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兒,春兒,快出來搭把手。」屋外突然響起的聲音驚醒了發怔的江藜,跟一臉同情看著她的江春。
听出是榮嬸的聲音,江藜兩個忙放下碗筷迎了出去。見榮嬸抱著厚厚的布匹,江藜、江春忙一人接過一匹,結果都被手里的重量給驚了一下,差點兒給摔地上。
「哎喲喲,小心著點兒,這可是族長剛剛送的,這樣的天兒弄髒了洗了都不好晾干的。」榮嬸提醒著。
把東西拿進屋里了,江藜問道︰「榮嬸,族長送布匹做什麼?」特別是這純白的麻布。
榮嬸喘喘粗氣,道︰「做什麼?還不是為了冬月祭。」說起這個,榮嬸還是有些憤憤的,「這事明明是七老太爺挑起來的,怎麼最後竟落到我們頭上了。這裁衣制衣哪兒是個輕松活兒了,今年本來就趕的急,不多找幾個人幫忙,七老太爺竟然說小姐學了女紅,得用上才好。」
江藜、江春听榮嬸抱怨長輩,一時不好接話。
「哎哎,快來接著。」 當門被人從外面撞開,荷花姐抱著三匹布沖了進來,江春離門口近,幫著把布搬到了桌上放好。
「哎喲喂,這布倒還挺重。」荷花笑著說道,見榮嬸臉色不好,就道︰「算了,買布的事老爺也寫信回來說了,這都是盡孝的事,不計較這許多。就那麼三十來身衣裳,咱們趕趕就成。」
榮嬸倒不是心疼這買布的錢,她是在氣七老太爺剛剛的態度,他那話里的意思當她沒明白呢,不就是說小姐是個姑娘家,還請先生、女紅師傅的是浪費、糟蹋錢麼。還說他孫子多麼機靈有才學,先生怎麼夸的。他孫子就是再聰明,那都不是從肚子里爬出來的,這江家的東西他就是享不著。榮嬸恨恨的想著。
「離冬月祭只剩下八天了,要做好這三十身衣裳還是得趕趕,小姐跟春兒也來幫忙裁衣。我、荷包還有李嫂子我們仨趕趕工。」榮嬸忍了氣,安排著。
江藜、江春都沒有問題,幾人商量著,王李氏也了,江藜的屋子夠大,幾人分散開了,就開始動手裁衣了。
冬月祭是每三年舉辦一次大的祭祀,這是江氏族里的大事。一來呢是為了感懷祖先,感念祖先恩德。二來也是乞求先人保佑的。對于江氏族人來說,不管走多遠多發達,這里都是他們的根,即使有的江氏族人搬離了江鯉村,但這一天也還是回來參加冬月祭,有錢出錢有力出力。
江訓遠在京城,來回路途遙遠,而且他也不好擅離職守。當初他考上進士的時候,就已告罪祖先了。他是江鯉村的榮耀,當然沒人會責怪他。更何況江訓雖然自己沒回來,卻是讓家里人出錢出力的。他每年都會寄回來一筆錢用在冬月祭上,而江鐵柱也每年都去祠堂幫忙。
本來祭祀是江家的大事,江鐵柱雖然姓江,卻並不是江氏族人,讓他去幫忙,會壞了規矩。但他也知道規矩,從來不跨進祠堂半步,只是在外面幫忙搭台子,搬運東西。外面又冷活兒又重,旁的人都不想呆在外面,能躲就躲,都往祠堂里面輕松的活兒奔著。這時候江鐵柱這麼老實憨厚的就很凸顯出來了,族長他們雖然很欣賞他,但也不得不惋惜一句︰「可惜不是我們江家的子孫。」
冬月祭有一個很大的特色就是會選擇江氏一族三十位年輕有為的後生,一起齊聲頌讀祭詞。這些人要年輕,最好是十六到二十四歲男子,這個年齡的男子正是要日趨穩重的時候,他們是江蘇族里的希望,自然是他們才能當起此重擔。
而祭詞以前是江氏輩分比較高的長輩寫,後來江氏族里的讀書風氣漸漸衰落,讀書的就沒剩多少,想寫出來出彩的祭詞就難了。直到江訓考中童生,又一路順遂的考取舉人、進士,這才讓江氏族人看到讀書的希望,讀書風氣又盛行起來。而這寫祭詞的事自從江訓考中了舉人,就自然而然的落在了他的頭上。
江訓倒也不墜進士老爺的名頭,這幾次的祭詞寫的都很出彩,情真意切,讓來圍觀江鯉村冬月祭的人贊不絕口,這也讓江鯉村的人與有榮焉。
今年的祭詞江訓前兩天已經送回來了,現在族長他們應該已經在選人了吧。因為這些事跟江藜關系不大,她以前也沒注意過,還真不知道選了哪些人。
江春也想著這件事,但她關注的是今年的頌祖恩會由誰來念?
「這個族長倒是沒說。」榮嬸想了想,道︰「反正也就是那幾個哥兒,想來七叔公家的江有才、二叔公的江補拙機會更大一些吧。」
每年頌讀祭詞的三十個名額是大家爭搶的熱門,能被選中,說明你是江氏一族的有為兒郎,這是長臉的時候。再者,三十個同樣年輕的人穿著統一高聲頌讀祭詞,旁人看著也整齊俊朗,要是再被誰看中成就一段好姻緣,那就更好了。而每一位江家兒郎也為能在有生之年做一回頌讀祭詞的人而自豪。
如果說這三十個名額是大家擠破頭也要去爭搶的,那這個頌祖恩的人才是最出頭最風光的,但卻不是光年輕就行的,因此競爭稍微小些。
上一屆頌祖恩的是江藜的一個族兄叫江華元,當時才十一歲,卻是個豐神俊朗的小美男子,小小年紀在城里就有了不小的名氣。三年前他回來參加冬月祭,听說連不少城里人都驚動了。他帶回來的幾個來湊熱鬧的同窗,江藜遠遠看過,那些人通身的氣派,絕不是普通的商賈之家子弟。江華元為人內斂,卻很平易近人,長輩也都喜歡他這樣的,到現在村里爹娘教訓孩子還都會拿他出來做榜樣。
今年到現在城里的幾戶人家也沒回來,想來是不會再爭取頌祖恩的名額了,也不知道今年會是誰被選中。
「我喜歡補拙堂兄。」江春嘟嘴道︰「有才堂兄說話不好听,他成天拿著個破扇子搖啊搖的,這大冬天的也不怕把自個給凍著。他只要往那里一站,就再不許旁人說話,都得听他的才行。他最喜歡說城里怎麼怎麼樣,鄉下又如何如何,那話里的語氣,我听著很不舒服,好像他去城里讀書就看不起鄉下人似的。說到底,他不也是個鄉下孩子嘛。同樣是讀書的,補拙堂兄就不跟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