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倆人,一個是落寞鏢局的孤女,以教一些內宅女子拳腳為生;一個是犯事官員的女子,幾年前大赦才得以恢復自由身。也不知道顧白馳從哪里尋來的人,不過兩三日的功夫,顏姐兒就期期艾艾的提出想要她倆住的和她近一些。
因這倆人與顧府不過是雇佣關系,是安排不了內宅的,只能住在外院,每日來往雖然也不麻煩,可若是等到下了鑰,顏姐兒忽然想出個什麼來要找兩人商量就不方便了。
「不如等上兩三月,等房子修葺好後,你搬了,再將她們搬到一起?」夏沫說道。顧白馳已經同意了動土之事,等他一走,就可以開工了。
分給顏姐兒的那塊地在顧府的東南角,有獨立的大門,內院外院,和這邊隔開了一道開著個小角門的橫牆,把這道門一關,完完全全就是一座獨立的房子。等今後顏姐兒生兒育女了,關起門來就是她那一家子人快快活活的過著小日子;把門一開,又是親親熱熱的一大家子。
理了這麼久的事,顏姐兒也知道有所為有所不為,只是期盼的緊,仍舊是的提了出來,不過被夏沫拒絕了也並不難過,笑著說道,「父…二叔這幾日都好忙…」
夏沫黯然,能不忙麼,當年冤枉國公府的那些人中,還有慕容連和梁秋意穩坐釣魚台,慕容連也就算了,可以慢慢來。但梁秋意已經老了,幾年前想要致仕被皇帝給攔了下來。可他畢竟年歲太大,皇帝不可能為著顧白馳一而再再而三的攔下梁秋意告老回鄉。
回來的這些日子里,顧白馳幾乎是早出晚歸。各方走動,想要盡快將梁秋意的事情落實下來。
離回嘉峪關只有七八日時間了,這日,顧白馳輕柔的磨蹭著夏沫的手臂,溫柔的說道,「這幾個月辛苦你了…」
夏沫知道他說的是什麼,當即淡淡的笑道。「夫妻本是一體,您這樣說我可是要生氣的。」想起這幾日的心焦難安,又見顧白馳的眉頭沒似前幾日那樣皺起。便問起來,「那事怎麼樣了?」
顧白馳嘴角浮出一抹笑容,「奏折我已經寫好了,明日就呈上去。這次。我要看著梁秋意如何從高台上掉落下來,讓他也嘗嘗骨肉分離被抄家的滋味。」
他再次對著夏沫真摯的說道,「謝謝你做的這些…我遠在嘉峪關,雖然也時時盯著京城里的動向,但消息總是來得太慢,也不太真實…這幾個月若不是你在京中暗暗籌劃一切,估計也只有七成的勝算,可現在我卻有九成的勝算能夠將梁秋意弄下來。」
還有一成那邊是皇帝的心思了。
這幾年他鎮守嘉峪關。不僅將手下的兵各個訓練的威猛悍將,嘉峪關的發展也在迅速提升。至少那里百姓的日子好過了許多,不管是在士兵還是在百姓眼中,他都是深得愛戴的。
而一個勵精圖治的皇帝,是不願意見到臣子比他更得人心的。
夏沫也很誠懇的回應著顧白馳,「其實我也沒多做什麼,時不時的去別人家里串串門,聊聊誰家又多了個庶子庶女,誰家又冒出個狐狸精來,主要還是那幫侍衛能干,幫著我跑前跑後,不管是讓他們調查什麼,都能辦的妥妥當當。」
夏沫帶回京城的那群侍衛均是顧白馳的親信,有的是以前國公府的老人兒投靠回來的,有的是這幾年深的顧白馳信任的。她也就從哪些太太口中探听點消息,真正去私闖內宅探听牆角的都是那些侍衛們。
不過,若是沒有夏沫,那些侍衛無人管轄,也沒人給他們安排事情做,顧白馳今年也未必能這麼順利的將梁秋意拉下馬。
這點上,她還是毫不謙虛的。
三日後,一道道旨意發下來,朝野民間全然轟動,當了二十幾年首輔的梁秋意居然與敵國勾結,意欲造反,還拉扯出他當年陷害老定國公一事。
但因梁家有著許多盤根錯節的姻親,法不責眾,便只株了他直系三族。
夏沫驚訝的長大了嘴,「勾結敵國這麼大的罪,不會是假的吧?」
顧白馳憤憤道,「我可做不出冤枉他人的事情。」梁秋意確實是和邊境小國有些書信來往,信中也提及到他對皇帝的不滿,若說造反梁秋意還是不會的,他只不過是添油加醋罷了,也算不得冤枉,「將我的朝服換上,我要親自看著。」當年冤枉一事,梁秋意出的可是大力,不親眼看著實不能解恨。
其實夏沫也很想去看看抄家是個什麼樣子,但那種場合實不適合內宅女子前去的,便只能忍住心思,「我也是出了力的,國公爺回來後可得與我說說情況才行。」
中午時分,顏姐兒親自提著兩壺女兒紅過來,「二嬸,今日這般高興的日子,咱們喝幾杯如何?」
確實是夠高興的,夏沫欣然點頭,又叫廚房整治了一桌飯菜,哄著鷗哥兒早早的午休,和顏姐兒喝了起來。
「若是祖父,父親和母親也算是泉下有知了吧。」顏姐兒半帶醉意的說道。
若不是梁秋意那些壞人,她是正兒八經的顧家大,上有疼愛她的祖父祖母,下有可愛乖巧的弟弟,更有將她當做掌中寶的父親母親,又如何會過像現在這般只不過是個嗣女的身份,行事多要顧忌許多,在親事上也諸多復雜,不能尋個逞心如意的郎君。
夏沫酒量並不是很好,不過三杯下肚,就有些微醉了,眼神朦朧的看著一臉憂愁的顏姐兒,「該受懲罰的人我們並不會讓他們好過…好孩子,都了。你不要太過介懷,你父母在天上都盼著你過得好,盼著你將來兒孫滿堂。」
顏姐兒舉起杯子。擲地有聲的說道,「母親,讓我再叫您一聲母親吧,這些年多虧您細細教導,我才有今日。不管您是我的母親,還是二嬸,您對我的大恩大德我永世都不會忘記。」
「不對。」夏沫搖著頭,「我拿你當女兒看待,母女倆講什麼恩德。你若真心感激。今後一定要過的好,過的快樂,這才是對我最大的感激,也是我。心中最大的期盼…」喝完這杯。夏沫直接攤在桌子了。
顏姐兒笑著搖了搖頭,肚子又飲下一瓶女兒紅,才醉醺醺的搖回了自己房間。回想起往事,好像是從四歲起,她才明白她是顧家的身份,才知道家里是遭人陷害才落得如此地步。祖母耳提面令的告訴她,顧家總有一天會平反,會恢復以前的風光。要她一言一行都按著顧家的身份來,以免將來回到京中被別人恥笑。小小的她是多听祖母的話呀。祖母說什麼她就做什麼,幾乎沒有了自己判別的能力。後來,夏沫以她母親的身份進了門,祖母說這是個會虐待她的壞蛋,她便信了,那時候她是有多討厭這個女人呀,好想將她趕出去。是從什麼時候起,自己開始對夏沫有了改觀呢。
是去嘉峪關路上開始的吧,一路上這個女人為了吸引自己的注意力,不住的說著話,自己雖然嗤之以鼻,但卻發現還挺有道理的。加上車嬤嬤日日在耳邊講著道理,她才慢慢意識到祖母說的那些話很多是錯的,還是原則性錯誤。也是從哪個時候開始,自己才慢慢有了辨別是非的能力,說起來,這些年來,這個女人對自己唯一做的壞事就是把自己綁起來蒙住眼楮關了一陣子吧,可那個時候的她確實那麼的愚蠢,愚蠢到連那個時候的親弟弟鵬哥兒都要傷害。
躺在大床上,顏姐兒低低的笑出了聲,不會了,她不會再做出那種事情。
她定要好好活著,快樂的活著,才算對得住來這世間走一遭。
※
梁秋意這個家足足抄了兩日,倒不是抄家的人懶惰不肯辦事,而是梁家的人和物太多了。梁秋意光是嫡子庶子就有七八個之多,更別提他的眾多孫子曾孫了,樹大分枝,他的子孫幾乎都被分了出去,散布在京中的各個角落中,從京中這頭走到那頭就要好長時間。又加上梁家產業也是居多,田莊鋪子到處都是。整整的兩日一夜,才算將梁家給抄了個干干淨淨。
顧白馳看著梁秋意下大獄,還很‘好心’的在獄中和他談了有兩個時辰之久,這才吐了一口痰在梁秋意臉上,整理看下衣襟,慢悠悠的走出大牢。
回到顧家,他抱著鷗哥兒,在祠堂里待了許多,才一臉深層眼角濕潤的走出來。
顧白馳板起臉來是很可怕的,一眾僕婦都不敢去蹙這個霉頭,各個斂聲屏氣的不敢吱聲,就連每日都要吵鬧不休的鷗哥兒都大氣不敢出幾聲的乖乖窩在他懷里。
夏沫輕輕的為他換上常服,她知道,平反又如何,把人拉下馬又如何,死去的人終究是不能再活過來的。這顧家,也始終只剩下這幾人了。
「其實,我還有個庶弟…」在顧白馳灌下一壇老窖後,喃喃的說了一句。
「啊?」夏沫從未听過顧白馳說過這些事情,又因為柳氏那樣,一直以為顧白馳只有一個大哥,怎麼會還有個庶弟。
顧白馳呵呵的苦笑,「當年,母親對三弟並不太好,三弟又是個心高的,十五歲就從姨娘那里拿了一百兩離家出走,再也沒回來過。」夏沫靜靜的听著,心中其實早就千滾浪了。
顧白馳繼續說著,「母親,不大喜歡我,我就老是和她對著來,她不喜三弟,我就偏和三弟關系好。其實,我知道他在哪兒,那些年也一直有聯系,只是…」他神色黯淡,「我瞞著家里和他通信,誰也沒告訴,當年他也躲過了那場劫難,後來也斷了聯系。他貪生怕死我可以理解,我也不想他回來受罪,可這些年,這些年,全國上下都知道我們顧家平反了,他卻連一封信也不給我,父親的忌日也從未來過,我,我…」
顧白馳很是沮喪的在屋里轉來轉去,「父親當年也從未薄待過他,他真的就這般無情無義?」
夏沫不知道說什麼好,她不好評價一個從未見過面,也不知性情之人,只緩緩的給顧白馳添上一杯又一杯熱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