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順嫂子臨死前就說過村里村外有傳聞,說她江藜囂張跋扈,跟同族的有了口角,竟然不依不饒逼迫族姐給她當丫鬟。那時她只顧著傷心順嫂子去世,沒怎麼在意這些傳聞,想著她不理會慢慢大家心思淡了就不會再傳了,卻不想現在傳聞越來越厲害。怪不得慶伯他們會瞞著她,要是照她以前的性子听旁人這樣誤解自己,肯定會被氣哭。
「自古聖賢多蒙妒,不遭人妒是庸才。」江藜想到前兩天上課廖秀才提起的這句話,當時只以為廖秀才是讀了聖賢大作有感而發,現在才明白確實是有感而發,卻是因她而有感而發,想來那句話應該是廖秀才開導她的。紙是包不住火的,總有一天傳言會傳到她的耳朵里,現在提點自己兩句,等以後知道外面的傳聞她也會比較容易想開。
榮嬸、慶伯、廖秀才他們也是用心良苦。
晌午江藜他們剛把飯端上桌,江成就氣喘吁吁的跑來了。
「大,里正、村長他們剛剛上面發的公文,說是要里正、村長統計村里的人數,還要重新丈量土地。明天欽差他們會過來察看。」江成說道。
欽差要過來?江藜想到趙亮說的,附近縣城這麼多村子,只有他們村子沒有幾個人餓死,人員流失也是最少的。想來欽差也是想來視察一番,好為高知縣請功吧。
家里沒有大人,以前都是慶伯出面應酬這些事情,江藜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仍然將事情托付給慶伯。
江成得了準信還磨磨蹭蹭的不舍得走,不時抬頭看江藜。
江藜早就發現他的小動作。故意不搭理他,看他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江成往江春那兒看去。想讓她幫著說兩句好話,誰知江春兩眼亮晶晶的看著他,擺明了是要看他笑話,頓時磨了磨牙。
「大,慶伯、廖先生、補拙堂兄在書房商量事情,我能不能也去听听。我保證只听不,行嗎?」。江成保證道。
江藜本來就只是想逗逗他,聞言道︰「慶伯他們商量事情,肯定都是大事。我一個姑娘家外面的事情又不懂,你得去問慶伯,看他讓不讓你去听啊。」
江成听了一喜,江藜的意思是她不管這些,只要慶伯願意帶他就好了。
「那我去找慶伯。」江成說完歡快的跑了。
江春盛了飯遞給江藜,笑著搖頭︰「這小子,小小年紀倒是個主意大的。他爹娘要是知道他無心讀書科舉,可不得氣的不輕啊。」
這要是江藜擔憂的,江成年紀還小。或許他只是一時動了要放棄讀書的想法,她要是連阻攔都不阻攔,等江成年紀大些懂事了後悔了,她也會跟著愧疚的。再者說了。江成說要給她當下人,這事根本就成不了。
當初江春給她當丫鬟,江訓都從京城寫信回來訓斥她。就連族長他們也都找到自己跟江春家。委婉的勸誡她這樣做不合適,要不是江春鐵了心要給她當丫鬟。光是村里的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就是這樣,村里村外現在還有各種傳言呢。
吃了飯。江藜、江春去王李氏處學針線去了。一場秋雨一場寒,前些天下了場大雨,氣溫猛的降了下來,大家這才發現秋天已經過了大半,快要到冬天了,于是開始忙著準備過冬的東西。
說是準備東西,可是經過一年的干旱,家里各個窮的叮當響,就連吃飽肚子都成問題,能準備出什麼?也就是把家里的厚衣裳拿出來曬曬,被子拆下來洗洗。有條件的,還會做兩雙新鞋,扯匹布給家里的孩子做身新衣裳。
江春每個月有工錢,手里也攢了些錢。她娘想著姑娘家一天天大了,也得拾掇拾掇了,準備今年給她做兩身新衣裳。這不也拿了針線來請教王李氏,順便跟江藜他們一起做針線。人多一起做針線,有說有笑的,時間過的也快。
「我今兒去杏妮家要鞋樣,听他伯說,這回朝廷會分發種子下來讓我們先播種,等明年糧食收了再把買種子的錢交上去。就跟那個什麼青黃苗法差不多的意思。」江春她娘說道。
「青黃苗法?」江藜好奇的問了句︰「青黃苗法是什麼?」
江春她娘搖頭︰「我也不懂,好像是個很了不起的法子。」
見這邊問不出什麼,江藜也不再追問,想著晚上問問慶伯或者廖秀才,他們應該知道。
「這樣也好。我家還有兩畝三分地,我之前還想著要是慶伯他們去買種子的時候順便給我也帶些回來。我听他們說現在城里連賣種子的地方都找不到兩家了,很多店鋪都空著。你說這地吧,要是不種就一年比一年荒蕪,我就想著不論收成多少,地里種個東西也好啊。就是不知道朝廷發下來的種子有沒有比較肥地的。」江春她娘有些憂愁的道。
說起種地,這里就江春能接上她娘的話。江藜少有下地的時候,榮嬸舍不得,慶伯更不同意她出去拋頭露面,而且還是盯著烈日的在地里忙活了。家里又不是窮的揭不開鍋,哪兒用的著她一個大下地干活?
至于王李氏,小時候家里條件比江藜還好,祖上也是做生意起家,家里的田莊都有專門的管事照料,她除了出嫁的時候跟著她娘去莊子上看了一回,就再沒去過。更何況那時候她連地里長的是什麼都不清楚,更何況播種這些事情了。
江春倒是無所謂的說道︰「朝廷發下來什麼就種什麼唄,咱家還搞什麼特殊啊。」說著想了想,道︰「娘,你說咱們明兒要不去看看我姥爺。上次我舅去城門口找我,說我姥爺病了,我跟著大夫去看了。雖說沒啥大病,但是我姥爺瘦的厲害。我想著過兩天外面太平些了,咱們去看看他。也給我姥爺帶些東西。」
十幾年沒跟娘家人走動了,江春她娘也想跟娘家親近親近,但是一想到她上回在城里被胡屠夫攔住,還搶了她的鐲子,心里就有些後怕。現在外面亂糟糟的,她要是出事了大不了一死,可是春兒還這麼小,她實在不放心她們娘倆出門。
「還是再等一段時間再說吧。」江春她娘有些喏喏的說著,握著針的手都有些顫抖。一想到在那巷子里。胡屠夫把她堵住,嘴里說些不干不淨的話,還想要輕-薄她,要不是她拼命掙扎,說不得就讓他得逞了,現在心里都後怕呢。
江藜發現她的異樣,想到她被人潑髒水的那些日子,心里的膽戰心驚,有些能體會到江春她娘的心情。安撫道︰「嬸子你別怕,胡屠夫他不會來了。」
「我知道,我知道。」江春她娘哆嗦著說道。
听江藜提起胡屠夫,江春還猛然醒悟。她太大意了。怎麼會忘了這個混蛋呢。最近她光顧著高興,竟然忘了顧忌她娘\的感受了。
「娘,那姓胡的混蛋最近自個都自顧不暇。哪兒有精力來找我們的麻煩?我昨兒還問了亮子哥,他說姓胡的混蛋最近跟徐寡婦打的火熱。兩人都快要談婚論嫁了。那徐寡婦的幾個兄弟可不是吃素的,手頭最近又緊。說不得會狠狠的敲姓胡的混蛋一筆彩禮銀子。你別看那混蛋在咱們面前拽的跟什麼似的,他就是那紙老虎,你看對讓徐寡婦的兄弟他還這麼硬起不?惡人自有惡人磨,徐家兄弟會收拾他的。」
徐寡婦的商人前夫雖然給她留了不少銀子,但是她本身過慣了好日子,每日吃喝穿衣打扮都要好的。再加上她的那些個姘頭也不都是有錢的,有的還需要她貼補一二的。這光出不進,就是金山銀山都不夠揮霍的。她的娘家兄弟又不是做生意的料,以前有她夫婿提攜幫助著,家里的生意還過得去。等她商人夫婿死了,徐家的生意一落千丈,她找姘頭也找那些有錢優勢的,就是想撈些銀子能保證她錦衣玉食的生活。
可她年紀大了又嫁過人,又名聲在外,大家都知道她什麼貨色,一開始還有人買她的賬,恰逢干旱,人家手里有錢都拿來買糧食保命,誰會傻的來養她。她也是被逼急了,才會輕易的就咬上江藜他們放的餌,跟胡屠夫混在了一起。
前些日子趙亮還在說,殺豬的生意慘淡,胡屠夫家里一個大人加兩個半大的小子,都說半大的小子吃窮老子,估計他家里也窮的快見底了。這幾天都沒見他給徐寡婦買東西了。
想來很快徐家就會跟他鬧騰起來了。
「嬸子要想回去看看,等這兩天過了,我讓柱子哥駕了牛車送你跟春兒姐回去。」江藜說道。
有個成年男子跟在一起當然安全很多,江春她娘謝了又謝,很感激江藜這樣安排。
晚上慶伯一直到掌燈時分才回來,江藜他們都等著他回來看村里是怎麼說的。
「是青苗法,前朝的時候實行過一段時間,後來實行不下去廢除了。規定凡州縣各等民戶,在每年夏秋兩收前,可到當地官府借貸現錢或糧谷,以補助耕作。借戶貧富搭配,10人為保,互相檢查。貸款數額依各戶資產分五等,一等戶每次可借15貫,末等戶1貫。當年借款隨夏秋兩稅歸還,每期取息2分,實際有重達三四分的。」
「听里正的意思,種子倒是不少,高粱、玉米、小麥都有,每樣種子發到村子里的數量都是一樣的,發下來以後由村里規定如何下發到戶。我回來的時候他們還在村長家爭辯呢,大家都想種小麥跟玉米,商量著高粱抗旱抗澇,就分給田地比較貧瘠的幾戶人家,誰知那些人家也不答應,還在爭論,我看他們不容易有個結果,想著我們家那幾畝地種啥都成,就先回來了。反正到時候咱們听村里的安排就是了。」慶伯有些疲憊的道。
經過七叔公的事,族長的威信大打折扣,老一輩的還好有幾分面子情,年輕一輩的最是血氣方剛,礙著輩分當面不好說什麼,心里總還是有些不平的。往常有這樣出現嚴重的分歧,族長、村長跟族老們商量出結果告知大家伙一聲,不管因為什麼大家都能接受,誰知今天族長也當用了,最後幾人竟然想把他推出去。
他是什麼身份?他說到底也就是江家的下人,平常大家心里瞧不上他,現在得罪人的時候又把他推出來了。他又不傻,那流言最初就是村里的人傳出來的,外面把這事傳的繪聲繪色,他們又沒有親身經歷過,能知道啥?還不是這些人專門說出去壞他們家大名聲的。
江藜點點頭︰「慶伯您看著辦就成,實在到時候分的糧食不好,咱們自個掏錢去買就是。」
慶伯一听這話就明白她听出其中的關鍵了,嘆息著說道︰「經過一場大旱,百廢待興,朝廷的本意是想安撫百姓,減輕百姓負擔。但是你想想,這從上到下,從戶部到地方,中間經了多少人的手。咱們傳個話過四五個人都能走了原話,更何況這樣大的事了。朝廷出的可能是買上好種子的錢,可是采買經手的人要是只想買甲等的種子,或者下面的人覺得乙等的種子就成,那這到手的東西差別就大了去了。」
「他們現在爭的頭破血流的,咋就知道自己以為好的就是真的好的呢?等東西到了手里要是拿的不好,難道再鬧一通跟旁人換不成?」慶伯道。
江藜听的認真,她知道這是慶伯在教她為人處事呢。
「咱們退讓一步,第一咱們的身份在那里,不管是自己爭的還是旁人想巴結咱們給的,只要我們上前一步,那就會落了下乘。第二呢,這事沒到手誰知道爭來的是不是最好的,不是最好的爭來干啥?咱們退一步,大家還得念咱們一個好。」慶伯說著頓了頓,想到最近村里的傳言,心里也隱隱有些怨氣,但還是道︰「雖說咱們不稀罕他們念咱們的好,但是咱們沒有做錯,不管走哪兒去那腰板都能挺的直直的,誰說咱們不好,咱們都能理直氣壯的還回去。」
江藜將這話記在心里。
江春听的糊里糊涂,心里隱隱覺得慶伯這樣太憋屈了。她個性恩怨分明,誰對她好她就加倍的還回去。誰要是對她不好,她也牢牢的記著,對她說那以德報怨就是用來欺負老實人的,她才不吃這套。但見江藜一副受教了的模樣,她只好把這些話放在心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