府,秦嬤嬤為防萬一,相應跟隨。輔國公李氏听聞大女兒是遭人暗算,恨得幾欲泣血,憂心如焚。謝儇打定主意,收下滿心怒火,隨著姐夫回府一探究竟。
正院早被曹侍衛長攜人看守起來,密不透風,奴僕聚在院子里,噤若寒蟬。陸大管事奉命盤查地差不離,先向落座的王爺回稟,有條不紊。
「嗯,王太醫。」略有可疑的物品一一攤開在敞天的院子處,王太醫淨完手,與王府內值守的醫官細細查驗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