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醫的模樣和以往一樣,不過精神頭似乎比她這個二十來歲的婦道人家還要好上不少,他眯著眼看了會林七許,恍然記起了她。
「老臣給側妃請安。」燕竹這回死死守在旁邊,殷勤地搬了個凳子過來。
「許久不見了。」林七許客氣道。
王太醫笑道︰「之後都沒見側妃尋老臣把脈,想來是身體還不錯了?」說著,這位太醫又仔細端詳了會林七許的臉色和儀容,莫名地沉重起來。
林七許伸出手腕,笑道︰「把一把就知道了。」
燕竹立刻蓋上一塊絲帕,請太醫把脈。
「方才我進來時似乎瞧見了仁善堂的唐大夫。」王太醫兀自說道。
「是的,本來不想驚動太醫的,隨便找個人瞧就成。」不過王妃大概怕落了口舌,說出去不太好听,特意給她請了太醫。
王太醫听了也沒啥反應,點點頭道︰「唐大夫的醫術不錯。你尋他是找對了人。」
能夠得到太醫的好評,林七許是不是應該以為那位大夫的話是正確的?她的身體難道真的到了讓大夫束手無策,連話都不願意說的地步?
不至于如此油盡燈枯吧。
「近來心緒可佳?」王太醫顯然比唐大夫沉著許多,即便面容稍沉,但問話依舊很有條理。
林七許沒有反應。
確切來說,自進了府,她的心情何嘗有一日快活過。
「老臣看您心思郁結很久了。」王太醫斷言道。
林七許只得承認︰「如您所言。那麼我的身體可有大問題嗎?」。
「什麼叫大問題,非得下不了床才算大問題嗎?」。醫者的休養使得王太醫瞬間沉了臉,輕輕訓斥道,然後王太醫肅然道,「換只手來。」
林七許訕訕地閉上了嘴。
時間如同滴漏般嗒嗒地過去,林七許瞥著窗外的天色,黃昏欲至。看,一天又這樣無所事事地過去了,平淡而無奇。
王太醫慢慢收回了手,問道︰「自小產後。側妃可有好生調養?」
這話問得真奇妙……
一個被克扣了飲食份例。甚至連湯藥都險些斷了的人,哪里能夠靜心調養。
看林七許無言以對的模樣,王太醫就更無奈了。
「您的身體,側妃比我應該更有數。王府乃是非之地。若不想壽數難久。還是趁著此次出去休養會兒。挑個安靜的別莊好好靜靜心。」王太醫思慮稍許,才用了’壽數難久’的詞匯來形容林七許的身體。
壽數難久啊——
一個醫者若是當面對患者下了這般斷言,想來是患者的身體糟糕到了一種田地。
不同于燕竹對這四個字的驚惶。林七許平淡地連眉尖都沒皺一下。
「老臣看您的身體在娘胎里就受了虧欠,幼時沒有好好調養,喔不,是從來沒有靜心休養過。如今側妃還能如常生活,是因為您還年輕,耗著日後的精力和血氣,等把以後的力氣都花光了,時日也就不多了。」王太醫曉得若不說得重些,眼前的這位女子估計根本不當回事。
旁邊的燕竹幾乎捂住了嘴,生怕發出些哽咽聲。
王太醫繼續嘆道︰「當時老臣便囑咐過你要精心休養,千萬不要勞心費神,好生善待自己,這些話翻來覆去也不知說了幾遍,不知側妃有沒有听進去呢?」
醫者對于不听話的患者是最束手無策的。
林七許低眸不語。
事到如今,身體殘敗到了這般田地,她還能說什麼?
「勞煩太醫開些藥吧。」良久,林七許才澀澀地說出這樣一句。
王太醫氣得瞪了瞪她,不過等瞧見林七許發紅的眼眶時,身為醫者對患者的同情和憐憫慢慢涌上了心頭。
「取紙筆來。」
燕竹匆匆地去了。
「您的建議是,我最好出去療養段時日,避開些是非,對嗎?」。林七許輕聲道。
王太醫搖搖頭道︰「相對而言會好,但是老臣的建議是,您最好少思慮,看開些本來該看開的事,放棄些本來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光是換個地方,您的想法不變,繼續天天思慮甚重,又有何用?」
或許,其琛說得對。
她是應該出去透一下氣了。
不久前惠和的玩笑話陡然浮現︰「要我說,不妨我倆一起去城外的道觀住上一段時日,既可以作伴,又能避開此處是非糾紛。」
「如果王爺問起的話——」
王太醫卻一下子出言道︰「如果王爺問起的話,老臣肯定要說實話的。」
林七許苦笑道︰「不是我要求您說謊,只是事情沒發展到最糟糕的一步,在外人看來我的身體依舊健康,不值得大驚小怪的。您貿然去和王爺說我命不久矣,王爺要怎麼想?您總不能害了我吧?」
不是她愛胡思亂想,而有些事她不想,早就萬丈深淵、粉身碎骨了。
王太醫還欲反駁,但當注意到這位不過二十歲的女子,眉眼間的深重與疲憊比他這年過花甲的老人還濃重時,舌尖突地打了個結,說不出什麼話來。
「真的是油盡燈枯了嗎?」。林七許非常輕地問了遍。
這回王太醫的回答很干脆,否認道︰「不算是,但是再這樣耗下去,遲早的。」
換句話說,現在回頭還有回頭的余地。
但是,她要怎麼回頭?
回到江南去嗎?
回到那段充滿磨難和刻薄的日子里去嗎?
林七許笑著謝了謝太醫,等王太醫寫了個方子後,就叫燕竹好生送到門口。自己則就著燭光托腮發呆。
听完整王太醫和她對話的只有近身伺候的燕竹一人,其他人頂多听了個只言片語,燕竹曉得輕重,不會出去亂講,王太醫想來也會在王爺面前有所收斂地描述……
真的要離開京城去休養嗎?
那麼,其琛怎麼辦?
僅管她可以肯定,其琛一定會非常樂見其成此事,開開心心地把她送進別莊,或者一處風景優美的田園莊子,然後每逢休沐興致勃勃地帶著不少玩意來瞧她。
這樣的生活。哪怕想想都覺得格外美好。
每一天都可以睡得踏實愜意。不用戰戰兢兢地去正院請安;不用應付那些笑里藏刀、九轉十八彎的話語和試探;不用面對著一個無法掏心掏肺的男人,卻還得裝出無比忠誠的模樣——是不是如果不做以上這些事,她的身體會有所寰轉呢。
答案或許是可以的。
攝政王今兒去了正院,以王妃的手段。想來過會是不會過來了。
是先和王妃商量還是直接找攝政王說呢?
林七許慢慢退開窗。倚在了窗欄上。
「主子。剛才太醫說了,您仔細著涼。」燕竹的口吻怪委屈的。
林七許卻笑道︰「想不想出去住一段日子?」
燕竹顯然還沒反應過來,可在旁的晴好突然驚喜道︰「主子。你是要去外頭小住段時日嗎?听說咱們王府的別院景致可好了。」
「晴好听誰說的?」林七許問。
晴好笑得非常開心︰「忘了,但就是無意听去過的姐姐們講的。」晴好這丫鬟平素負責專門去廚房傳菜,和膳房的丫鬟婆子不錯。
燕竹同樣露出了點喜色,然而同樣帶著點憂愁。
「主子,王爺他會同意嗎?」。
是呀——
依照這對夫婦對自己的疑心,大抵都不太願意吧。
可不管怎麼說,明早去給王妃請安,試試吧。
「再說吧,先把王妃這關過了。」
次日天氣陰沉,樹葉間朦朧滴答著水珠,想來是昨夜落了唱春雨,空氣里泛著濕潤的泥土氣息和纏綿不盡的水汽。
在正院門口正巧遇到了吳姬,說來這吳姬和韓氏真是冤家對頭,明明是同日進的府,奈何韓氏會巴結,討了王妃的喜歡先後生下子女,而她的肚子一直沒動靜。甚至還要揀別人不要的孩子撫養。
僅管身邊的嬤嬤甚至娘家人都勸好好善待大公子,王府子嗣凋零,說不定大公子將來出息了,還有她的一份好處在,千萬莫把這孩子給夭折了。
再說,大公子養在她膝下,王爺總肯一月來上幾次。
「林側妃好。」吳姬的態度很隨意。
應該說,除了王妃,其他妾室吳姬都是不放在眼中的,林七許不會一大清早地尋晦氣,同樣敷衍地笑了笑,先于她一步進了院子。
氣得這位大小姐在後頭連連冷笑︰「得意什麼,等王爺冷落了你,王妃還不騰出只手來收拾你。早晚下場比韓氏還不如。」
靈敏如吳姬早就嗅出了王妃和林氏間不同尋常的氛圍,她就說嘛,哪有正室心胸度量這般大的,妾室受寵至此還能和善相待。
「主子,你說韓氏的兩個孩子,會不會給林側妃撫養呢?」身邊的丫鬟算有些腦子,慢慢扶著主子悄聲問道。
吳姬眼珠轉了轉,將適合撫養孩子的人選推算了遍,眼神陰沉下來。
算來,林氏可比她在攝政王跟前有臉面,有憐惜。
以自己失去了孩子為借口,去養兩個孩子易如反掌。
況且孩子都小,好生教養,長大後會和林氏親的。
「可,那又怎樣?」吳姬她自己已經養了大公子,這還是王爺看在她家世不錯的份上,給她的臉面和依靠,再養個孩子是沒可能了。
丫鬟靈光一閃,笑道︰「主子可以勸別人去爭取呢。」
尤氏也有兩個女兒要照顧,以她最避世無爭的性子,肯定懶得摻和這渾水。王妃自己肯定不願意接手這個燙手山芋,所以才會遲遲讓孩子由韓氏繼續帶。撇開在林七許上頭的兩位,那麼接下來不論按位份還是恩寵。林七許可以說是不二人選了。
「別人,還有誰?」吳姬實在沒想出來,放慢了腳步。
丫鬟低聲講道︰「二公子怎麼算都沒大公子貴重呢,難道您希望他養在名分比您高的主子下頭嗎?那麼子以母貴,二公子可就越過大公子了,已經有了個病懨懨的嫡公子,難道您還願意再多一個嗎?」。
韓氏如今的地位尚且不如吳姬,按理來說二公子肯定不如大公子了。
大公子佔了庶長子的名分,要不是生母犯錯,前途不知如何顯赫了。
「趙姬前些日子來咱們院子坐。看著大公子的神情挺羨慕的。她出身可比不上您貴重。能將二公子養在她膝下,還怕二公子有什麼前途嗎?」。丫鬟循循善誘道。
王府里除了有名有份的幾位側妃庶妃,剩下的便是些尋常姬妾和通房,吳姬因養了大公子在這些姬妾里獨佔鰲頭。什麼都是第一份的。
那趙姬是同僚贈的妾室。不比吳姬是正兒八經選進來的妃妾。
「這人在王爺跟前似樁子一般。話也說不上幾句,我若記得沒錯,王爺許有半年沒去她處了。貿然舉薦她,怕是王爺懷疑我別有用心吧。」吳姬算是妾室里比較有臉面的,昔日王爺肯把大公子放在她下頭養,也是一種恩寵的體現。
王爺不喜韓氏歸不喜,總不會遷怒無辜的孩子的。
再說,王爺就三個兒子呢,放在個他不喜歡的女人名下養,不等于白白糟蹋了孩子的未來嘛。
王爺肯定不願意。
「不過主子,你要想想,這件事若是成了好處可是多多的。咱們比不過王妃的心頭肉,難道連韓氏的兒子都爭不過嗎?」。丫鬟的話語不可謂不誅心。
跟在吳姬身邊那麼久,誰都曉得在後院里,吳姬最看不慣的就數韓氏了。
吳姬眼稍沉道︰「好了,這件事再議吧。」
她理了理衣裳,換上副溫順的笑臉,進了正殿,後頭的丫鬟卻不禁反思起自己剛才的話語有沒有什麼差錯。
正殿里是日復一日的場景,尤側妃位置最尊,在王妃的右下首,對面則是同樣為側妃,但資歷稍淺、沒有子女的林氏。尤氏下首本來是韓氏,不過韓氏被禁足,那麼自然由吳姬頂上去。
她望著對面安然的林七許,另一股不平油然而生。
比家世樣貌,她又有什麼比林氏差了。
林氏不過肚子里掉過一塊肉,王爺就疼她疼得跟什麼似的。
吳姬內心默默咬著牙切著齒。
不過她也不想想,人家好歹肚子里還懷過點什麼,可自己的肚子幾年來都沒啥動靜,正院的燕笑才承了多少次恩寵,便金貴地有了孩子。
提起燕笑,吳姬內心一下子平靜了。
近來,她也听到過些風言風語,說燕笑懷的不過是個……野種,才不是王爺的親骨肉。
吳姬開始盤算起來。
直至林七許慢慢開口向王妃說道︰「王妃,妾身有個不情之請。」
王妃正在抿茶,聞言手勢稍頓,面上卻不顯,道︰「說。」
林七許言簡意賅道︰「昨兒勞煩您為妾身請了太醫,妾身感懷在心。王太醫也算太醫院的老手了,醫術自然不在話下,他建議妾身好生休養段時日,尋個清淨的莊子調養子。」
甭說吳姬和尤側妃,最淡定不過的王妃都被這話嚇住了。
從來只有犯錯的妃妾被趕去外頭的莊子思過的,連韓氏都許她住在王府里靜心呢,這林氏破天荒地自個兒要求出去休養?看著身體沒多大毛病呀,氣色和從前一樣,溫文淡雅的。
尤側妃從王妃的眼看出了一絲顯而易見的慎重和警惕。
事出反常必有妖。
這是所有人的第一反應。
「林妹妹,莊子上的條件比王府中清苦多了,不管是膳食還是住宿,若真要休養,不妨就在沉香榭里好好養病,平素也不必出來,王妃體恤咱們,不會多計較的。」尤氏好心地提醒林七許。
那是王妃體恤你,你生了兩個女兒,家世微弱,性情柔和,對王妃構不成任何威脅。她自然對你好。
但王妃對她,大概不會有這樣的好心情。
果見王妃的眼底閃過一道冷光。
林七許心底一嘆,王妃估模著以為她是懶得來請安,特意尋了個借口吧。她緩緩起身,斂起裙擺跪下道︰「妾身的身體一直都不大好,听說王府在京城外有個溫泉別莊,太醫建議妾身去外頭休養調理,妾身自然想到了那處,沒有其他意思,請王妃不要怪罪。」
王妃的神情稍微又柔和了些。
「太醫這麼說的?」
「太醫叫妾身靜心養病。其他事情不要理會。妾身覺得。去個安靜的莊子上是最好不過的法子了。」林七許基本實話實說。
這時,吳姬忍不住地插嘴道︰「林側妃,您的身體看著不像有病呢?不會是懷上了吧?」昨日林氏請大夫她就從下人嘴中知道了,心里堵得慌。別人都懷得上。怎麼她就懷不上呢。
一言驚醒夢中人。
幾乎所有的妃妾都朝林氏的方向看來。目光中全部是狐疑和猜忌。
林七許連生氣都懶得生,溫吞道︰「王太醫資歷多年,又不是我特意請來的。怎麼會為我隱瞞呢,若是真有,早來給王爺王妃道喜了。」
王妃冷若冰霜的臉沒有一絲要化開的趨勢,她壓根不覺得林氏能懷孕,別莊的條件怎麼樣,別人不清楚,她還不知道嗎。若是勉強有孕還非得車馬顛簸去那處養胎,以林氏的身體條件估計半路山就能小產。還不如留在王府內大大方方地養胎,出了事還能有個責任人。
可林七許身上能有什麼不妥嗎?
比起其他氣色紅潤、穿紅戴綠的妾室,林氏看著的確柔弱消瘦了點。但王妃一直以為是她懶得涂脂抹粉的緣故,或許就是存心要弄成這般樣子搏王爺憐愛的。
她看著林氏跪在地上很無奈的樣子,心頭竟莫名地一軟。
「雖說是春日了,但地上終究涼的很,你起來吧。」經過林氏跪著小產一事,王妃對于讓妾室罰跪這件事是徹底結束了。
本來就沒什麼好光明正大整治妾室的手段,如今連最普遍常見的都不能用了。
林七許扶著燕竹的手意圖站起,卻在起身時故意身體一晃,作出副要昏倒的架勢,突地往另一邊倒去。
這本來只是作秀。
奈何如王太醫說的,她的身體真的是活活撐到了現在。
以至于連刻意的一晃都堅持不住,直接意識渙散,身體倒地。
意識散去的那一刻她幾乎听見了全殿女人的叫聲——真是吵啊——
還有,今天似乎是其琛的沐休日。
她怎麼就昏得這麼巧呢。
巧得王妃都想直接弄死她了。
再度醒來睜開眼,不消說,定然是熟悉的帷幔床帳,被褥似乎還殘留著昨夜的余溫,暖洋洋地令她不願起身。
林七許大概身心俱疲,只張了張眼又重新合上了。
旁邊正吹著藥的晴好根本沒見到主子睜眼。
假戲真做,估計把王妃也嚇得夠嗆,指不定現在在正院和幾位嬤嬤商討對付她的政策呢,等攝政王回來,若是听得消息,肯定會第一時間來她的地方;還有其琛,一般都喜歡在午膳前慢悠悠地過來,蹭王府的一頓飯和姐姐一起吃,接著姐弟說笑玩鬧,至于吃不吃晚膳就看情況了,最倒霉的是,萬一王爺和其琛撞上了……
那真是天雷撞地火。
其琛瞬間就有了一百個讓姐姐搬出去的理由。
看來太醫說她思慮過度不是沒有道理的,尋常人按照她這般胡思亂想的確不容易頤養天年、長命百歲的。她感受著身體的匱乏和四肢的無力,闔著眼想,莫非她真的連其琛娶親生子都挨不到了嗎?
上蒼從出生就剝奪了她的健康,從小到大就沒給過她什麼。
如今連這具殘敗的身軀都要連本帶利收回去了嗎?
收回去又能作什麼。
大抵是越想越悲涼,越想越心傷,林七許沒有流淚,腦袋疲倦到極點,撐不住她的思路快速運轉,大白天地竟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夜晚睡得不踏實的人,白天反而能擁有一覺好眠。
在林七許沒有意識的這段時間里。光太醫就來了兩個,一個是王府常客王太醫,另一個則是德高望重的鐘老太醫。二人會診的正確率要比一個人大些。
攝政王一進府就瞧見了側門邊停的兩輛車馬,看徽記都是太醫院里的,不由地問︰「是府里誰又病了?」
林七許不是王府生病的主力軍,近一年來,多數是正院的嫡公子犯病,王妃愛子成魔,天天傳了太醫過來。
「回王爺,似乎是沉香榭那邊。」
不是昨日才請過的太醫嗎?
攝政王疑惑歸疑惑。但步伐大了許多。毫不猶疑地往沉香榭處走。
畢竟,林七許可從沒有拿身體搏寵愛的前例,甚至說,她傳大夫都是很少見的事。昨兒今天連叫了兩次看來是真的病了。
無巧不成書。世事都是巧合地令人發指。
去沉香榭要穿過不少回廊和水榭。一路景致細細品味是很不錯的。只是顯然,攝政王走這條走膩了的路,是不會有這種心情的。況且林氏還可能生著病。
只是有人不常來,看見沿途春景爛漫,不免走得懶懶散散的。
背影看過去,好不愜意自在。
連發絲都是一股爽朗的感覺。
此人正是今日沐休、過來看望姐姐的林其琛。
攝政王對這位的背影是極熟悉的,立刻叫住了心情頗佳的林其琛,難得林其琛給了回笑臉,愉快道︰「王爺好,我來看姐姐。」
連行禮都比往日從容些。
真是白瞎了今天的好心情。
攝政王只能毫不留情地破壞了林其琛的愉快心情︰「昨兒林氏那傳了太醫,因著有事沒過去瞧下,沒成想今早在正院昏倒了,又傳來太醫。你既來了,正好一道過去。」
听到前半句,林其琛的臉頓時就黑了,不過還維持著風度,可等听到後半句姐姐昏倒在正院時,瞬間整個人都崩潰了。
要不是考慮到後頭來跟著攝政王?
他簡直恨不得飛奔過去。
這才幾天沒來,姐姐怎麼就倒了呢。
「怎麼昏過去的?」林其琛悶悶問道。
姐姐總告訴他王妃對她不錯,待她和氣又溫柔,一點都不苛刻。然而一次次的事實告訴他,這個世上不會有對妾室善良的主母,只有對妾室恩威並施的正房太太。
攝政王顯然也不大清楚,身邊的丫鬟小廝一路跟著,也沒機會去打听。
「本王剛下朝就過來了,想來沉香榭的人清楚些,問她們去吧。」
沉香榭一如往常般靜謐,過往丫鬟都輕手輕腳地,燕竹還示意讓他們一行人動靜小些,上前回話道︰「見過王爺,林公子。」
她自然知道兩位是為了什麼而來,沒等他倆發問就自動道︰「主子她在休息,睡得很沉,奴婢想著不要打擾了她。」
林其琛瞅了瞅日頭正好的太陽,又與攝政王面面相覷一會才問︰「姐姐昨夜沒睡嗎?」。
昨夜是晴好值的夜,小丫鬟支支吾吾地上前道︰「奴婢…奴婢听了一會兒見床上沒動靜,就睡過去了。」
其實今天早上還是林七許叫醒的她。
林其琛滿臉無語。
「近來睡眠都這樣?」攝政王向比較靠譜的燕竹問。
燕竹嘆道︰「奴婢最近值過兩次夜,主子還是睡著過一些時間的,但總是翻來覆去的時候多,奴婢偶爾出聲喚她,主子也不回話。所以,奴婢實在不確定,畢竟有些人睡覺就是動靜比較多。」
「姐姐睡著了是很沉的,等閑不會有響動。看來是最近沒睡好了。」林其琛踮著腳尖張望,意圖透過紗窗看看姐姐的睡顏。
攝政王在一旁默不作聲,一行人忽得靜了下來。
直至房門被打開,桃花出來道︰「主子醒了,請你們進去呢。」
林其琛一副罪大惡極的樣子,表情夸張得讓攝政王想笑。
「是我吵醒了姐姐嗎?」。
桃花被林公子的驚恐狀嚇到,‘撲哧‘一聲笑道︰「咱們主子向來淺眠,這又是白日的回籠覺,本來就容易醒,林公子莫自責。」
林七許稍稍挽了個家常發髻,換了條玉渦色長裙,緩緩地從內室走出來了。先給攝政王見了禮後,又和弟弟打了個招呼。
「今兒早上,是怎麼了?」
好端端地,哪個會在正院昏過去。
林七許口吻平淡,全無感情色彩︰「可能身子有些沉,因著沒睡好的緣故,一時沒站穩,就自然地昏過去了。」
她不等攝政王繼續發問,接著把打算說了出來︰「昨日王太醫來診脈,便勸說妾身去外頭尋個清淨的莊子住一段時日好好休養,妾身近日力不從心,覺得太醫的建議也不錯,今早是特意去和王妃提的,不過王妃還未說什麼,妾身就昏倒了。」
她這一昏,從某種意義上幾乎逼得攝政王一定要放人了。
林其琛卻對這種模稜兩可的含糊話半分不信,他堅持道︰「太醫的原話是怎麼樣的,我要原話。」
什麼話從姐姐的嘴中說出來,那都是含著水分的。
況且姐姐為了怕他擔心,一定會輕描淡寫地掠過去。
「原話姐姐忘記了。你若想知道,可以去問問王太醫。听燕竹說,似乎剛剛出去,你現在去追還來得及。」林七許對付弟弟自來有一套辦法,其琛總不會逼問她什麼吧。
林其琛當然不可能撇下姐姐和攝政王,一個人撒腳跑去追老太醫吧。
「太醫說你是什麼緣故的?」攝政王沉聲問道。
一個恩寵不斷的妾室要求出去休養段時日,任誰听了都會起疑的?再說,林氏的手段攝政王是曉得的,隨便一朵小浪花都能被她搞成驚天駭浪,要是放出去了,豈不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了?攝政王自問是制不住林氏的。
關在王府里,憑著地位上的差異和王妃的謹慎,起碼還有個度數。
林七許言辭溫和︰「太醫說我思慮太甚,最好遠離是非。」人多的地方是非多,要想避免糾葛,只有挑個安靜的別莊去養了。
攝政王眯著眼道︰「這評價是挺適合你的。」
「姐姐要去哪里養病,離京城遠嗎?還是里頭的?」林其琛本來就不喜歡攝政王府,每次來都跟做鬼一樣,還不如尋個自在的地方,萬一離他住的地方近,還能時不時過來看看。
攝政王無聲地瞄了眼殷勤不已的林其琛。
他這個王府男主人還沒拍板呢?小舅子怎麼就熱心地張羅起來了?林氏能不能搬出去休養可是他說了算的。
注意到攝政王眼神的林七許沒有回答弟弟的話,只對王爺道︰「妾身听人說過王府在京城外有個溫泉莊子,覺得那處不錯。如果要去的話,肯定要精簡人手的,王爺若不是不放心安全問題,可以多派人同去,妾身都可以。」(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