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長木的性子和夏長力完全相反,在家里是個無法無天的小霸王。也愛和村里的孩子打架,雖然上次二蛋事件後,被打了一頓有所收斂,可依然是個坐不住的人。想讓他乖乖靜下心來讀書,那可是比登天還難。
夏長力每次板起臉來要數落他幾句,他就強辯‘哥哥讀書,弟弟種地,這不正好?’‘我不耐煩讀那些文縐縐的書,就算綁我進學堂也是浪費銀子’之類的話,倒讓能說服家中所有人卻說不服自己親弟弟的夏長力無言以對。長勝和長木年齡相仿,夏長力想著若長勝能勸著弟弟那也是好事,不過…他自己也是搖頭,自己都勸不過來,更何況長勝。
夏長力走後,村子里也開始秋收。
高氏之前言明過,這一季地里的糧食是他們一起種的,不允許春娘拿走。
這幾日她天天往外跑,就是為了把春娘匡在家里,不允許她去幫忙。
夏家人做初一,她就做十五,一報還一報。
春娘卻是個老實的莊稼人,急的在門口打轉,「眼睜睜看著糧食不收,是要糟天譴的…連八歲的長木都忙得團團轉,我閑在家里怎麼能行…」
又看著不明的天氣,「這要是下雨了可咋辦,哎喲,罪過啊…」
夏沫不怎麼搭理她,端了根小板凳坐在門口,手中拿著一本《千家文》。鵬哥兒前些日子已經把三字經給背完了,夏沫又不知道可以教他其他什麼的,只好拿著本千家文研究,讓鵬哥兒背。
過了晌午,高氏氣急敗壞的跑了過來,指著春娘就是罵,「你要做啥子,啊?飯,飯你不做,地,地里也不去幫忙,你還是不是我們夏家的。」
以往農忙時候,春娘一家都在地里忙活,春娘和夏沫既要去地里收割,又要提前回家給他們做飯。這如今一下子少了三個人不說,回家後連口熱水都沒得喝。
偏偏龐氏仗著有七個月身孕,把夏長京叫到龐家幫忙去了。
夏家人哪里忙得過來,這不,隨便吃了點午飯,高氏就找上門來。
夏沫摁住春娘不讓她,笑望著高氏,「女乃女乃,您不是說過,這地里的糧食我們沒份嗎,既然我們分不到糧食,那我們還去地里做什麼。女乃女乃若想讓我們去幫忙,那應該算是幫工,幫工是不是得有工錢?那我們是不是得合計合計,這工錢給多少,什麼時候給,女乃女乃,您的說明白了我們才好干活呀。」
「沫沫,你少說幾句。」春娘看著高氏那不善的表情,輕輕拉扯夏沫。
高氏哼了一聲,大聲道,「我還不知道這天底下兒做事還要婆婆給工錢的道理。」
夏沫點頭稱是,「女乃女乃說的是,可咱們不是分家了嗎,沒有不顧自己家里而去忙活外面的道理,要割豬草,喂豬喂雞,事情可多著呢。」
長勝也是時候的跑出來,「娘,豬草喂完了,咱們打豬草去吧。」他驚訝的望著高氏,「咦?女乃女乃,你過來是幫我打豬草的嗎,太好了,小豬長大了,最近吃的好多。我和娘都忙不過來了,有女乃女乃在,我和娘可就輕松了。」
夏沫捂著嘴偷笑,這孩子剛肯定在後面偷听她。
高氏沉著臉,「地里一堆事情,我家里的豬都沒時間喂,還能過來幫你?別做夢了。」她瞪著春娘,「你還杵在這兒干嘛,還不快去下地去。」
春娘邁出一只腳就想跟著高氏走,可看著夏沫那張陰沉的臉,還是把腳收了回來。
高氏怒吼,「她是你閨女,她難道還能吃了你不成。」以前夏沫和春娘哪個不是乖乖听她的話,讓往東絕不敢往西。可自從夏沫那次跳河後,整個人就如變了一般。口齒伶俐不說,還老愛和自己對著干。
高氏暗恨,早知道當初就把人給綁了,直到出嫁才放出來,也就沒這些事情了。
春娘為難的看著婆婆和女兒,雙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擺了。
長勝學著長力穩著一張臉,「女乃女乃,天下沒有免費的餡餅,若是想我娘和我幫忙,您得分些糧食給我們。」
夏沫真想抱著長勝親兩口,簡直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蟲啊,自己不就是打的這個算盤麼。
高氏跳起了腳,「你休想,小屁孩,毛都沒長齊,居然敢跟我討價還價…」
長勝一听,把手往外一伸,做出一副趕人的動作,「那女乃女乃您還是忙您的去吧,我和娘還有一堆事情沒做呢。」
高氏瞪著長勝,又看看夏沫,兩姐弟幾乎是一模一樣的表情,看著就令人討厭。春娘唯唯諾諾的站在一旁,卻是什麼話都不說,也不跟著自己走。
「子,你磨磨蹭蹭的在春娘家做啥子,還不快去地里忙活。」夏老爺子從外面走了進來,不悅的瞪著老妻。
高氏怒吼,「我還不是為了這個家,讓春娘過來幫忙,可是你看看你的好兒媳,居然還要問我要工錢…這是哪家的道理。」
夏沫忙把剛剛說的話簡略的說給的夏老爺子听,重點強調那地里的莊稼他們之前也有種。本就應該分些給他們,如今又要他們幫忙,更是應該分些糧食過來。
夏老爺子想都不想就說,「這本是應該的,這樣吧,咱們就按人口算,等稱了糧食後就分給你們。」
「不行」高氏尖叫起來,「我不同意…」
「那就算了。」夏老爺子打斷高氏的話,人也往外走,「家里忙得團團轉,你快點回來…」話音一落,人也走的看不見了。
高氏憤憤的跺腳,見夏沫和長勝一副斗雞的狀態,又不願意把糧食分給他們,只能扔下一個白眼,轉身離開。
春娘後怕的問夏沫,「不會有什麼事吧。」
「怎麼會有事呢?」長勝擠到春娘和夏沫的中間,正色道,「娘,我們已經被分出來了,和女乃女乃家是兩家人,況且上次分家對我們本就不公,女乃女乃還不讓我們拿地里的糧食,這件事情整個村子的人都知道。就算女乃女乃鬧一場,也沒人會說我們,反而會說女乃女乃偏心大伯和三叔。」
春娘擔憂的看著長勝,又的望了眼夏沫,干脆一咬牙,什麼也不管,回廚房忙活去了。
長勝轉過身沖夏沫眨了眨眼,調皮的笑道,「姐,我說的話合你心意不?」
夏沫笑著刮了長勝的小鼻子,「太合我心意了,弟弟,女乃女乃若是趁我不在的時候過來,你一定要讓她答應分我們糧食。」
長勝重重的點頭,「姐,你放心,我一定會看住娘的。」
春娘不知道,在今後很長一段日子里,她在家中幾乎沒有發言權,她想做的事情基本上沒一件是成了的。
夏沫又囑咐了長勝幾句話,這才回到家去。
家門口,張大爺破天荒的主動和夏沫,「**女乃,小少爺被罰了,在太太的屋門口跪著。」
夏沫一驚,提起裙子就往里跑,鵬哥兒在外面雖像小霸王一樣,但在家里一直很乖。不可能會做出什麼事情惹怒柳氏的,難道?
夏沫不敢再想,她也是篤定柳氏不會放下臉面去問村里的人鵬哥兒都在玩些啥,這才放心的讓鵬哥兒和村里的小孩子打成一片的。
柳氏屋外,鵬哥兒正跪的直直的,秋日的太陽雖然沒有夏日那般曬人,可鵬哥兒臉上也全是細細的汗水。
「鵬哥兒…」夏沫心疼的叫了起來,這是和自己同吃同睡了幾個月的孩子,她幾乎要把他當成自己的親生骨肉了,怎麼忍得下心看他受罰。
鵬哥兒躲過夏沫來扶他的手,只看了一眼又低下頭去。
夏沫知道,鵬哥兒雖小,卻有著自己的倔強,就算自己強行把他拉起來,進了屋,鵬哥兒一樣會跪下去。
關鍵還是在柳氏。
夏沫吸了口氣,走進房中。
柳氏正輕聲安穩顏姐兒,一見到夏沫,柳氏怒氣沖沖的扔了個東西到她腳下。夏沫一看,是長勝送給鵬哥兒的彈弓。抬頭一望,顏姐兒額頭包著一層透著絲絲血跡的白布,這是…
柳氏瞪著夏沫,厲聲道,「給我跪下。」
夏沫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柳氏怒瞪夏沫,「鵬哥兒以前是多乖的一個孩子,你看看你都把他帶成什麼樣子了,玩起了彈弓不說,居然還拿彈弓打他,那是他親啊,他怎麼下得了手小孩子知道什麼,還不是你教唆的。當初我看你還是個老實人,沒想到你心腸這麼壞,居然把我的乖孫教成了這個樣子」
柳氏身體不好,這麼一動怒,喉嚨就止不住的咳嗽。
顏姐兒急忙從床上爬起來,輕輕撫著柳氏的背,「祖母,您別生氣,我不痛,真的不痛弟弟也不是故意的,要不是我去搶他的彈弓,他也不會打我」
東媽媽也端來一杯茶給柳氏,輕聲說道,「太太,動怒傷身,您還是注意點自己的身子」
柳氏怒不可遏的把杯子摔在夏沫面前,顫抖的指著她,「都是你這個女人,我當初怎麼就瞎了眼楮會看上你做我兒。」
夏沫老實實的跪在地上,看著顏姐兒的額頭,她也是心疼。只是她鵬哥兒的性子,不會無故做出這種事情,這期間會不會有什麼誤會。
只是鵬哥兒用彈弓打顏姐兒是事實,她不敢強辯,只是輕聲道,「顏姐兒看過大夫沒,她額頭的傷要不要緊,會不會留疤。」古代女子比更注重容顏,要是真留疤,恐怕顏姐兒今後想要嫁個好人家就很難了。
柳氏冷哼一聲,「托你的福,不會留疤。」又讓東媽媽把跪在外面的鵬哥兒給叫了進來。
跪了近一個時辰的鵬哥兒雙腿打顫,晃晃悠悠的走了進來,跪在了夏沫身邊,對著柳氏顫聲道,「祖母,孫兒知錯。」
柳氏痛心疾首的望著鵬哥兒,「姐弟倆有個爭執那是避免不了的事,可你怎麼能打你,她是你嫡親的啊。」
鵬哥兒眼角包著淚,「祖母,對不起,孫兒知曉錯了。」他又淚汪汪的看著顏姐兒,「,你肯定很疼吧,要不你打我幾下出氣吧。」
顏姐兒走到鵬哥兒面前,輕輕拂過他的臉,抿笑道,「你是我弟弟,我怎麼會生你的氣,況且你力氣小,又不是很疼。」她轉過頭望著柳氏,「祖母,讓弟弟起來吧,他也跪了好長時間,就算罰也該罰完了。」
柳氏看顏姐兒的樣子不似作偽,輕哼一聲,「起來吧。」
夏沫卻是沒動。
顏姐兒拉著鵬哥兒走到柳氏面前,模了模自己的額頭笑道,「祖母您看,一點都不疼呢。」
柳氏哎喲一聲摟過顏姐兒,板著臉訓斥鵬哥兒,「以後可不許干壞事了。」鵬哥兒乖巧的點頭,柳氏這才露出點笑容,把鵬哥兒也摟在了懷中。
鵬哥兒指了指夏沫,試探的問柳氏,「祖母,這都是孫兒的錯,要不就讓她起來吧。」當著柳氏的面,鵬哥兒從來不叫夏沫母親,只因有次這般喊過,柳氏的臉黑了一整天,至那後,鵬哥兒只在私下里偶爾的叫夏沫母親。
柳氏看了眼低頭不語的夏沫,冷聲道,「你既負責教養鵬哥兒,那鵬哥兒有什麼不對都是你的問題。罰你洗一個月的衣裳,你可服?」
夏沫恭敬的點頭,「兒媳知錯。」
近一個月來,柳氏少有見到夏沫如此低頭的時候,頓覺出了一口濁氣,揮手吩咐,「那就起來吧,出了這樣的事,中午的碗筷東媽媽也來不及洗,去洗了。」
夏沫起身給柳氏福了福。
見人走遠,柳氏把顏姐兒和鵬哥兒的手拉在一起,「你們倆是嫡親的姐弟,這世上再沒有比你們更親的人了。你們一定要記住這點,特別是鵬哥兒,以後不管出了什麼事情,你都得站在你這邊。顏姐兒你也是,在外面一定要維護你弟弟。」
兩姐弟都點頭稱是,柳氏又囑咐一句,「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我當做沒發生過,可若是再發生這樣的事情,就別怪我用家法了。」
等夏沫洗完碗回到房間,發現鵬哥兒正拙手拙腳的在收拾衣物。
夏沫訝然,關上門問,「鵬哥兒你這是做什麼?」
鵬哥兒舉著一雙小胖拳頭,語氣生疏的道,「母親,男女有別,我還是搬到隔壁房間去的好。」
夏沫只覺得心口被什麼東西給壓住了一般,嘶啞道,「我是你母親。」
「那也是性別有差。」
「可你不是晚上害怕一個人睡嗎?」。
鵬哥兒抬頭望了眼夏沫,咧著嘴笑,「我現在不怕了。」
夏沫只覺得心疼,伸出手想抱抱他,卻被他一個閃身躲了開去,「你是不是跟你說過什麼話?」
鵬哥兒搖頭,「不關的事。」
「你歷來乖巧,斷是不會做出用彈弓打你的事情,」夏沫倏然道,「也不會無緣無故就要搬到隔壁房住。這兩件事你不說清楚,我是不會讓你走出這個門的。」
鵬哥兒小大人般的嘆氣,「您何必逼我。」
夏沫大聲道,「你還不到四歲,還只是個小孩子,有必要注重男女大防嗎?鵬哥兒,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子讓我很心疼,你別長這麼快好不好。」
鵬哥兒嘆了口氣,「到房里找我,見到我掛在牆上的彈弓非要玩,我怕她下手不知輕重就不讓,說了很多好話我都不肯後來急了,就說,說您不是我親生母親,我這樣和您睡在一起是」那兩個字他是怎麼也說不出口。他雖然還小,卻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屁孩,自然知道那兩個字是什麼意思。他也是氣急了,拿起彈弓就往顏姐兒頭上打。
夏沫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騰了的一下站了起來,就要去找顏姐兒問個明白,她是以什麼樣的心態說出這樣的話。
鵬哥兒攔住夏沫,晦澀道,「您別去,這事情我想了想,說的固然過分,可也不是全沒有錯我還是睡在隔壁吧,反正也只隔了一道牆,」他咧開嘴,「我晚上怕黑的時候叫一聲,您不是就過來了嗎。」
淚水模糊了夏沫的雙眼,都說古人早慧,可這也早慧的過分了。四歲的孩子,被家人拖著哄著才肯去幼兒園上學,可鵬哥兒呢,每天都很自覺的寫滿十個大字,又乖巧的背書,空余的時間還要在院子里扎馬步。
這樣的鵬哥兒,讓她很心痛。
柳氏房中,柳氏正教導顏姐兒,「你可知今日的事情你哪里做的不對。」
顏姐兒鼓著一雙大眼楮,「祖母,孫女不明白,孫女明明是听了你的話才和弟弟那樣說的啊。」
柳氏搖搖頭,「你可知何為殺人不見血。」
顏姐兒搖搖頭。
柳氏哼哼的笑,「你听了我的話沒錯,可你不該把話原原本本的告訴你弟弟。要惹他生氣很容易,但不一定要用這麼直接的辦法,你大可以說‘她只是我們名義上的母親,我是女孩子和她親近些倒沒什麼,可是弟弟,你天天和她睡在一起難道不怕別人說閑話嗎?’」柳氏學著顏姐兒的語氣,又道「你弟弟生性聰明,你這樣說他立馬就能明白。就算他跟夏氏說,你也可以說你只是擔憂弟弟的名聲。好在家中人不多,你今天說的話就只有你和你弟弟知道,不然一個非議母親的罪名給你扣上來,你的名聲就要壞了。」
顏姐兒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祖母,看來您得多教教我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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