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衡剛邁步廟門,便有迎客僧出來相迎,他帶著楚衡繞著龍恆廟參觀了一圈,等楚衡捐了一筆厚厚的香油錢後,迎客僧才高高興興了退了下去。
捐過香油錢的楚衡自然而然的登堂入室,轉轉悠悠間便讓她找到了這龍恆廟中的住持住的地方。
這是一座四四方方的院子,朱牆青瓦,琉璃蓋頂,院內鋪滿了厚厚的金黃的落葉,乍一踏進院子,便好似忽然進了夢境一般,美的不似人間。
楚衡站在院門口,抬眼望去,視線便全被眼前人所吸引了。龍恆寺的住持,空塵。
院子的正中間,滿地的落葉上擺放著一個長條形狀的木桌子,桌子邊坐在一個五官分明眉眼深邃的中年和尚,他正低著頭自己跟自己對弈。
「青叔。」楚衡邁步走進園子,布質的鞋底踩在干枯的落葉上,發出噶吱嘎中的聲音。
*那下棋的似乎被這落葉碎裂的聲音驚醒,抬眼望了過來,打眼一看到楚衡,這住持空塵先是愣了一下,隨後嘴角微微揚起,露出個恬淡的笑。
「昨而便听到這喜鵲不停嘰嘰喳喳,我倒是它們為何呱噪,原來是有故人來。」空塵站起身來,一聲洗的發白的僧袍,周身的樸素和他那張濃眉大眼招桃花的臉不太相配。
「青叔。」楚衡又喚了一聲,隨後走到木桌邊,在空塵對面坐了下來。
「在這龍恆廟里,就別叫我叔了。讓弟子們听到不好。」住持空塵見楚衡坐下了,他便也重新落了座,伸手開始撿棋盤上的黑白子。
「我都不知道青叔的法號是什麼。該如何稱呼?」楚衡面色淡淡的,倒沒有一絲見到故人的欣喜。
「法號空塵,你直接喚我方丈便可。」空塵已經撿好了棋盤,他將裝著黑子的圓木盒推開了楚衡,「五年不見,要不要手談一盤?」
楚衡伸手在棋子盒中攪了攪,棋子如珠玉相擊。發出清脆的響聲。楚衡攪和了兩下,隨後又將棋子盒推了回來,︰「我這次來。不是為了和下棋。」
「瞧你一進門就冷著臉,該不會是來同我算賬的吧?」空塵臉上帶著淺笑,眼底都是無奈,「你這脾氣可變大了。沒有小時候可愛了。」
楚衡聞言抿了抿嘴唇。臉上露出個歉意的笑︰「是衡兒心急了。」
「得,你既心中有事,下棋也難讓你靜心,你直接說了吧,若能幫你我定然會幫你。」
楚衡听了這話,眼底有暖意一點點升了起來︰「謝謝青叔。」
空塵見狀無奈的笑了一下︰「你既不願意叫我方丈,那還是繼續叫青叔吧,左右不過是個稱號。」
「方丈……」楚衡不好意思的改了口。
空塵笑了笑。又問道︰「你來找我,是為了何事?」
听到這話。楚衡忙從懷里掏出了一個巴掌大的小盒子︰「青叔,我學藝不精,想求您幫幫忙。」
空塵伸手接過盒子,緩緩打開盒子蓋。盒子里面是白色的粉末物體,空塵看了一眼,又將盒子蓋上了。
「這是骨灰,你拿一盒骨灰來,還真是耐人尋味……」空塵瞪著眼楮看著楚衡,似在等待楚衡的回答。
「我想你幫我看看,這骨灰是否屬于我的一位故人……」楚衡視線有些游移,雙手不安的握著桌子的邊緣,「我前些日帶著這位故人的骨灰回鄉,半路上踫到了仇人,仇人將那整壇骨灰打了個散碎……」
楚衡頓了頓,眉頭顰了起來,好似陷入了並不美好的回憶當中︰「那天太陽特別大,骨灰壇子落在地上,瓷片碎了一地,粉白色骨頭粉末被風沖上了天,紛紛揚揚的讓人絕望。我就坐在碎壇子邊兒上哭,可哭過了之後我想起了集散的咒,我本想用這咒將骨灰收集回來,可是……」
「可是……」楚衡抬眼看向空塵。
空塵蹙著眉頭看向楚衡,目光里都是擔憂。
「我拿著故人的舊物,燒制做法,卻半點都集不到那散去的骨灰。」
空塵聞言挑起了眉毛︰「怎麼會這樣?集散之法是很簡單的術法,你不該……」
「誰說不是呢。」楚衡無奈的嘆了口氣,又繼續說道︰「我無奈之下,便用手攏了這麼些骨灰回來,如今那一壇子骨灰也就只身下這些了。」
楚衡手指摩挲著骨灰木盒的蓋子,眼中卻沒有悲傷只有疑惑,「我把集散咒法用了很多次,甚至最後我歃血催動了集散咒法,卻依舊沒有一次成功,我覺得蹊蹺,就佔了一卦,卦象顯示我那舊友好似還活著。」
空塵聞言瞪大了眼楮,努力想將自己表現的像個知心姐姐,可嘴角的笑意卻出賣了他︰「你這事也太烏龍了吧。」
「我是親眼看到我那故人的尸首的。」楚衡扁了扁嘴巴,抬眼看向空塵︰「青叔,我擔心自己佔卜出了問題,您能幫我看看這骨灰到底是不是我那位舊友麼?」
「衡兒的要求,青叔自然要幫。」空塵拿著木盒站起身來,轉身往屋內走,「你跟我進來。」
兩人進了木屋,空塵拉上了窗簾,將室外的光線擋住後,整個室內便陷入了一片黑暗當中。就在楚衡剛適應屋內的黑暗視線時,房屋四個角落依次亮起了細弱的燭光,空塵已經開始作法了。
木質的盒子安靜的躺在案台上,低沉呢喃的咒語緩緩飄散在空中,幽暗的環境,微弱的燭光,楚衡漸漸有些昏昏欲睡起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空塵伸手翻開了骨灰盒上的木頭蓋子,那些白質的骨灰竟然無風自動,緩緩向上飄起……
楚衡的一個激靈。視線一瞬不閃的注視著那些滿滿飛入空中的骨灰,一個人的輪廓臉頰被描繪了出來。
「好了。」空塵停下了嘴里的咒語,那些灰白的骨質粉末在空中飄蕩了一會。隨後又輕輕的落回到了木質骨灰盒里。
空塵蓋好盒蓋,伸手將骨灰盒子遞給了楚衡,「可看清楚了,是不是你那位故人。」
楚衡接過骨灰盒,眼底都是疑慮。
「又怎麼了?」空塵歪著頭看著楚衡。
「無論體型和外貌都有九分相似,可我可以肯定,不是我那位故人。」
「九分相似?」空塵眨了眨眼楮。一臉的若有所思,「你那位故人該不會是前朝王室族人吧?」
「這話怎麼說?」楚衡抬眼望向空塵。
空塵轉身走到窗戶邊上,一邊大力拉開窗簾。一邊說道︰「我听你那個江叔叔說過,咱們前朝的江氏一族,凡皇族直系都有自己的替身的,無論外貌體態。都足以以假亂真。」
楚衡听了這話身子一僵。一臉不可思的望向空塵︰「金蟬月兌殼?」
空塵點了點頭︰「不過這招也不是一直都好使,就像你那個江叔叔,不就沒來得及月兌殼便被自家的皇後弄死了麼。」
「……」楚衡對早年那個江叔叔沒有半點興趣,她現在在意的是江叔叔的兒子江嵐到底是不是金蟬月兌殼了。
就在楚衡沉思的時候,空塵的院子門口又傳來了腳步聲。
空塵站在窗戶往外看了一眼,隨後趕忙邁步往外走,邊走還邊對楚衡說道︰「你且在屋內避一會,我得先把這個無賴攆出我的院子去。
楚衡隨意的點了點頭。就隨便找了個凳子坐了下來。楚衡剛坐穩,便被外頭院子內的談話聲吸引住了。
這聲音化成灰她也認識。
姬城來了。
院子內。姬城正對著空塵施禮︰「又來叨擾大師了。」
空塵看著姬城一臉不爽,只沉默著不說話。
姬城被空塵這麼看著,倒也不尷尬,仍舊自顧自的說著︰「上次我同大師說過,若是大師能夠幫我救回妹妹知月,我會出錢重新翻修整個寺廟,大師應該還記得吧?」
空塵點了點頭︰「不過現在龍恆寺就不錯,謝謝這位施主,實在不需要翻修了。」
「上次跟大師商議的時候,我忘了跟大師說另一件事。」姬城臉色說變就變,剛剛還一臉和煦,這會已經陰沉的能滴出水來了,「大師若是執意不從,那龍恆寺也將不復存在了。」
「你這是在威脅我?」
「隨便大師怎麼想都可以。」姬城嘴角的笑意冷冷的,「我明日再來見大師。」
「我都說了,你那事兒我做不了!」空塵一臉的不耐煩,他望著姬城的目光甚至有些抓狂了,「都一個月了,你天天來,軟磨硬泡,可你就不能好好听听我的話麼?!我說了做不了!不是我不想幫你,是真的能力不夠!」
「大師謙虛了。」姬城似乎根本就不信空塵的話。
「不是謙虛!是真的不行……」空塵看著眼前執拗的姬城,深深趕到一種無力感,「入夢極其危險,搞不好便會兩敗俱傷。」
「所以大師其實是怕被傷著。」姬城冷笑一聲,轉身便往院門外的方向走去,「我明日再來,大師還是好好考慮考慮吧。」
姬城走後,空塵在院子中站了好一會才轉身回到屋內。他一開門,便看到楚衡正坐側首位的椅子上目光灼灼的看著自己。
空塵嘆了口氣︰「你瞧到了吧,當個住持有多不容易,我還只是個山神廟的住持,這要是白馬寺和清羽觀,還不定什麼樣呢。」
楚衡沒接空塵的話,而是反問他道︰「你剛剛說姬城這一個月來日日到這廟中尋你,可是真的?」
「姬城?」空塵眨了眨眼楮,伸手指了指院子的方向,「你是說剛剛院子中那位?」
楚衡點了點頭。
「他跟我說他姓知,我就說怎麼還有姓知的,敢情是個假名字。」空塵翻了個白眼︰「在寺廟里都敢撒謊,還口出狂言要鏟平龍恆寺,真是個張狂的家伙。」
「這人便是我說的打碎我故人骨灰壇的人。」楚衡頓了頓,眼中閃過一抹遲疑,「可若是他這一個月都沒離開京城,那他根本沒機會去打碎我的骨灰壇子,我許是被人下套算計挑撥了。」
空塵听了這話,明顯腦子有些不夠用了,他伸手模了模自己的光頭,決定不再繼續想下去︰「要不要吃些齋菜?」
「不吃。」楚衡轉頭看向空塵︰「青叔,將姬城這個月在你這做的事一五一十的講給我听。」
空塵聞言蹙了蹙眉頭,似乎是不怎麼願意提︰「你問這個做什麼?」
「姬城是我的敵人,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嘛……」
「要那麼多敵人做什麼。」空塵明顯還是不願意說。
楚衡一雙濕乎乎的眼楮目不轉楮的看著空塵,「青叔,你還記得江嵐吧。」
「江嵐?」空塵懵了一下,「誰啊?」
「就是小時候經常跟我一起到白馬寺找你玩的小太子啊。」
「那個前朝皇上就是你這個金蟬月兌殼的故人啊……」空塵一臉的不感興趣。
楚衡見狀也有些無語了,她伸手拽了拽空塵的佛袍袖子,待空塵轉過頭看向自己的時候,楚衡又開口說道︰「那你可知道剛剛來的這姬城是誰?」
空塵眨了眨眼楮︰「該是個京城權貴,我瞧他周身貴氣……」
空塵的話剛說了一半便被楚衡打斷了。
「姬城原是藤王姬朗的長子……」
「皇上?!」空塵一听到姬朗長子,立馬就反應過來了,「敢情他說拆我的寺廟不是開玩笑啊!」
楚衡瞧著空塵一臉震驚的樣子,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青叔,他真能拆你的廟。」
空塵的臉徹底黑下來了︰「真是夠嗆!」
楚衡伸手拿起茶盞,喝了杯茶。這功夫就見坐在一旁的空塵眼楮骨碌碌的轉了個圈,落在了楚衡身上。
「衡兒啊,你爹的本事你學了幾分?」
「五年前,我是真的只學了個皮毛,不過這近一年,我拿到了我爹不少的手稿和秘傳……」楚衡轉頭看向空塵,「青叔,你問我這個問題,是要求我做什麼?」
「你可會入夢之法?」空塵目光灼灼的看著楚衡,「現在有一位妙齡少女急需你的拯救!」
听到這話,楚衡剛喝了一半的茶噗嗤一聲噴了出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