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片寂靜,有隱隱約約的人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顧盼豎著耳朵听了半天,忍不住試探著輕輕喚道︰「清蓮?冬梅?」
沒有任何回應的聲音。
她輕輕掀起了蓋頭的一角,一對歡快燃燒著的龍鳳花燭頓時映入了眼簾。
她轉著快要僵硬的脖子環顧四周,大紅的喜床,龍鳳呈祥的紅帳,床頭的鴛鴦合歡枕。滿滿一屋子的紅色刺得她眼楮疼。
這是她的洞房花燭夜。
來到這個陌生的時空已經大半年了,像大多的穿越者一樣,她佔據了原主奄奄一息的身子,然後漸漸康復。同時在其他人眼里,同樣不可避免得變成一個忘了很多東西的遲鈍古怪傻姑娘。
她所在的顧家,爺爺是前朝德高望重的重臣,女乃女乃是當今太後的表姐。兩個老人兒雖然已經仙逝,但太後尚在。當年未出閣時,兩情深,太後又念舊,故而對顧家總有照料。
听說這太後,並不是先皇的發妻。老皇帝之前立的皇後早早就歿了,沒有留下兒女。她倒是爭氣,先後生了兩個兒子,大兒子是當今的皇帝,小兒子是封疆的慎王。
顧盼是顧家二老爺的嫡親小閨女,從小就聰慧機靈,又生得清秀,于是早早就被太後內定了。
顧家也知道,這個女兒,遲早是皇家的,只等著及笄了,太後一發話,就能送進宮去。眼瞅著上禮的日子越來越近,突然就得了一場大病,來勢洶洶,這水靈靈風華正茂的女孩兒,差點兒命都沒了。
原主的肉身從鬼門關上走一圈回來,里子就換了個現代人。
大家只知道顧盼這一病之後,開始痴痴呆呆起來。身體弱就不說了,讓人驚訝的是,原本無一不精的琴棋書畫居然變得一竅不通。
沒了從前的機靈,有些風言風語也漸漸流傳開來,都傳言這個女孩傻了。
盡管太後惋惜得不得了,但是這樣的孩子,再想進宮那是不可能了。
恰好這時候,皇上的弟弟忱王死了。
于是太後和顧家又很有默契得把主意打在了這位王爺身上。
老皇帝留下的種統共就這麼三個人。太後的倆兒子和這個母妃早早就沒了的忱王。
這忱王由太後一手養大,同皇帝的關系,據說比皇上的親弟弟慎王更近。
已故的前忱王妃原本是顧家大老爺的嫡女,也就是顧盼的堂姐,身體也不怎麼好,病了很久,開春的時候終于沒能熬。
听說太後起先是有些猶豫的。
這第一個忱王妃也是她一手指定的,嫁不久就病了,數年來一直臥榻不起。這再指一個體弱的去續弦,有點兒說不。
不過太後挨不住顧的哀求,最後只得派了太醫和心月復嬤嬤去顧家瞧上一瞧,去顧家瞧瞧這孩子到底怎麼個狀況。打探回來的消息是,身體正在好轉,小人兒也並不是傳說中的痴傻,還算沉靜,問答也都得體。
太後這才又心動起來,本來也可憐這孩子,就去和皇帝說了自己的盤算。
皇帝也有些為難。
最後後來倒是王爺自己表態了,說畢竟是續弦,顧家里挑一個嫡女替上同支的亡姐也說得。
于是這事就這麼定了下來。
身體稍稍好了些,十五歲的顧盼就出嫁了。
原本這年紀是發育期,只是這一病,她個頭幾乎沒怎麼長。
顧盼那時候躺在病榻上,都覺得這一把骨頭實在硌得慌。
臉色是蒼白憔悴的,手腕細得只看見凸起的骨節。
在得知婚訊以後,連顧盼都忍不住同情起這個未婚夫婿來。剛死了,這預備的第二任可是極有可能再度讓他成為鰥夫的。
貴為王爺,卻連著娶了兩個癆病鬼,這人,看來也都倒霉的。
她前世的命也是極差的。
那一世,她的父親是區體校的射箭教練,母親是醫院的護士。
十歲之前,母親疼父親寵,無憂無慮。
受了父親的影響,從小又有天賦,那時的她是立志要成為一個奧運射箭冠軍的。
十歲生日後,這樣平靜安穩的生活突然打上了一個驚嘆號。
在父母不停吵架的口角中,顧盼發現了一個可怕的事情。
母親有了其他的男人,執意離婚,而父親氣憤難平,一心一意要拖死她們。
這段糟糕可怕的生活持續了兩年。
原本活潑的顧盼變得越來越沉默。
壓抑的空氣里,她只能把她所有的空余時光都交給了箭。
似乎只有握著箭弓,她的心才能寧靜下來。
兩年後,這樣的日子終于結束了。
因為母親大著肚子告訴父親,她有了別人的孩子,不離婚,就就替別人養著這孩子吧。
這樣的奇恥大辱徹底擊垮了父親的執念。
離婚手續很快辦妥了。
可是,十二歲的顧盼卻沒有得到解月兌。
因為她和母親長相酷似,之後的很長一段日子,經常被充滿怨氣的父親厭棄責罵。
直到兩年多以後,漸漸走出頹廢的父親,又組成了新的家庭,她的狀況才變了些。
不過這個變化對她來說似乎更可怕。
家里的溫馨和和歡樂不是屬于她的。從繼母和父親的眼里,她讀到的只有疏離和冷漠。
她成了完全多余的人,被摒棄在這溫馨和歡笑之外。
她把更多的時間放在了訓練上。
那時的她只有一個信念,
進省隊。只有進了省隊,住了校,就能離開這個小城,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
初三那年,她如願被省隊錄取了。
只是命運又和她開了一次玩笑,一次車禍,把她的左小臂撞成粉碎性骨折。
她迎接新生活的夢,還沒開始就破滅了。
那年繼母也懷了孩子,父親的所有心思都那未出生小生命上。而很少聯系的母親,也不過就是看了她幾次,扔了些錢就算是盡了力。
躺在病床上的她,看起來和往常一樣,沉默著。
不過,她自己知道,她突然讀懂了生活。
這次磨難,並沒有打垮她,反倒讓她有勇氣挑戰命運。
車禍里,同行的兩位隊友殞命。只有她,奇跡般的只受了輕傷。
殘破的肢體,無助的神情,悲慟的哀嚎,讓她瞬間明白了能活著就是一切。
她異常平靜,對父親和繼母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她讓父親托關系轉個好點的學校,她要復讀初三。她會考上高中,去住宿,會不給這個家添麻煩。
她看見了繼母眼里的喜悅和父親的如釋重負‘
她知道這要求他們不會拒絕。
體校初中生的學習都是混著日子過的,她也不例外。面對現在的困境,她想好了要積極面對並且改變它。
她腦袋瓜本來就不笨。多年的訓練讓她既能靜得下心來,又有一股子狠勁。
很快就跟上了學業。
之後順利上了高中。再後來,又去了其他城市念完了大學,並且在那里工作戀愛。
畢業以後做的財務工作,收入不算低。
磨難鑄就了她,她能安靜也能瘋狂,積極樂觀的性格很受們的歡迎。
她對奮斗來的生活很滿足。
雖然父母的眼里早就忘了還有她這麼個孩子,她有時免不了難過,卻是早已經學會坦然面對。
二十七歲的她,小日子過得還不錯。
談了一個當地的男,本本分分的。兩人盡管沒有經歷過轟轟烈烈的愛情,但也算是相知相依。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婚姻也被提上了議程。
可是新生活的篇章還沒來得及拉開,又遭遇了一場車禍。
這場車禍,直接讓她來到了這個異度空間。
困惑、迷惘和對從前的牽掛曾經讓她極度排斥這個陌生的環境。
可是很快,她又適應了。
沒有什麼是不能的,對不對?
只要活著。