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儇的暗衛與林七許的隱衛,基本是兩種線路的最佳代表。
前者在于暗,不動聲色地保護主人的安全,完成主人的任務,神不知鬼不覺。後者在于隱,這種隱要求他們是沒有存在感的,林七許不比謝儇可以享受名正言順的保護,畢竟隱衛來自月氏,並非大周人,一旦事跡敗露,誰都無法獨善其身。
自打上回假山,隱衛十三號與小蘿莉——榮憲認識,人生軌跡慢吞吞地偏移了方向。
至少在隱這方面,他失敗了。
榮憲可心心念念著這個識趣又神秘的好玩伴,懂得特別多(畢竟年長她許多),說的話特別好玩(發音不太標準),特別縱容她(珍惜難得的朋友)。
十三號一直提著心吊著膽,哪怕林七許明里暗里地告誡過他,可他終究禁不住榮憲笑眯眯的可愛模樣,白白的,軟軟的,捧在手心里都`.``怕摔著她了。
「有時,我會想,萬一被王爺發現了怎麼辦?」
這是十三號唯一的擔憂。
直到八號那天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身後,順帶著買了蟹饗的蟹黃酥,他匆忙地收起角落里榮憲送給他的女孩兒玩意,神情頗有驚惶。
「你真是嚇死人了!」十三號埋怨地瞥了眼八號。
八號的冰塊臉更嚴重了,余光掃過那堆東西,心卻莫名揪了一下。
「喏。」
十三號的狗鼻子靈得天理難容,歡天喜地地接過了八號特意排了一個時辰隊伍的糕點,迫不及待地嘗了口,嘴上還念念有詞︰「你倒是個清閑的,還有功夫去買這……」
後面是十三號被噎住的無聲。
「急什麼。」八號淡淡道。
「你今兒休息?」十三號頗為詫異,見八號沒什麼要緊的指示給他,只當他是良心發現過來瞧瞧他這悲催的老兄弟。
八號黑著臉,虧他擠在一堆臭烘烘的人群里,拼死拼活地給他買回來。這個沒良心的玩意,腦子都不帶長的。
「主子叫你回去護駕,林氏遇襲的消息你知道吧。」八號看著十三號那沒皮沒臉的吃相,嘆氣道,「主子也沒餓著你,王府更是天天有拉出去喂豬的兩罐泔水,你這是幾天沒吃飯了?」
十三號狠狠白了他一眼,竟敢拿他與豬並論。
豬有他玉樹臨風呢?
「知道了,午後就啟程。」
蟹黃酥的香味繞梁三日,十三號吃得急切,渣子簌簌地往下掉,落得滿地金黃。八號認命又習慣性地替他收拾殘局,嘴上一言不發。
「王府近日在修繕屋子,就沉香榭的邊上,叫什麼閣來著。九月份又有新人要進來,王妃正趕著收拾呢,听說還是太後親自指的。」十三號最愛听這些家長里短的牆腳,時不時地躲在角落里听。
八號對于這些有的沒的素來不關心。
他更加用心地撿著碎!屑!
作為共患難的弟兄,總不能眼睜睜地瞧著十三號天天住在老鼠蟑螂橫行的屋子里,那麼斷絕根源是最重要的。
讓那些愚蠢的動物都奔向廚房吧。
「八號,你說我們還能回月氏嗎?」。蟹黃酥雖然好吃,但解決不了一切。即便月氏不算十三號真正的故鄉,可對于八號而言,是貨真價實的故土。
果見八號略有遲疑,不復往昔淡漠。
「誰知道呢。」
「嗯,其實也不打緊,大周也不錯,比起月氏漫天風沙,大周的環境溫和多了。況且,你還有我呢,咱倆總歸是個依靠。」十三號心性疏闊,不比八號內心悶騷,多愁善感,遂大大咧咧地安慰著。
八號深深看了眼十三號,點了點頭。
正當他欲推門出去,王府卻突然活絡了起來,仿佛一盆冷水猛然燒開的沸騰。八號悄悄地出去听了幾句,領會到了中心思想後便折返回來。
「怎麼了?」蟹黃酥只剩兩塊,孤零零地躺在油紙里,十三號的眼神依舊停留在吃食上,半分沒挪向別處。
八號道︰「似乎是誰臨盆了。」
「喔,不用管她,是個丫頭生孩子呢。」
「干脆等她生下來你再去給你主子請安吧,順便匯報下王府近況。」八號替十三號想得格外周全。
十三號卻迷迷糊糊地應了︰「知道了,你又不是不了解我,那麼多年的情報工作不是白干的,王府這點子破事我拎得清。」
即便匯報錯了,以林氏的性子,也不會怎麼待他。
八號看十三號一臉天真爛漫的模樣,簡直心底發愁。他莫名地想起十三號上個月與他閑聊時說起的某個丫鬟,也是有孕在身的。
「你上次與我說,王妃打算把一個丫鬟生的孩子給你主子養?」八號一下子抓住了重點。
十三號終于將腦袋從好吃的蟹黃酥中抬了起來,嘴角還殘留著渣子,模樣傻乎乎的,看著倒很質樸可愛。
他呆呆道︰「是喔。」
八號卻板起了臉︰「這可是你主子,我心倒操得比你多。」
十三號以往以狡黠靈敏著稱,功成出師後,做事素來令人模不著頭腦。好在八號性子偏冷,不介意身外之事,故此倆人才合作愉快。
「辛苦你了,小八哥。」十三號笑眯眯道。
八號是絕對不會喜歡這種與一只鳥相提並論的稱呼的。
「快滾去看看吧,萬一生個男孩,那才有趣呢。」看多了內宅傾軋,八號漸漸明白男孩與女孩是不一樣的,比如皇宮里頭的皇子與公主。
十三號小心翼翼地收起吃食,那副愛如珍寶的模樣直看得八號眼楮發直。
這家伙連自個兒的刀劍都不會如此愛惜。
偏生……一心落在了吃上。
「王妃不蠢,既然願意讓林氏撫養,九成是個閨女。」十三號非常稀罕女孩子,要是主子能養個白白女敕女敕的小姑娘,他就不用天天跑去哄那位金尊玉貴的小榮憲了,還得提防著哪天被王爺給剁了。
「你倒開心。」
八號涼颼颼地一笑。
「我是開心吶。」十三號露著一排大白牙,看著天真無邪,不解世事。
當然,只是看著而已。他們這種人,從有意識起便失去了自我,後來常年游走在黑暗的邊緣,暗無天日地生活著,如同黑夜中齟齬前行的蛆蟲,無人理會,無人關心,連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好在,大周的天比月氏藍多了。
八號又盯著十三號看了會,良久才微微一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