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有容華 195 天家兄弟情

作者 ︰ 韞櫝

等他站在怒火中燒的林公子面前,柳羽深覺從賊匪手中逃來的命又快要交代了。

「所以,你就眼睜睜地看著我的姐姐被人擄走了?!」

如實說完所有經過,連攝政王都還來不及說些什麼,林其琛已經風風火火地趕來了,身上穿著當值的官服,柳羽都能感受到少年心內滔天的怨氣。

「卑職無能,請王爺降罪。」

柳羽單膝跪地,沉聲道。

燕竹還在一旁啜泣著,道︰「主子她是怕我們都被滅口,所以才說願意……」

其實現在最嚴重的問題,不是救不救的回來。

而是名節問題。

林七許的名聲本來就難听,若再被賊子劫去過上個一天半夜的,回來還有何臉面做人,一根白綾吊死都算好的。

待林其琛恢復冷靜,他的眼神直白地往攝政王身上溜去。

平常觀姐姐的言行舉止,不像對攝政王情根深種,若是借著此次機會,能把姐姐從王府里弄出來,即便名聲上再差幾分,好像也是值得的?

好在攝政王沒料想到林其琛此時心中所思,否則非一巴掌拍死這混小子。

姐姐生死未卜著,竟想這些有的沒的。

「你回來時的動靜鬧得很大?」

首先,得排除外部因素對這件事的影響。

那麼,必須確保知道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

柳羽好歹是千辛萬苦掙扎上去的人,這點心眼還是長了,事無巨細地回稟了。

「王府親兵,你親自領著,和林校尉一起去。」攝政王終究身份突出,不論從哪方面考慮,他都不適合親自帶兵去尋林氏。

交給愛姐心切的林其琛再好不過了。

「皇上那邊……」攝政王發問道。

林其琛搖頭︰「我出來的急,皇上下午還等著我去練劍呢,如此勞煩王爺走一趟了。實在辛苦您。」

連柳羽都驚訝于林其琛的放肆與無所謂,攝政王頭頂早早布滿了黑線。

「敢情好,你指使起本王來真是不客氣。」攝政王冷冷一笑。

林其琛卻無暇顧及,縱身上馬,迫切中帶著一絲瀟灑道︰「麻煩王爺了,我這就將姐姐尋回來。柳隊長,少發愣了,真等著去領板子麼!」

少年的身姿漸漸消失在飛揚的塵土中,攝政王又眯著眼瞅了會,等著侍衛長來回稟王府被打亂的輪值情況,妥善安置好所有,他慢吞吞地去王妃院子里用膳,午後如林其琛所料,進宮去跟小皇帝談心了。

午後的皇宮撇開靜謐與慵懶,自有夏日獨特的蓬勃之意。鳳凰、紫微競相含苞綻放,綠意蔥翠,大片大片地幾欲滴下水來,略微萎懨的柳葉投射出狹長又朦朧的影子,不經意間便柔化了線條與稜角。

校場外的柳樹旁,小皇帝稚女敕又常年蒼白的臉上難得有了些意外之色,他直勾勾地盯著皇兄,又巴巴地瞅了眼攝政王身後,方呆呆道︰「林其琛呢?」

攝政王簡明扼要地敘述了遍事實。

不得不說,林七許的經歷比話本子精彩多了。

小皇帝老有趣味地听著,等攝政王講完才意識到這女人似乎是他皇兄的妾室吧,這麼幸災樂禍地旁听好像不是為君者所作。

為君……

為君——

無聲的嘆息在心底蔓延開來。

他望著面前這位儒雅溫厚、睿智博學的皇兄,苦澀之意悄然漫開。

皇兄若為君,或許會做得比他好?

不。不是或許,而是肯定吧。

說起來,他與皇兄的關系,即便是現在,到了他成人掌權的關鍵時刻,他倆之間卻還沒有真正的刀光劍影過,頂多是些言行舉止上不輕不重的試探、政事里幾位官員臣子的罷免任用,殺心是未曾動過的。

「皇兄很有擔當吶。」那麼聲名狼藉的女人都包容了下來,時至今日還願意派出親兵去解救,皇兄的心腸好像也不是很硬吶。

小皇帝的心更軟了。

攝政王驚訝于皇帝的著眼點,不過瞅著皇帝柔和下來的神情,他眉心一動。

「林氏當年糊涂做錯了事,臣相信她已改過了。」攝政王言不由衷地道。其實林七許打從心底里沒覺得自己錯過,不過認為自己被生活逼著迫著,走上了這條路。

可現實當前,誰又不是被逼著推著呢。

小皇帝輕輕一嗤︰「哪那麼容易改過的?」

太後吃的教訓還不夠多麼,他對這位名義上的養母嫡母還不夠敬重麼,連結發妻子都是從太後的母族里挑的,他做的讓步還不夠多麼。

攝政王意有所指地笑道︰「心性若爛,自然是扭轉不過來的。不是嗎?」。

「可皇兄怎知林氏心底善良?」

攝政王淡淡搖頭︰「不需她善良,只要不起歹心,便是難得的了。」

大多事情,身不由己。能夠堅持住自己的本心,不為非作歹、心狠手辣,已是難得了,他對皇帝,未嘗沒有過手足情深的溫良,幼時同樣有過打鬧嬉笑的快樂時光,可當君臣之別擺在眼前,他又該如何自處?攝政王,他同樣迷惘過許多年,為父皇的遺詔憤恨過,為皇帝的體弱慶幸過,為自己的命運唏噓過。

一個人,那麼多年都挺過來了。

「皇兄覺得,人只要不做壞事,哪怕不做好事,也是可以的嗎?」。小皇帝心思清透,看待事情的著眼點格外與他人不同。

攝政王被這個比喻激得吶吶無言。

若答「是」,那麼人活在這世上,不行善不作惡,生如一具行尸走肉,難道這樣是對的嗎?

若答「否」,攝政王便覺得自個兒的臉疼了,反駁自己剛說出口的話,豈不是徒增笑話。

進退維谷。

小皇帝明白皇兄的窘境,哈哈一笑道︰「皇兄不必多思,朕不過無心一言。」

「皇上言重了。」攝政王溫和道。

說來,他們兄弟倆的性格還是挺像的。

溫默淡雅,言行舉止天生帶著點高貴與從容,喜愛史書典籍,琴棋書畫,可對刀槍兵法之類的,卻不太鐘愛。

「本來听林校尉說,皇上是尋他來練劍?」

皇帝點點頭︰「他的劍法挺好的。」

林其琛本是官宦之後,前途大好的書生公子,一時棄文從武,武學上的造詣是斷斷比不得他人的,不過皇帝身體也不算特別好,劍術……與林其琛不相上下,倒是真的。

怪不得愛尋林其琛比試呢。

對上皇兄略帶揶揄的目光,皇帝終究年少皮薄,跺了跺腳,道︰「皇兄是慣會笑話朕的,小時候便嫌朕連劍都握不穩。」

乖乖,就您這身子骨,別一個不當心被劍給砍了,周遭的奴才宮女哪敢讓您握穩呢。

攝政王月復誹了半晌,不過他不笨,哪會放過這種和皇帝追憶往昔、培養感情的時機呢,面上流出些懷戀的神色,道︰「皇上說的哪兒話,不過這倒叫臣想起父皇了,說來他對皇上和臣都是極好的。」

先皇可以說是位真正的仁君,寬厚溫軟,身體孱弱,性格與他的兩位兒子一般,如出一轍。

攝政王與先皇可以稱得上父子情深,而先皇對體弱多病的幼子,同樣垂憐關愛,哪怕是迫于裴家權勢與朝堂壓力,先皇也終究將皇位傳給了他。

故而,二人對他們共同的父親,很有些感情。

回憶的閘口一旦開啟,有些感情便如洪水般鋪天蓋地地涌來。

手足情深,是很容易被喚醒的。

況且他們都不是心狠手辣之輩。

他們清楚地認知到,誰才是他們共同的敵人,攝政王千千萬萬次地慶幸,幸好皇帝不是太後生的,否則即便母子翻臉,可終究血脈相連,是萬萬下不了狠手的。

可一旦月兌離掉了母子關系,太後從小逼迫皇帝,欺壓皇帝的親姐與生母是不爭的事實,在皇帝長大後不但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小皇帝能容太後至今,實屬不易。

盡快撕破這張臉就好了。

「皇後這胎如何?」心照不宣地表達完對太後的不滿,攝政王繞到了皇後身上。皇後身上流的是裴家的血,卻懷著周家的血脈,果見小皇帝臉上閃過稍瞬即逝的嘆息。

皇帝早已旁敲側擊地問過太醫,太醫的回答令他又驚又喜。

「八成是個皇子。」

這話從一個太醫口中說出,可見是十足的把握,不是為了討好郡王而諂媚的話語。

哪怕有對裴家的忌憚,但皇帝依舊欣喜異常。

這可是嫡長子吶。

一個嫡子對皇帝的意義,與庶子是全然不同的。只看他與皇兄就明白了,皇兄比他年長,比他身體康健,至于其他的文武較量,不輸他分毫,全因名義上的母親,最終輸掉了皇位。

從這點來看,他似乎又得感謝太後。

若太後垮台,他與皇兄豈不是在出生上又半斤八兩?

皇兄也有嫡子了。

「甚好。卻不知她與嫻妃,誰先誰後。」若嫻妃的也是男孩,一個庶長子,一個嫡長子,小皇帝想想就頭疼。

攝政王卻听懂了皇帝話里話外的意思,恭喜道︰「不管如何,臣先給皇上賀喜了。皇上在兒女緣分上,可比臣強多了。」

皇帝一听這話,微微嘆息︰「說來,皇家血脈,總比尋常人家的更艱難些。」

「吉人自有天相,皇後與嫻妃娘娘必能平安生產。」攝政王適時地說了些客氣話。

「皇兄的嫡子身體是否好些了?」

「托祖宗的福,這些日子藥停了。」

皇帝一時無語,不吃藥就是祖宗保佑……

遠處一名御前當值的太監匆匆奔來,打了個千兒便急忙忙道︰「回皇上,吏部鄭大人在御書房求見。」

這個點要求陛見,估模著事態頗為緊急。

攝政王識趣道︰「臣先告退,府上的事還需臣拿主意。」

「皇兄以後多進宮,朕在這宮里能說話的人真不多。」皇帝心下軟軟地,對這個輪廓與自己有三分像的哥哥,竟找回了幾分丟失許多年的親近。

這句話听著就矯情,您要尋幾個會說話的,只怕連鳥兒都願講人話呢。

面上攝政王非常溫和地笑道︰「好,若陛下不嫌煩,為兄也很樂意。」

樂意來與你說道說道曾經的情分。

說道說道那些年一起玩過的游戲,躲過的迷藏,捉弄過的太監宮女。

攝政王慢慢往回走,甬道上的宮人紛紛退避三舍,下跪垂首,他神情恍惚起來,驀然記起年幼時他拉著皇帝的手,搖搖擺擺地跑在這條青石板的路上,童言稚語,沒系好的衣帶翩然而飛,倆人身後跟著一群小步碎跑、滿臉賠笑的女乃娘宮女,捧著他們愛吃的糕點,他們愛耍的玩意。

老回憶從前。

連他的心都軟了。

軟得一塌糊涂。(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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